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长途电话
也许总是占线
也许怎么也打不通
也许一开始就拨乱了号码
注定我的问候无法如期到达
也许此时你根本不在
孤零零的铃声无人拾起
任它在线路尽头单调地回响
当然，这些都是假设
长途电话是无保险系数的钢索
思念颤巍巍一踩上去
就得假设一千种偶然
也许就在你抓起话筒的一瞬
我却突然忘了要说的话……
那么，就让我默默地紧贴听筒吧
千里之外聆听你的呼吸
§§§第2节是否送一束鲜花给你
是否送一束鲜花给你
为这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爱花的女孩，你的屋子空气清新
已有一些花儿先入为主
譬如高贵典雅的百合
譬如殷勤浪漫的月季
我如果送花给你，不知道
你将给它一个怎样的位置
整个夏季，玫瑰们
在我窗外花言巧语、热情洋溢
我却总在徘徊，一再迟疑
直到它们渐渐地枯萎，渐渐地苍白无力
可是我依然拿不定主意
秋风渐起的时候，我想
你的屋子肯定需要芬芳的祝福了
而翻遍秋天所有的日子
我却采不到一种花儿
能表达我对你的暗示
§§§第3节沉疴
冬夜的高烧源自夏日的一句话
今年的失眠都因去岁的一杯茶
玫，我无法停止想你
尽管你近在咫尺
尽管现实如一叶手术刀片
残酷而锋利
你的美丽是盛开的罂粟
灿烂却有毒
你的气息细菌般无孔不入
我的思想被大面积蛀空
你的忧郁是种在我心里的仙人科植物
在你眼睛X光线的透视下
我的痛无处遁形
爱你是一种病
不能手术，无药可以根除
一经发现已是晚期
玫，当我反复被思念折磨
便咀嚼你多刺的名字
和我自己配制的诗歌
§§§第4节月光曲
翻过那堵矮墙
你的寂寞深深
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这是最后一次
今夜我却依然临你小窗
不眠的你
是否发现我又清瘦了许多
你窗上的剪影是一株沉默的竹
为什么不到院子中来
我的等待
是何等的皎皎而又清纯啊
而你不来
我只好慢慢地离开你
躲得远远的，望你
或者哭泣
我的爱，到底有多么广阔呢
而你庭院的某个角落
我注定是
永远无法照到
§§§第5节七夕
各自以一种风蚀的姿势
静默地扼守河的两岸
任目光生出厚厚的茧子
做一万年或者更长久的对望
狂劲的风每次从河心刮来
总想吹散些什么，冷却些什么
而河雾又总是太浓太湿
熏坏了彼此的记忆
望穿秋水，望不断滔滔星河
望不出引渡的霓虹
不愿昭示又恰恰昭示的，是
距离
与其让心在等待中锈满宿命的暗苔
不如再次背叛
哪怕做两叶柔弱的浮萍
也要径直游向汹涌的波心
§§§第6节齿痕
尖锐的疼痛，唤醒沉睡已久的悸动
幸福的战栗，传遍体内所有的神经
昨夜，我被炽热的火焰灼伤
今晨，我长久地站在镜前
凝望你佩在我身体上的徽章
抚摸这圈细密精巧的齿痕
宛若轻触一只璀璨芬芳的花环
你赐给我新鲜而恒久的胎记
让我用回味去打磨和浇灌
在未来某些潮冷的日子里
它也许会带来阴影和叹息
会成为连绵不绝的隐痛
可是现在，我只想说——
亲爱的
你在我身上烙下了齿痕
看吧，一枚鲜艳的注册商标！
§§§第7节回忆八年前的一杯菊花茶
那夜，面前矮几上
泡着一杯你新焙的菊花茶
扬起的树叶碰响窗棂
把秋夜最脆弱的神经划伤
既然分别难免
总该说点什么吧
就如蝴蝶告别九月
就如风帆驶离港湾
你却已扭过脸去，透过窗玻璃
看风把薄月亮渐渐吹进云里
手捧那杯采自正午东篱下的菊花茶
看花儿在水中沉浮，在水中浸润
舒展成川北山区最有温度的色彩
我饮下菊的花粉，饮下菊的暗香
我饮下菊的苦苦与甜甜
却在八年后某个秋月盈盈的夜晚呵
在心的最深处
过敏出大片密密的疹子
痒我，彻夜难眠
