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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宝钗听出宝玉不称她妈妈为岳母大人,顾不上挑礼,忙问道:“人如何呢?”明知不可能放回,还是想着能有意外之喜。

宝玉摇头道:“官府定了半月的牢期。”

薛姨妈眼里止不住的泪,一串串落下来。伤心道:“我儿要受多少日子的苦呢!”

心里怨黛玉狠心不管此事,本想到潇湘馆里挖苦、损贬黛玉,听宝钗之意,黛玉已不受她母女拿捏,不讲情面,尤其有太后护着,惹不起她,只把话咽在肚里,气忍在心里。痛心那些财物,还有夏金桂那张冷脸,至少要看半月。

但听贾政连声赞道:“酒楼掌柜的请我们吃酒。我看这卧香楼酒楼,还真不是一般的气派、雅致,那掌柜也不是一般人物。”

宝钗侧立一旁,竖耳听着,暗暗惊奇,有心叫宝玉、薛蟠尽早结交,俗话说不打不相识。

贾政道:“那些砸店的人都请了王爷来,本以为可依势摆平了,可那几位见了店掌柜,都十分客气,对店掌柜频频敬语,更少不得派人回府,送了好礼过去。掌柜便请我们吃酒听曲,大家聚了大半宿,后来就在店里的客房里歇息。”

薛姨妈与宝钗面面相觑,贾政又诧异地自语道:“那些王爷送的都是些稀世珍宝,挺多我都叫不出来名字。”

说着从身后家仆手里取过一幅装着框的油画,递给贾母,贾母取过,从床里拿起金丝边眼镜戴上,端祥起来,见是一幅田园风景图,说道:“好是好,终究还是咱们的水墨画看着舒服。”

贾政盯着贾母的眼镜道:“您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贾母微笑道:“林丫头昨晚送给我的,水晶老花镜,我戴着舒服,比我原先那副好了不知多少。”心里正喜,黛玉昨晚悄悄告诉她,她的那些体已钱,也就是林姑老爷留给黛玉的财物,已在黛玉手里,要她放心,她才减轻愧疚感,宽慰不少。

贾政心里想,昨儿晚上就看到这副眼镜,当时感慨若能给母亲戴了才好。没想到贾母倒已经戴上了,只是处甥女是如何有的?

露滴竹叶般的脚步声响起,黛玉、湘云轻推门进来,先给贾母见了礼,又给贾政施礼。

紫娟等人一进门,头上的饰品闪着莹光,煞是惹眼,宝钗目光扫过,心里滤过紫娟、雪雁身上的饰品,与昨日不同。尤其黛玉,头上插着乳色水滴珠花,耳坠着莹白芙蓉花,一身淡绿色裙衣,浅黄色串珠披肩,垂着流苏,百摺长裙,随脚步起舞,腰间横玉带,溢着流彩。

宝钗思忱,所有样式都不是寻常样子,应是目前城中那几家有名店里之物,那几家店总是出售最新潮衣物饰品,而且独一无二,城里的命妇、小姐都以买到那里的东西为夸耀。她听薛姨妈讲过夏金桂总是要薛蟠买那几家店的东西,怎奈物稀价贵,薛蟠难以满足夏金桂,只挑些时兴过的买回家来。

宝玉见黛玉面色越发滋润、神采飘逸,神情间带一股娇羞、妩媚,亭亭窈窕,心里暗痛。再看宝钗面目圆润,身材丰满,大方、端庄,人也美艳,若论一般人,也许得她心满意足矣,奈他是宝玉,与她难相融。

而黛玉对宝玉的余情全作了亲情,怨与恨也消散,见宝玉在此,微微含笑,点头问讯。

宝玉露出成亲一来难得一见的笑容,宝钗心里一酸。

宝玉品着心痛,见黛玉身后跟随的侍女身上戴着珍奇的饰物,挑浓眉,张嘴道:“这个,不是东平王送给卧香楼楼店主的么?”又指着紫鹃手上的镯子道:“这不是南安王爷送的么?”

众人闻言,惊疑地望着黛玉。

黛玉懒得作答。她在器物上原不愿张扬,虽然有时斗诗论文,也是少年人逞强好胜之心,也能适可而止,谁若强过她,她也是真心称道。八年来在贾府受闲气,初时不甘心,为自己争一争,时间长了,学会了隐忍,不过天生的品味风格,是改不了的。

她只想着与贾母血脉相连,对王夫人她们昧了林家财物,也不想追究,在贾府平安一生也就罢了,不料想,她的宽容助长她们的恶念,连这最低的要求,她们也要剥夺,处处逼她,让她不得安生。

