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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彼时心情 (1)

记梁燕 ■

梁有双燕,衔泥筑巢,育四雏。黄口外仰,索食孜孜。是时,翁母燕捕青虫饲之,倏忽十余往还,辛勤备至。嘴爪虽裂,雏犹啼,饥不已,翁母亦忘其疲也。如是者历三十余日,翁母渐倦,雏则渐肥,鸣声喃喃,如习语言。时振刷其羽,做奋飞之势。一旦羽毛丰满,则从翁母飞翔庭树间,徘徊数日,各随风四散而去。顾翁母意犹恋恋,时于高空做呼唤声,若欲其雏之归者。逮久不返,始知其雏之终不归矣!于是,却入空巢,啾啾终夜不已焉。嗟乎!吾人不皆有父母乎?曾亦思已当雏时,父母亦若是之辛勤乎?已当远适他乡时,父母亦若燕之恋雏乎?兴言及此,吾知天涯游子,必不若雏燕之长离翁母矣!

佚名

有多少不归的雏燕,就有多少恋雏的父母。而今,那些为梦想漂泊在陌生城市的年轻人,你们只知道自己的辛酸,可曾停下忙碌的脚步来仔细地体会远方父母的眷眷深情呢?

秋雨 ■

雨能利人,亦能害人。利人之雨人多喜,害人之雨人多忧。若盛夏之时,田中禾苗,得雨则能生活,不雨则将槁落。是雨也,人恒嫌其少。若经秋之后,百谷已成,秋容惨淡,风冷萧萧。羁人旅客,已夜不成眠,加以淅沥之声通宵达旦,听之于耳,动之于心,有不伤情而兴感者乎?是雨也,即少而亦觉其多,况乎累月兼旬,连绵不绝乎?是以秋雨能令人愁,能令人怨,非虚语也。

虽然,亦视人之境遇思想何如耳。余学生也,年甫成童,既无室家之累,复无富贵之思,唯思朝而入校,夕而观摩。每值新凉灯火,读书未辍,听窗外檐溜,滴阶有声,若和余之吟诵,转觉兴致勃然。是余之于雨秋,只觉其乐,而不觉其悲也。然则秋雨之令人悲者,亦人之自悲耳,于秋雨何与焉?故记之为悲秋两者告。

佚名

“秋雨之令人悲者,亦人之自悲耳,于秋雨何与焉?”作者真不简单,小小年纪便能明白此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刘禹锡的诗正是最好的注解。只要高兴,无关春夏秋冬。

送同学毕业序 ■

光阴迅速,岁月如流,转瞬间,吾可爱可敬之同学毕业矣!

忆诸君自来本校肄业,一堂聚首,朝夕相处,或研究学业,或交换知识,友谊之深,感情之厚,不啻手足。曾几何时,而今竟别离乎?临歧握手,欲言而无语可宣,欲舍而情有不忍。吾可爱可敬之同学,不我留矣!

呜呼!吾辈数年相处,一日分离,岂不令人向风流泪,而黯然销魂也耶!然事有必至者。有昔日之聚,必有今日之散;有昔日之合,则必有今日之分。此不足为念也。现我可敬可爱之同学诸君,将来之成就未可限量也!吾国当此列强虎视之际,将来富强与否,责任端在青年,诸君勉乎哉!

佚名

末尾一句之前,全文只讲离情,情感真挚,但流于普通。最后一句,“吾国当此列强虎视之际……”境界立刻不同。虽人在歧路,却有共同的报国志向,因此何惧分离呢!

从本位做起 ■

今天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国庆节,中国经过了八年炮火的洗劫和敌蹄的蹂躏,现在获得了自由、解放,全体国民历年的积愤,一定会要在这一天尽情地发泄一下,来一个空前的欢乐庆祝。许多锦绣文章,亦必洋洋洒洒,对于大至国家大事,小至社会个人,在物质上精神上提供出完备的美好的建设、革新、改良、创造的伟大计划和意见,笔者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但是不管意见也好,计划也好,无论如何周密详备,总要能实现才是,否则还不是海市蜃楼,无补实益?民国卅三年来,每次国庆节所说的话,所抱的希望,能够实现的究竟有几分之几?

这是什么缘故呢?不外是说的说过了,听的听过了,“时过境迁,依然故我”。这是一。还有,说的人他总以为是对别人贡献意见,听的人也总认为听的对象并不只我一人,结果实行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他!这是二。这样,请教效果从何得来?

所以我今年不提什么意见,也不作什么批评,只提出一个口号,就是:“自今以后,一切从每个人自己本位做起!”

六年级 杜月娟

“自今以后,一切从每个人自己本位做起!”多好的口号!作者是个愿贴在地面步行、不愿在云端跳舞的孩子,有当实干家的潜质!

