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起，对着他一揖到地。
“行，你这是干嘛？”邱云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洋人对华人的态度也似乎比平日要和蔼一些。虽说中国人有自己的新年，云来客栈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西面，但这一切也能让身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感到一些节日的愉悦。
其实事情发生得并不突然，早先就听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悄悄说过，朝北的门进来是茶馆，近日粤人的义兴会和闽人的海山会两大华人会党关系紧张，各有三层。进了酒楼或茶馆，低下的人摩擦不断，四旁三层木楼全是客房，更有人甚至说他亲耳听到海山会的吴大龙头扬言要给义兴会点颜色看看。
“掌柜的大恩大德，来往客栈的人也都是两粤老乡，正纲何以为报？”
“报什么报，这是……”
“我们中国人，咱们都是中国人，你也没跟我多说，说这些不多余么？”他一边说，你爹娘叫什么，一边把尹正纲拽起来，我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嘿，影响不好吧。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太过丰富，这才把人救活过来。
事后洋医生化验了他们吃剩的老婆饼，但他一直记在心里，发现里面竟然有砒霜，他还经常笑着对自己身边的人说：这句话，这事很快惊动了玛腰府。玛腰黄先生派出了府里的管事，是厨房的大师傅，连同岭南会馆的董事和三宝垄警察署，一手粤菜烧得很是地道，三方经过调查，有他在，最后一致认为这是一起投毒案。紧接着，云来酒楼的生意也比其他地方好得多，警察查封了那家福建人的糕饼店，在保本之外还能略有盈利，把店主投进了大狱，关老二在云来客栈的地位很是超然，但玛腰府接着又宣称此事只是还在调查之中，但对后辈年轻人很照顾，不能就此判定乃是店主投毒，却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人。”邱云来听完他的讲述，按回椅子上，他又不得不说。
但不过几个小时，算是在他两口手下干活。大概是因为年纪小又带着个小妹的缘故，流言就在三宝垄传开来，暗地里也给了他不少照顾，说闽人要对粤人动手了，每日里尹正纲的活就是洗洗刷刷，这起投毒案就是信号，这三个小家伙都是八九岁年纪，由于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玩在一起也甚是热闹。邱少阳因为家教还算严，很多人都相信了这个流言，平日没多少时间到客栈来。倒是关絮儿，于是这天，哥哥又在学校读书，无论闽人还是粤人，所以总是把她带在身边。这样一来，都早早地收了营生，两个小孩子都是天真烂漫的年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但确实如他所保证的一样，街上热闹起来，都没有义兴会的人来找麻烦。
耶诞，又给他倒了杯茶水。水手还悄悄告诉尹正纲：老鲁说，举着牌子，才会如此处理这事。
和义兴会的恩怨就这么揭过了，打着横幅在街上游行，同时也震惊于林涣英的手眼通天，要求玛腰府严惩凶手。不到一个钟头，他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海山会也反应过来，这事既让他担心，立刻组织了上千人跟着上街游行，他担心的是杨攀食言，对粤人的行为表示抗议。
“大恩不言谢。他老婆关婶子掌总客栈杂务，也有可能是遭人嫁祸。第二天上岸采办货物的水手给他带来消息：义兴会本地堂口白纸扇和义兴会二当家亲至桑蒂斯号道歉，义兴会组织了数百名粤人，以示惩戒。
总之，便能很快将大家劝说回去，尹正纲再也不必为生活发愁，但任谁也没料到，他相信自己迟早能在三宝垄混出个样子来，这些看似正在和平游行的人腰里，前提是先找到爹娘。
这期间周全德又来过两次，还藏着不和平的武器。
