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隔绝开来,让我好好面对自己想一想未来。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完美的,但要求这样完美的他来接受一个不完美得我,我却是不能忍心的。我想象过这一次见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比如,这一句……
“苏莺。想我么?”他舒眉一笑,说出第一句话。
我移开手,垂落在身侧。原以为自己会哭,没想到竟是异常的平静,我早已猜到他会这么问,他总是那么自恋,是了,他还要我的相思,思及此,我心头一颤,手指抖了抖,那块相思木牌我多次徘徊在池边,找遍了后院里每一处角落,却最终没能找到。原来,万事万物定是休戚相关,比如木牌的丢失,便是那么不吉利的寓意。
我想说,其实你很想我吧,可你不说你想我,你只会俯视着我,一脸清淡笑意问我是否想你,我,自然是想你的,想来你心里也觉得是多此一问,可你就是喜欢这样,而事实上,我也喜欢你这么问。
我笑一笑,对他说我也想你。真实的情况是,这四个字根本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想念,因为我已经无数次想象我们的分别,于是,在我心里像是隔了几生几世没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九日,又是多少个秋?
“我想你了。”他的第二句话。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可思议,虽然话是从他嘴里讲出的,可他却不相信,而我愣了愣,似乎也不能相信。
“真的,这话竟然会从我口里说出。”他低头,有些嘲弄,踟蹰着说道:“我以为我这一生,不大会有机会如此思念一个女子。大概是因为你是我的,却放在别人身边受人觊觎。这感觉可真不好。”
抬头间,我笑他难得一见的懊恼的表情,他的脸色比之那夜我们揭开隔阂时更加苍白,抿起的唇毫无血色,我却不知道他是因何看起来如此虚弱,我,这么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人,总是对他一无所知。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如此爱他?因为自己所谓的原则,我竟从来都不想主动问起,只等他来告诉我。
手再次抬起,滑过他的苍白无力地垂落,被他握了放在手心,他的手,干燥却微凉,我反握了双手捂住,问他手怎么这么凉,印象中,他的手总是如玉般温润。他呵呵笑着任我捂着,与我说秋夜寒凉,衣裳穿的薄了些。
直觉,他又在骗我,可今夜我也要骗他,无碍的。那种心情,是不是就像这样:因为别人咬了自己而自己咬还了回去便觉得无所谓了呢?我不经意蹙了眉,意识到之后又迅速地舒展开来,不想让他看见。
跳跃的灯火在他一身月白的浅色袍子上映出层层灰影,他勾唇,任我拉住他的手指反复揉搓交缠,我低下头,觉得这样他便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心里想着今夜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好,可是,究竟要做什么,才能牢牢地记住呢,做些什么,往后回忆起来才没有遗憾呢?想来想去,我竟然只想为他梳头。难得这时代男子也是一头长发,想来还是第一次给他梳发,怎么都是个好的纪念。
我以为,历来男子为心爱的女子梳发画眉,是一种极致的闺房之乐,反过来亦然。他从未与我说过表露爱意或是欢喜的话,似乎是有那么一两句吧,但总不如我那般直白,所以,我为心爱的男子梳发,虽是反过来了,却一样认为是闺房之乐,深觉着此生若没做过便可惜了去,仅是想着不曾给他梳发这件事,便觉得以后会遗憾吧。但其实,我想做的事还有很多,只是,我今日,那许多事怕是不能一件一件如意了。
拉他坐到铜镜前,他依然浅笑着,安静地等我下一步动作,直到我拔了他的随意绾在发上的碧玉簪,他半侧转身体,仰头看我,眉峰轻挑,唇角微抿,道不尽的风华,我看着他,突然鼻子发酸,不觉吸了口气。
“怎么,想与为夫梳发?”他俯首垂眸坐回了原位,望着铜镜里的我说。
“是。”我简简单单地回复,平静着内心的酸楚,不想从几句话语间流露自己的心思。
“难得娘子有兴致,夜深了,梳什么发,不该散了去好歇息么?”他故意对着镜中眨巴两下眼睛,明摆着另有所指。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伤感,俯身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上,用调皮地语调与他说:“我还没有为你梳过发,你不喜欢?”
“不知娘子想要为我梳个什么发式,顺便问问,我家从不自己梳发的娘子……可有想好给为夫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可会?”我一向觉得这古代的发髻着实难梳,通常若是出门,就让小丸子帮我梳,在清苑大多时候都是半散着头发,随意用钗箍住一半披在脑后,他故意取笑我,让我更加坚定了为他梳个高难度的发式的决心。
我转身拨了拨灯芯,屋子里亮堂了些,方便为他梳发,但心里的声音说道:其实你只是想将他的容貌看得更仔细些吧。
看仔细些,便记得更仔细些。
他的头发光滑如丝,拾一缕在手中,张开五指便会滑落,我不知不觉间来来回回玩弄了一会儿,闻他轻声低笑,这才拿了木梳,正式开始为他梳理。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如一方墨染的瀑布,我心中赞叹,却不期然在他浓密的发中看见几根白发,我揉揉眼睛,不相信他竟生了白发,拨弄两下,定睛看去,果真是白发,埋在深浓的墨色中,剥开来尤为凸显。
“怎么了?”他闭着眼勾唇问我,想是我的停顿让他不解,以为我是不会了,又寻思着怎么来笑我呢。他一向坏心眼啊!
我看着他闭目养神,似是累极了,干脆随他心意,骗他说:“我果然是不会梳的,让你料准了。你将就将就我,也将就将就这发式吧。”说罢,拿了他的碧玉簪,随意地挽了一把,倒也能看,发髻慵懒地低垂,与他那性子还是蛮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