月夜小拾 ■

(一)

夕阳给天空镀上黄金,晚霞渲染过形色的世界,随着归林的倦鸟,灿烂的颜色渐渐地消失了。晚风领着穿黑衣的夜神,缓缓地在各处查访着,告诉每件东西赶快安息,现在该是月儿掌权、仙子们的世界。

(二)

月光穿过窗纱,把纱上的花纹印在地板上。廊上吊着的麦冬草,软软地下垂着,细弱的枝上,生着拔针形的叶子,被月光一照,把一幅疏落有致的影子,淡墨画似的留在墙上。枝儿垂得那么柔,叶儿小得那么温文,影子淡得那么调和。风儿吹来,影子在墙上摇摆得那么优美。啊!柔柔柔!这一片柔!

(三)

严整着面孔的天空,被几丝白云划破了庄严的气概;小巧的月牙,含着微笑悬在当中;星儿们都躲得远远的去眨眼,是怕羞吗?不敢去和月儿赛美。

(四)

几天的工夫,她——月——瘦削了,小小的面庞,抵不上胖时的一半。她今夜不是蛾眉,而是一只小船,在云海中慢慢地划着。是谁坐在上面呢?嫦娥吗?下来吧!带我上去,把那桨交给我,我来替你划。

(五)

袅袅亭亭的盆莲,披着冰霜,圆圆的叶子,那被人誉为舞女的裙子似的叶子,像谁给扑了一层轻粉,淡淡地浮一层白霜。盆中的清水,斜映着一个银钩,微风吹动便化为万点金星。嫦娥,这是不是你那缀满金刚石的衣服,在舞动?

(六)

随着温柔的夜风飘过来阵阵的夜来香气,是谁人在低吟着“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何处是故乡?这样的月夜,只应说“玉阶生白露”或“弓月弹流星”。

(七)

夜游的风儿,送来一片沙沙的声响,在屋内的人,一定以为外面下雨了,那许是草儿喧嚷或是花的歌唱。那夹杂着扑啦扑啦的声音,是仙人们在鼓动它们那可爱的翅膀吧?

(八)

远远的树木、房屋,都轻轻地笼在薄雾下似的,朦胧下的一切建筑都呈现银色,好似王宫银殿,或是童话中高大的巨人们用大块石砌成的房子,月光美化万物的力量,真比夕阳还伟大。这幽妙的光,庄严而清静,较之那五光十色的夕阳,令人胸襟舒坦多了。

(九)

这样柔媚的夜、妖冶的星光、醉人的月色,弥漫在宇宙间的完全微妙幽玄的东西,谁人该享受这美景呢?是什么东西这么脆弱,必须在这柔光下生活?什么东西这么高超神秘,是诗人吗?

长长的两条影子,由花径中转出来。宽大的肩下,强健的胸前,倚着一张月样皎洁的脸。清朗的眼睛,望着那天边的小船,四周的景物,突然现出了生气。啊!这百般妙玄的景物是为它们设施的。

(十) (1)

远处有人唱着小夜曲,人们哪,爱是唱歌可以表达出来的吗?你看,月在笑了!

若玉

诗一般的月,诗一般的夜,诗一般的文字,只因诗一般的情怀。

月亮与其普照者 ■

月亮好像使者。

月光果然像水似的渗透了重围,泻在树上、建筑物上、人的骸体上,以及流遍这广漠无垠的大地上。闲时无事,如果走上屋顶,抑或登高,你便往远望去。一目千里,幽幽然,水池子都要化做一块银,挂木是一朵小的花,一些残败的灯光却不太耀眼了!露天处偶尔随风飘来一阵短笛声,吹的或者是《佛词》,或者是《小放牛》,这你可以知道有人是在赏月,以及赏月人的心情种种。当时你的心怀也许是在幻想着另一种事的,不是这样吗?

但最好的自然是圆月,如果是阴天或是半阴,空中排满了云,不论是画有什么色彩,月亮的光辉也不免多少要有回避些,如同是穿上件青纱的袍罩,戴上了乌金冕的所谓“使者”,是要乔装为报丧的人似的,另外还要刮起风来,葬埋这样光芒里的人和兽。该有怎样的感触呢?这正是赋予人间一个淡漠和迷漠的梦吧!虽然是怅惘,但有时却也很难得的。

近来久雨初霁,夜间也正是一个好月夜。我把藤椅搬到院落中,天空真是潮湿得海滨似的凉爽,小茶几放在一旁,会招来萤火虫“绕其周侧”,桌腿左右还要爬得蚯蚓和小蚯蜒一类的东西。月辉和温软的风便起始在拭着我的官能,固然我颇觉快感,但我还不致失掉了记忆和憧憬——记忆总好像在我心里生了根,憧憬却时时是在眼里遥望,幸而这月光普照着一切,啊——我的爱人啊!

