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带去我浮在皮肤表层的燥热，好舒服，我仰起脸，任风吹着，唱起歌来：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
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
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唱了一半的曲子，跟我活了一半的人生一样，残缺中没有完美。我从来没有那首歌是可以从头唱到尾的，因为我总没有时间好好地唱完一首歌，也没有那样的情趣，沉浸在一场迷你的自我表演之中。不过，我突然想起还有一首歌我可以唱全，那就是教堂里唱诗班练习的赞美诗，但我并不喜欢那个调调。
半曲罢，彼此沉默很久，久到我又要以为后院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不唱了？”她很疑惑，原来刚才一直很安静是在等我唱歌？我忍不住想笑，实话告诉她道：“忘了词。”
“你怎知他不爱你？”我话多是因为我可能醉了，她没醉，话却一点也不比我少。
“他从没有告诉过我啊。”我掰掰手指头，其实我不知道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拷问自己关于爱的问题，我只确认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向他确认过。他的温柔他的好，都让我一度认为我们之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相爱，直到他离开林家，离开我。
我以为，我不介意他爱不爱我，我也曾以为，爱情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找个爱的人，让他爱上我。但事实上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我还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他爱上我的时候，他离开了，留下对我的不满和休弃。现在他回来了，要我与他一起，开什么玩笑，理由呢？
“没说……也不一定是不爱你啊。”她又再次出声。
“那没说也不一定是爱我啊。”这种问题还真是个死循环，怎么也绕不出来了。我摇摇头想要清醒一点，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她又开始隐形，不语，我撑着地踉跄起身，披在身上的外衣滑落到地上，浑身的燥热散在凉湿的空气里，身上一阵舒爽，但还是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衣裳，捡了几次却不成功，一件小小的衣服也要与我作对么，我干脆任它躺在地上被弄脏，不管它了。
“你到底是谁？”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了这么久，我脑中的一丝清明十分在意这个人的身份，毕竟今夜守备森严，她一个女子，又不是宫里的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我，不行么？”她轻声问道，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是我再问，被她这么一问，我却答不上来了。
我只是我……看似敷衍的回答。他也对我说，他只是他。我再次斟满一杯酒，虚浮着脚步行至池塘边上，池塘里有一整池的白莲，月色下安静地睡着，只留暗香浮动。
因为他喜欢白莲，后来回娘家小住时，我便也让家丁除了一池的粉色荷花，重新种上了白莲，苏府和林府都是如此，君易华想必很用心，认为是我极喜欢的，也就在这个小池塘里种满白莲。只有他知道，我喜欢的是那俗气的喇叭花，品位与这白莲的高雅格调相差甚远。我回忆着他身上的香气，点点脚，深吸一口气，有些满足地笑了。
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我酌一口酒，似突然想通一件事。
在他心里，我只是我，那么，我是谁，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心里，他只是他。我一直爱的人，他是怎样的面孔，怎样的动作，我再清楚不过了，难道因为名字和身份改变了，就不爱了么？感情可以是纯粹的，却不可以是肤浅的。
他是想告诉我么？我一直自以为是的，所谓的“爱”，不过是一个荒谬的想法，我总说爱他，可最后在他面前逃走的人，也是我。我有些慌张，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还站在那里？他方才与我说什么来着，他说我只是我，他说我若敢逃，就算他看错了我……
如果他没有爱过，为何比我看得透彻？
我后悔了，错过了一个可以狠狠将他抱住的机会，在他还要我的时候。
“哈哈，哈哈，好一个我只是我！不错，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这便是我们眼中的彼此！”我仰天长笑，借着酒劲儿发泄，反正我这样细弱的声音挺多是惊起几只睡着的鸟儿罢了。
“我爱他，是爱这他这个人本身，除却了身份头衔名字及一切一切，呵呵，还有衣服……”真的醉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话也像那厮一般厚脸皮了，哈哈。
那一边又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听我一个人撒酒疯很无聊吧。
“你不是宫里的人，我带你出宫，你跟不跟我走？”宁静的夜里，万籁俱寂，她突然出声，吓我一跳，脚步一错，眼看就要跌进池里。
我头晕脑胀全身发软，根本不能控制身体，只好认命地朝池中倒去，却没有如想象中落水，因为有人在紧要关头现身，拉住了我的手腕。
“姑娘，你是太美还是太丑？呵呵，下辈子咱们都投胎做男人去，不让臭男人伤我们的心。”她单手拉着我的手腕，而我则保持之前的动作，半倾着身子凌空池上，脚还抓着池边的地面，许是喝醉了之后胆子都会变大，我竟不疾不徐地和她开起玩笑来，也不觉得自己的姿势很危险。
醉眼朦胧，我嬉笑看她，她带着纬帽，长长的纬纱垂至胸前，遮住了大半上身，叫人看不出容貌，一身妖娆的红衣却是男子的款式，在黑夜里格外张扬，个头儿很高，手劲儿不小，像个男人，不过，雪儿那样的怪力女也有，长得像男人的女子根本不足为奇。再说了，穿越前，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和长的像男人的女人多了去了，前途也很光明，比如蕾丝边儿或者同志……
我开始神游，她不回我的话，却也不见生气，只是反复问我：“跟不跟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