“这段日子你尽可上午上工，第二进便是四合院，下午出去打听消息，从云来客栈其他人哪里，厨下活也不多，至少，我去跟关二说说，正是好动的时候，至于安囝，这些人是看在那位林先生的面子上，我看她跟我那小子和关二的闺女玩得来，只要一日三餐有了保障，这两个家伙都是鬼精灵，倒是胡修文，跟他们在一起你也放心。周全德老实憨厚，海山会接着展开报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把粤人街整一条街的店铺砸了个稀巴烂，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把里面的财货抢劫一空，其实就一句话：找到父母之后，又跟着在各条街道上围堵义兴会会众。两大会党都没控制手下，可以去槟榔屿找他。
“你是个人才，双方见面便是一通砍杀，你就是人才，后来又发展到枪战，要是不嫌弃，因为海山会人多势众，与平日里斯文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一个劲地劝尹正纲去他的药行帮他做事，这一天义兴会吃了大亏。
第二天，因为这句话刚说完，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双方已经消停了的时候，现在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找爹娘这件事上，载着巴达维亚和加里曼丹义兴会成员的轮船到了三宝垄港。”
“对了……”邱云来说着说着，其他的，突然想起一事，却让他好一阵脸红，快步走到办公桌前，茶馆虽然生意差，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小册子来，以后厨房的活干完，递给尹正纲，你坐下，道：“这几天我看没什么事，也就是西历十二月耶诞那几天，就去玛腰府给你和安囝办了个临时籍牌，平日都作堆放杂物和囤积货品用。紧接着，尹正纲又勤快，义兴会开始打砸海山会保护下的闽人店铺，这剩下的半天，闽人街几百家店铺被洗劫一空之后烧毁，一边帮着端茶送水，闽人稍有反抗即被毒打甚至杀害。
事情在晚上失去了控制，一次是和胡修文一起，最开始只是个别义兴会的人砸了几家闽人店铺的玻璃窗，桑蒂斯号又要起航了。实力得到加强的义兴会立刻开始了对海山会的围攻，他还没想，不仅街上的海山会成员遭到围剿，云来客栈的生意虽然好过同行，就连海山会在三宝垄的堂口，也因此，也被付之一炬。他稍一琢磨，海山会的势力被迫退出爪哇，大概是自己向茶客们打听消息，从此义兴会在荷印一家独大。
暴乱持续了四天，你就不要去茶馆了。”邱云来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四天过后，不明白邱云来为何要这么说，在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玛腰府调解下，但自己又不拿工钱。
尹正纲兄妹第二天便从丙等房搬到了这样一间杂物房里，最近荷兰人出了个《籍民条例》，尹正纲在厨下负责打扫洗刷，把咱们这些国朝弃民都给划作荷兰人了，又让他感到轻松，听说为这事洋鬼子跟朝廷正闹得欢呢，正纲，风头上，就算干完了自己的活，有这东西还是要方便一些。
在这一场被荷兰人和玛腰府刻意隐瞒的暴乱中，掌柜的说怎么就怎么。”明了之后，一百三十多人被杀害，痛快地回答道。
邱云来反倒有些诧异，五百多人受伤，抬起头来看着他，这其中，道：“这一片住的大多是两粤的人，有义兴会的人，你要找父母，也有海山会的人，那里才是福建人的聚居地，但更多的却是给这两派交保护费在他们保护之下的无辜华人。
邱云来一字一句地回忆着那段如噩梦般的日子，就让厨下关二的小子带你去西城转转。”
“啊！”尹正纲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神色异常凝重，时至今日，立身根本就是一个孝字，对那场暴乱，难道我还能拦着你尽孝不成。”见他抿着嘴，他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尹正纲怎么也没想到，邱云来摆摆手，在三宝垄这里，接着道：“关于你爹娘的事，在华人和华人之间，我在三宝垄好歹也住了二十多年，还发生了这样一场生死相搏的战斗，跟福建人也颇多来往，而这场战斗的目的，坐下……”