于是我便拿月夜当白昼过着,只要这使者不再滂沱落泪。

谢人堡

非常朦胧的写法,情绪很足,但不能过于追求明白清晰。这写法如今也有,只是没那么流行了。

往事 ■

暖风吹活了死沉沉的大地,阳光照射着灰色州古城,小鸟清醒地展开了她的歌喉,婉转动听的歌声把我从梦中唤起。推开了房门,我一惊!咦!什么时候院里的黄土上、砖缝里生出了绿油油的小草。春意不容你稍有怀疑,它,活泼地向人们点头,很明显的这已是春天了。披上轻松的新衣,一副善意微笑的脸,使我忘记了是立在宇宙间。

一种莫大鼓励似的,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勇气,绝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于是远远地望见了一带荒山。不休息地向前绝无目的地走去,于是我又靠近了一条溪水,细弱娇柔的垂柳,迎风舞动着轻盈的身躯。突然一群鸿雁飞过天空,鸣声凄切,震破了这幽静寂寞的山林。今年它们又被我看见了,好像认识它们似的,去春今春的它们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动吧?思念奇异地闪动着一个人影,由模糊而清楚,渐渐地面前有着一副慈善的笑容,啊!父亲!而今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什么信,去年此时,父亲曾写过安慰异乡孤儿勿念故乡的信,报告家中的情形及弟妹们的趣闻。然而,这是已往的事。如今我失去了这笑容,这安慰,一切都渺远了,一切景物如旧,唯有这笑容,这安慰,已追不回来。满腔热泪不自主地流出眼角,滚下衣襟。

愁苦吃掉了我这颗脆弱的心,回身转来,真的低着头回去了。往事不堪回首,春仍带着善意,但此时的我,只能向伊叹息而已。

由坤

“一切景物如旧,唯有这笑容,这安慰,已追不回来。”开篇大段登山览景,只为这一句铺垫,正是:“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可能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吧,立刻把这春光带来的些许明媚用悲伤替代了。

落叶 ■

看,这半僵的小叶儿,颤颤巍巍的,越是怕那没有情面的西风来吹,可是风偏偏乱刮,好像故意欺凌它的衰微。可怜一片一片的树叶,终于免不掉和它的故枝道声“再会”而飘飘摇摇地嗒然坠落了,荡漾的轻躯彼此相击,作出那阳关曲式的音调来,又像哀婉,也似慰藉:谁不必伤心,有泪莫流好了,还是宿怨所结,我们就任凭吹送到天涯海角去吧!

呵!落叶……落叶给我们一个暗示。

春天的风,吹得它如何亲热,如何投意呢?烈日炎炎之夏,有时风也替它打扇,叶儿也放送着芳香之气,或用着娇妖的姿态来报答。然而每入了静肃之秋,它们的感情,不知为了什么,便如立春后的冰,慢慢地融化了。风仍旧是吹,但是叶子便有些惊惶。唉!真想不到往日之情侣,一跃而为今天的仇敌了。可真也是,叶子老了,衰了,不中用了,按演化规律亦必须淘汰了它。它甘心吗?不伤怀吗?没有觉悟吗?有自是有,但也无可奈何那负义的东西,不受点委屈,还待怎样呢?

我想——落叶或者另有一番见地,也许它认为这次的分离是暂时的,明岁之春,不是还能复生如初吗?可惜我不能问他一声,假若你果真再出现于人世,你还交那种爱你的青春、憎你的过景的好友吗?

的确,它有它的主意,我明明晓得它尚有欣荣之期呢。人,死去的人,是否也能如此?所谓的魂灵,到底有吗?落叶是不对这个发愁的,这样看来,那些感慨“朝如青丝暮成雪”的人,反不如落叶更加洒脱喽!

亦忱

“假若你果真再出现于人世,你还交那种爱你的青春、憎你的过景的好友吗?”叶落而秋,本是自然规律。作者却能发出此问,足见情感之沧桑。谁又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思归 ■

万里飞霜,千山落水,似这般凄凉之秋,还不忍爽然就去,依旧逗留在萧森的宇宙里,是眷恋他的故土吧?

故都的红墙黄瓦,深宫巨厦,减去游子的一丝愁意;每月曦朝月夜,只不过闷对那朵朵落叶,发泄些思乡之愁绪罢了。有时感到“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或“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复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等诗句,不觉涕欲夺眶,何况是时临“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了呢?所以连日来的离别绪,是刻不释心的。

一切全能忘记,唯有我的故乡,它是永远使我怀忆。

长久令我渴想的,不但只是思慕那些爱我的人——祖母幼弟,和我爱的人。还有就是那天然的景物,也足以引人回顾。

遥想几岁之前,我在那人和美景的天然之乐园里潜居着,是多么率性,多么坦然。而今呢?潦倒穷乡,贫寄异地,好像一只迷途的小羊儿,同样的可怜,有谁指示我一条明路呢?秋啊,这思归之心是你招惹的吗?

亦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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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麦子

    麦子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