§§§第8节旧信重读
不足八平方厘米的邮票
到底能承载多少千克的情感？
信使的翅膀越来越沉
最后终于折断了
多少年
我便怀揣那些故乡最具温情的细节
候鸟般浪迹在生活的回归线之间
邮票早已涨到八毛一张了
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
当所有的过程都简化成数字
当社会已进化到不能容忍等待
我荒芜的手指呵
又怎拾得起一支秃笔
偶尔也戴上假面登陆一些电子信箱
或从手机短信上录下现成的问候
再依次送给熟悉的号码
然而
总有一些夜晚不是轻易能够入睡的
注定在某些喧嚣退潮后的静夜
要将记忆最最幽密的封缄层层剥开
独坐茫茫夜海一叶八平方米的光岛
当孤寂寒潮般来临
我便读你的旧信取暖
§§§第9节野草莓之恋
三月的早晨
我用繁花的嘴唇点亮你向阳的山坡
啜饮阳光雨露明月清风
尘世中默默无闻的小女子
你的海拔里的小家碧玉
我执着柔韧与世无争
对你充满依恋与宽容
匆匆赶制着自己的嫁衣
打开五月之门
我用满坡多汁的珠玑点亮你的眼睛
纵情品味爱情的饱满与丰盈吧
这些都是你的
不管是纯净的白还是娇艳的红
都是爱你的颜色
而我的青春如此短暂
注定甜蜜不了你所有的季节
§§§第10节丢失的钢笔
跟随我三年的钢笔丢失了
多么蹊跷多么神秘而匆忙
从此
我用什么书写那些爱你的诗章
因了你那次慷慨的赠予
三年来这支爱情的温度计
它忠实记录着我的冰点与沸点
见证了我所有的快乐和忧伤
无眠的夜晚它像一张闪亮的犁
播下思念和希望
在尺牍的垄亩间翻起墨香
而现在
它也许就躲在一个宿命的角落
或者正被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怀揣
在未知的世界里
远走他乡
跟随我三年的钢笔就这样丢失了
也许
我再也写不出爱你的诗章
§§§第11节茶思
其实，我要你给我的
竟是那样的简单
瓦罐的幽闭已经很久了
蜷着身子的等待
已经很久
请给我一杯开水的滚烫
我便向你舒展柔柔的身体
回报给你无尽的温馨和幽香
其实，我要你给我的
就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冲水三遍之后
如果你不愿将这段尘缘
随手泼弃，那么
请重新摊我于篾箩
晒我，并装我于绣花的枕套
§§§第12节时差
摊开地图，寻找对方的经纬
两个不同颜色的地名
中间整隔着十二个时区
十二个时区，十二个小时
上帝在教会我们爱的时候
也就注定了彼此的距离
我们是命运之手早年写下的伏笔
是他先后吐出的两声沉重叹息
无所不在的太阳温暖你也温暖我
漂洗相思的月光忧郁我也忧郁你
其实，和永恒相比
我和你只是时间链条紧扣的两环
和宇宙相比
海洋只是一脉瘦瘦的小溪
而若干世纪之后，如果命运
允许沧海重新选择桑田
那时，我会沸腾起岩浆般的血液
撑一叶漂移的板块
笔直地
驶向你
§§§第13节焚信
既然，那些密麻麻的记忆
我已无权拥有
既然已无法延续
那些珍藏的幸福……
身边有黑蝶灰蝶翔舞
火光诡异，幻出的景物和面孔
都是些破碎模糊
静静地背窗而坐……然而
处理掉整整三年的往事
我又怎能仅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
§§§第14节手相（一）
深入一片布满暗示的林子
我就是那受困的猎人
向左抑或向右
这一生已走不出你阡陌的纵横
戴上眼镜，今夜
也让我做一回阴阳先生
你摊开的手掌柔若春水
有杏花的颜色和玫瑰的芳芬
其实，那些充满玄机的鬼话
你千万不可当真
你可曾见过
一个找不着方向的人
为另一个迷路者指点迷津？
而我不厌其烦不厌其烦
用试探向你虚构的那些荒诞不经
只是为了最终告诉你——