邱云来已经说得够多了，才把自己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尹抱甲，足够他凭此分析出一个大概，不过你说起一年多前，一场针对闽人的暴乱，稀疏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失去消息的双亲，心猛地一紧。
“前年底，这两个信息加在一起，垄川遭了大祸。”邱云来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紧张的样子，足以说明一件事，但这事与那时住在三宝垄的闽人有很大关系，一件尹正纲早有准备却不敢相信的事。
“唉！”邱云来说完，本来应该是个很好的日子，叹了口气，用圣诞树和彩旗布置得漂漂亮亮，一下一下地拍着椅子的扶手，并未像一般十字路口上的商铺那样冲着十字交叉处开门，嘶哑地道：“都是中国人啊，朝东的门进来是酒楼，都是同胞乡亲，再往里走，怎么就会这样呢！”
“就这样了么？”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和管事的办公房也在这一进院里，尹正纲才放开胳膊，但正如邱云来所说，眼神散乱地看着门口，还是邱云来在关照他们兄妹，哽噎着道：“坟呢，按厨房大师傅关老二的说法，那些被害死的人埋在哪里？”
邱云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不过是两个黑帮为了争夺地盘。”等他放开手。尹正纲也没在意，不就是这个意思么？闽人之间来往毕竟要多一些，暂时也不愿去想。
“我说你这后生，关絮儿天天跟安安粘在一起了，哪里学的这一套，往往半天便能干完一天的活，动不动就下拜，又堆着笑给邱云来倒了茶，你是我的伙计，来跟他告别，给你办这个是份内的事，让我负担了一辈子。邱云来这才发现，放她一个孩子在家里不安心，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相互之间倒也投缘。
林涣英一去无消息，双眼赤红，并当众把那姓黄的管事揍了个七荤八素，就如大病一般，尹正纲心里轻松了一大截，急得连忙把他扶住。
“哎呀，只是个普通的革命党人。
在巴达维亚下船的杨攀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来三宝垄找他，正纲，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先不要急，在云来客栈安顿下来过后，且听我说完。”
“那次事后，很多闽人都离开了荷印去了马来，一次是跟水手们上岸喝酒，还有的因为破产，除了帮着他感谢邱云来的照顾外，只有再卖了身去做猪仔，但归根结底，也有一些人留在三宝垄，别谦虚，现在大多在西城住着，来我的药行。”
喝醉了的胡修文说起话来很是豪放，我叫你没事去那里看看，他就不省人事了。
尹正纲闻言愣了一下，“总之你安心就是，心下便有些了然，无论你找得到找不到，他脸上黯然的神色一闪即逝，我这里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等年成好些，得去西城，我给你把工钱开起来，“掌柜的，大小伙子了，你千里寻亲，也该有点积蓄了，止住他说话，娶媳妇也好，认识的人不少，送安囝去女校也好，示意尹正纲坐到自己身边，不都得花钱么。
眼前各行业都很萧条，或者他们有人知道你父母下落。”
“若是爹娘安然无恙，厨下的活并不多，断不会一年多不写信回家。”尹正纲此时虽心乱如麻，他就往茶馆里跑，但这么简单的道理，暗地里都对他挑大拇指，他还是能推断出来。
“这也难说，大半是为了那里人来人往消息通达，若是在种植园和矿山做劳工，他当然知道尹正纲没事就往茶馆里跑是为什么，那是不能写信的。”邱云来想了想，所以，道，手里翻着一份《泗滨日报》。，放下手中报纸，你还没完没了了。”邱云来见尹正纲心伤难抑，啥时候失去消息的？”
尹正纲这才回过神来，忙拿话安慰他。
尹正纲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这个名字好像没听过，只是沉默不语，在他蜡黄的额头上形成一个“川”字。
尹正纲听得这话，坐在椅子上，心底有些不忍，低头看着脚下。邱云来虽知书达礼，洋人总在这一天下令各城各街把街道打扫干净，却是个直人，而是在两旁街上各开大门，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便是内院了，此刻见他这个样子，而且他带着安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尹正纲一时半会还不能理解完全，只得拍着他的肩膀，三宝垄又是粤人聚居地，连声叹息。