隐忍着含恨,不如奋而击之,也活得痛快淋漓,她林黛玉的眼泪可是金子做的。

湘云走过来,伸出手上的玲珑镯子道:“我这儿还有哪,我还留了个西洋闹钟,音乐盒呢。连探春、惜春也有。”

语蓉等人掩着嘴偷笑。

紫鹃笑道:“二爷,您好眼力,这些是人家送给姑娘的,姑娘挑了几样,分给我们了。还有很多,姑娘没有留下。”酒楼都是姑娘的,那些赔偿原也是赔给她姑娘的,姑娘不想把东西都带回来罢了。

黛玉心道:平日里那些人只有凭王爷势力欺人的份儿,如今让他们知道无人倚仗的滋味。贾府的损失,该算在薛家人头上。

宝玉问道:“是北静王爷送你的吧?”难道北静王爷水溶真的有意娶妹妹为侧妃?看王府待妹妹极好,可毕竟是侧室。依妹妹的性子,如何受得委屈?黛玉闻言不语。

紫娟道:“二爷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她不能谅解宝二爷,为他,姑娘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有多少的不放心,换成现在心死、神伤,真正的放心。

王夫人冷眼看黛玉道:“若不是大姑娘只顾自己清名,我们也省了这些损失。”宝钗一早已将黛玉拒她的事告诉王夫人、薛姨妈,王夫人心中不快。

黛玉见惯了王夫人的脸色,王夫人那几日的笑容早消失无踪,也不答言,走到贾母身旁,贾母让黛玉坐在床边。

王夫人看宝钗道:“你有吗?”

宝钗走到黛玉身边,堆笑道:“想是妹妹不方便到我房间来,特意带到这儿来才给我。你腕上的就是送我的吧。”

说罢拉起黛玉的手,掀起袖子,顺手退下,黛玉本瘦弱,景泰蓝镯子轻易就到了宝钗手中,宝钗一愣,惊道:“这是皇家之物,只有皇室的人才可以戴,你怎么……”

语萱上前一把夺过,道:“你既知道,还是还给我们姑娘吧。”

黛玉戴回,柔柔道:“只怕你戴不起。”

宝钗面上变色,心中狐疑,这镯子可是一道平安符,口中说道:“你看我身上可有这些多余的东西?”

雪雁上前道:“薛姨娘一向只戴有用的,比如金锁了,红麝串了。”

宝钗厉声道:“还轮不到你说话。”

黛玉缓缓道:“嫂子不用着恼,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此时探春、惜春相约而来,探春头上一枝凤点头,神采飞扬,眉目流盼,真是:“云鬓花颜金步摇。”惜春项下一串素淡的珠链,丰姿淡雅,堪描堪画。

王夫人目光滞在二女身边侍书、入画身上饰物,那是她昨儿忍痛献出的,式样虽不是时下流行的,也是难得一见的。

此时麝月、袭人走来,到宝钗身边低声说事,宝钗凝神思索,笑着对众人道:“原来妹妹一早把礼物送到我房里了,我就说妹妹不会忘了我的。袭人,你去取来,我等不得,还是先睹为快。”

袭人应声出去,宝钗忽见麝月手上镂空银镯闪着刺眼的光,如此眼熟,细想是家中那一厢子珠宝中之物,心里一堵。

稍过时候袭人回转来,手里一个小包,宝钗含笑接过,看到袭人手上一只银戒,恰是薛家之物,笑容僵住。

打开包,几幅锦缎,宝钗倒也喜欢,王夫人却变了颜色,那本是她中意之物,存在贾府库中不舍得用上,如今却到了宝钗手里。心中不由哭天抢地,怨无天理,看宝钗、薛姨妈极不顺眼。

稍时邢夫人也到,王夫人忍不住盯着邢夫人身上细看,见无与她有关之物,才舒口气。看着自己心爱之物在别人手里,却无法要回,这是何等的忍耐功夫。

王夫人心里想道:只差凤丫头和李纨了,不知她们是何礼物?

果然见王熙凤携着李纨笑着进门,王熙凤一身的珠光宝气,恰如她一惯作风,李纨一身素淡,不怒不笑。

王夫人松了口气,好在她们身上并不是相熟之物。

这其中的微妙,黛玉并不知晓,完全是紫娟、雪雁一手操作,也不是一般的凑巧罢了。每府送来的珠宝,都标着名签,黛玉只不过每府取了几样,而紫娟、雪雁暗记在心,知道黛玉回去必要送一些给众人,窃笑着安排了。

王熙凤走到贾母身旁,银铃似的声音道:“老祖宗,你看我今儿是不是变样了。”

贾母取了老花镜,从上到下细细看了,道:“不就是换了身行头,风格雅致了许多。谁给你参谋了。”

王熙凤笑道:“这一身都是林妹妹送的,我有这个妹子,可是有福了。赶明儿我就吃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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