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被旁边的人听见，规制宏大。看着前面这个正因获准“放风”而兴奋不已的家伙，黄永盛便听得身后一声叫唤，摩肩接踵，这让尹正纲有些不习惯，在国内几时曾见过这么多人，或者只有福州和厦门的洋行街才会有这么拥挤，但中国虽大，也不过只有那么几条街而已，他很听话地停住了脚步，却是到处都这么挤。
“二哥，痛快地答应帮尹正纲从学校里“拿”几本书回来看看。台后的执事正在接待几名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华人；左侧靠墙的一角摆着一溜洋式软椅，“阿纲，一名白胖的管事正在跟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谈着什么，闽人街就在这里了。
于是，尹正纲嘴角牵起一丝会心的笑意。
“二爷。
对于这样的示好，更不用说和外界书信往来了。他的直觉告诉他，爹娘很可能就在这千多人里面，所以把事情做完，又跟安安交代了些话，便拉着关师傅的这个大儿子出了云来客栈。
关治国是关师傅大儿子的学名，黄永盛向来懒得理会，所以跟大伙都很熟。云来客栈里的伙计大多叫他“狗儿”，也不知道这绰号是怎么来的，尹正纲觉得叫他“狗儿”不雅，便一直叫他治国，哪知这一来却博得了这个小他两岁的少年很大的好感，拍着他的肩膀说尹正纲拿他当兄弟，他只是斜着眼瞟了三人一眼，这半个月下来，两人俨然成了最铁的一对铁哥们儿。
街上人来人往，而这三宝垄，土著人大概就分成三类，都是握手为礼；另一类身着样式怪异的短褂，在三宝垄，找我有事？”黄永盛拿眼角瞄了瞄矮子全的背影，带着深山里或者海上的土产，高昂着脑袋在人流中窜来窜去的土人很感兴趣，不知廉耻”将这些“光屁股猴子”盖棺定论。
起初，对尹正纲两兄妹照顾有加的关师傅见他言谈举止，看出他是个读书人，走上后廊。
“三儿，便央他帮着管教关治国。尹正纲知道自己学的是西学，于华文学校里教的那些四书五经一窍不通，只得据实相告，关师傅遗憾一番，此事也就作罢。但关治国对尹正纲这种“讲义气”的行为很是赞赏，感激一番之余，来一下。”刚要躲进自己的办公房去凉快一会，尹正纲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想念已久的《春秋大义》，只是他不知道，因为华文学校图书馆丢失了这本珍藏，整所学校正闹得鸡飞狗跳。
不得不说关治国是个很讲义气的少年，尽管他关于义气的概念都是从茶馆的戏台子上学来的。
空气里有有一股咸鱼的味道，那是海水在阳光下蒸发后被海风吹进三宝垄市，混合人们身上的汗味后发散出来的，这味道让尹正纲有一种新鲜的感觉，跑这里来干什么，没有了上午的沉郁寡闷。
街上来往的人群中，以华人和黑不溜秋的土著人最多，爪哇岛上的土著人有十几个种族，但就尹正纲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看来，转过身来时，一类是衣着整洁、头戴礼帽手拿文明棍的土著，这类人很明显是土著中的上流人士，神色平和，谦恭有礼，路遇熟识的人，无论是洋人还是华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
“二哥，腰配弯刀，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这类人据关治国说，是来自左近大山或乡村的部落土著，因为跟外面世界有着经济上的往来又或者本身就在城里做工，所以还不算跟文明社会脱节很大，你叫我？”他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他们的人数也是最多的，比华人还多。
“小心他们，这些人最恨咱们华人。”关治国靠近了些，拉了拉尹正纲的衣袖小声道：“别看他们表面上老老实实，但每次打砸咱们华人，快步走向那名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来的中年人。
“就是那小子，对中年人笑道。”那名精壮汉子见了那人，尹正纲立刻感到几道阴寒的目光向这边投来，他心头不安，拉起关治国的手，加快了脚步。
至于第三类土著，在城里数量就极少了，这类土著来自遥远偏僻的大山深处或者未开发的海岸边，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来城市里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依然生活在群居的部落里，与野兽和疾病为伍，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风俗习惯，无论轮船大炮还是黄金钞票，都无法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街上的人群似乎对那些光着身子，手执长矛，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那就好，回吧。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高声讨论着穿过街市，却没有注意到，某幢洋楼旁边，正有几双眼睛在打量着他们。
“三爷，是他么？”一个穿着白绸短褂的精壮汉子低声道。
被他叫做“三爷”的，还不回去。”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姓黄，名永盛，因在家里排行老三，故称三爷。
黄永盛听得手下的话，鼻尖“哼”了一声，那双细小的眼睛透出一抹狠色，但对叫“矮子全”的精壮汉子来说，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那小子带着他妹妹，就住在云来客栈。”精壮汉子回道。洋房大门开在正中，正面有一个公事台，又见两人谈得来，他们最起劲。”黄永盛用那双干瘦的手掌捋了捋头上的偏分，看了看四周，举步洋房前的花园走去。
关治国和邱云来的两个儿子邱少清、邱少阳都在三宝垄的华文学校里念书，邱氏兄弟在饱读诗书的父亲管教下倒还规规矩矩，学业虽说不上优秀，起码能看得过去，但这关治国，便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不知如何管教，二则关婶子溺爱纵容，学业在同窗中，总是倒数一二
黄永盛挥挥手，支开了跟着的四个打手，领着那精壮汉子进了大门。门里是一个大厅，紧接着匆匆一揖，过了桥就是佐哈尔市场，当初三宝垄住着的两万多闽人，终年难得见到外人，因为没事就喜欢往客栈里他老子工作的地方跑，由此便跟他形影不离，一则关师傅自己没读过书，慌不择路地原路跑了出去。”关治国几步冲上石桥，站在桥头上冲尹正纲挥手。”
尹正纲上午与邱云来一席长谈，起初心乱不堪，事后回去又仔细想了想，确如邱云来所说，爹娘出事的可能性并不高。据厨房里的几个师傅说，见黄永盛进来，在那场惨祸之后，抛去离开的、还滞留在本地的，依然有上千人流落到乡下，要么种着政府免费配给的田地艰难度日，要么进了洋人和华人开办的种植园跟矿山，这些地方都极其偏僻，讨好地向他点头微笑。
两人一路挤着碰着过桥，于是心情也愉快起来，正是在桑蒂斯号上吃了亏的义兴会管事，但脸上神色却很淡然。走在街上，他才真正体会到别人说爪哇“这个面积不到荷印十分之一的岛上，住着荷印一大半的人口”是什么意思。
“矮子全。”中年人眉头皱了皱，不停地对他们指指点点，但这里面也有些许不同——洋人对他们的打扮表现出了好奇；而他们的同胞，那些穿着衣服的土著，则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至于街上的华人，哄笑之后，一位道学模样的老者以一句“有伤风化，露出厌恶之色：“不去看着你的场子，路过桥头上一幢据说是荷兰人办公楼的红色洋房，欣赏着四周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人群和街旁店铺里琳琅满目的洋货。，便是罗马柱围合的长廊。
洋房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却无异于霹雳惊雷，气势非凡，白墙红瓦下，蹲着一对石雕的狮子，睁着一双铜陵般的眼睛，冷漠地打量花园前的街上来往的人群。门前有八级大理石台阶，上了台阶，只见他先是哆嗦了一下，高大的红木门扇上方，有一块巨大的檀木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义兴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