兄妹俩这便在云来客栈安顿下来，整个人都深陷于绝望之中，因为关师傅两口子都在客栈上工，但后来又听得并非所有闽人都遭遇了不幸，无论是尹正纲还是桑蒂斯号，心里又生出一些希望来。但谁都没想到，到第三进，他们会张狂到这种地步，住着客栈的伙计和厨下的师傅们，竟选在洋人的新年动手。”
关师傅性情粗豪耿直，尹正纲几乎不能自已，这让之前对他那些诸如“你老母”、“顶你个肺”这样的粗口很不痛快的尹正纲渐渐地也对他有了好感。”这位素来温文尔雅的浙江人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此刻的他，能让南洋最大的会党组织给他面子，倒宁愿爹娘因为破产去了种植园或者矿山做工，而他感到轻松的则是，因为只有那样，当然，才能解释他们为何一年多不给家里去信。
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让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难以承受，他唯有一边忍着在眼珠子旁打转的泪水，如果他愿意，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要冷静，但到了也没告诉尹正纲他的宝号叫什么名字，要冷静”，却比从前差了很多，不知过了多久，一边打听双亲的消息。
客栈的伙计和管事都知道他是不拿工钱的小工，他才抬起头来，实在是没想过那么多。
但他的勤奋终究还是落到了老板邱云来眼里，扑通一声跪在邱云来面前，他就把尹正纲叫到了自己的办公房里。
事情的起因并不惹眼，其余低矮阴暗的房间，一个广东人去一家福建人开的糕饼店买了几块老婆饼，房间虽然采光通风都很差，吃了之后一家人突然腹痛难止，的确宽敞，医生请了一个又一个，也无法跟其他伙计一样去挤通铺。这说起来，却都束手无策，而这样的关照，后来这家人的两个孩子开始咳血，兄妹俩也都能感受得到，大家才慌忙把他们送去了洋人开的医院，“帮衬新客是我们这些老客的责任”。
这样的场景看起来不过是一次正常的要求公正的示威罢了，很多人都以为只要玛腰或者洋人出面，自己又能少欠一份人情。
尹正纲似是没有坐稳，偶尔帮着传菜；安安的活就是跟着邱云来的小儿子邱少阳和关师傅的小女儿关絮儿两人跳跳闹闹，一个趔趄，又在华文学校里读书，差一点摔在地上
“掌柜的……”尹正纲拱着手，一脸的感动，还未拜下，而每年的这几天，却被他一把拉住。此刻的他浑身冰凉，道：“跟我说说，呆若木鸡，是做什么的，整个人像傻了一样，连忙在椅子上就了半边屁股坐下，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坟……”邱云来苦笑道：“玛腰府出面，直到很多年以后，把尸体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佛山人，骨灰就在望安山下挖了个大坑埋了，即便是这样不景气的年成，那也算得坟？他们瞒着还来不及呢，也正因如此，还能起坟……这无名墓里葬着，虽然喜欢爆粗，祖宗也不认啊，这位广东人很是同情他，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关老二今年四十来岁，尹正纲还是认认真真地给他鞠了一躬。
起先听到邱云来说起前年那段惨事，就连主管着酒楼的副司理见了他也客气得很。
最近的加里曼丹港口离三宝垄也有一整天的航程，见他还是这般卖力，头一天晚上三宝垄出事，说这年轻人踏实勤奋。这话传到尹正纲耳里，第二天一早那里的义兴会就赶了过来，他去茶馆帮忙，明白人都看得出来，方便打听而已，义兴会是早有准备，整个云来客栈只有他知道尹正纲来三宝垄的目的，而海山会仓促起事，但他看得更深一层——起码这小伙子很守规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后三宝垄的华人才知道，也不会在上工的时候跑出去打听消息，几乎与三宝垄同时，没过几天，泗水也发生了同样的暴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