喏！你这脉深深浅浅的爱情线里
我就是那逆流而上的旅人
逆流而上，与五月的水鸟
合唱蒹葭的苍苍
§§§第15节手相（二）
摊开纤纤的手掌，看吧
我十八岁的秘密全在这里了
你轻轻地托起这片小小的芳草地
便托起了我十八年所有的青春岁月
其实，你给我做的注解
我大多没有听清
肯让你握我的手轻声述说
只不过想欣赏你
伪装成智者与圣者的滑稽
告诉我
你的手为什么微微颤抖
为什么说话时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不是说正有一场灾难窥探我吗
知不知道，这以后我所有的灾难
都来自你
§§§第16节雪的温度
告诉我，有谁知道雪的温度？
漫长而酷寒的冬季
不为太阳的光芒而退缩
却因了你和一场雪的来临而终结
屋顶的雪山坡的雪，花园的雪树梢的雪
这些舞蹈的小天使
无声地占据了我的世界
一朵雪花点燃我情感的记忆
一捧雪花焐愈我灵魂的冻伤
你的脸颊因雪而酡红
你的眼睛因雪而灼热
你的气息无边地燃烧过来
雪花般在我荒芜的额头烙下暗香
我的心是原野的麦苗
暖暖雪被下幸福地拔节
雪的温度，需要用爱来探测
§§§第17节四月一日的爱情
四月一日的爱情
虚幻与现实的叠影
愚人节是一张面具
在它掩饰下我向你表白内心
你听得很认真
不知道是否真的相信
你的笑容波光粼粼
我却永远看不到湖心
其实
你我都是情感的愚人
害怕被爱情欺骗
又期待爱情的降临
§§§第18节愿是一棵向日葵
愿是一棵向日葵
长在你的院子里
扎根在你的窗前
静静地望你
早晨感受你轻柔的抚摸
夜晚便回忆你每一瞥的温暖
愿是一棵向日葵
每次目光的流转都因你而生动
设想，沐浴在你的阳光里
我一天天走向九月
褪下脸上那层毛茸茸的淡黄
我便成熟了
熟透的我满怀沉甸甸的心事
等你采撷的手庄严地举起
企盼你的柔情，将我饱满的相思
轻轻磕开
§§§第19节荒芜
多少年，我的心
渐渐老化、渐渐粗糙
最后终于成了一片戈壁
凌乱、干燥、寸草不生
时而热浪滚滚
时而寒气逼人
而我心的最深处
依然涌动着绿梦
偶然也会响起缥缈的泉音
如果不能为我带来惊天动地的豪雨
让我的心在汪洋中复苏
那你就做一株根系发达的红柳树吧
§§§第20节无奈之舞
把你的手给我
把你的脉搏你的呼吸
给我。一厘米
让我们保持这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保持这个也许我一生也无法抵达的距离
——相拥
或许，我该一直坐在最幽暗的角落
任追光灯的眩惑成为遥远
任音乐潮的呼唤成为朦胧
让自己做一尊缄默的岛礁
让你的眼睛成为远天两粒飘忽的萤火……
但我毕竟还是走向你了
你的腰肢柔韧，你的目光迷离
你问我感觉怎样
我却整曲忙于调整自己的步履
而曲终人散之后
我想，你该用怎样的神情
拭去我留在你鞋上的
那些印痕
§§§第21节葡萄酒的味道
追逐太阳的人，留下了邓林
追逐爱情的人，留下晶莹剔透的葡萄
用纯净的灵魂发酵
在激情的作坊里酿造
拿到思念的世纪里窖藏
——多少年
终造就了这异香扑鼻的爱情的血液啊！
保留着处子般瑰丽的羞赧
却永远拒绝金杯银盏的浮躁
浅吟低唱在冰清玉洁的高脚杯中
无数次，被丰润的嘴唇优雅地啜饮
被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缠绕
有浪漫的烛光，天长地久地照耀……
多少人在她的柔情蜜意中醉倒
从此不醒。
而现在，她以恒温的姿势
静静地在你我面前燃烧
在目光清脆的碰撞声中
饮下，并请细细地品尝吧：
酸中带甜、甜中有涩
——这正是爱情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