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请柬很快便就分发下去了，还是由李敬来办这件事，上头虽然写着是给公主洗尘，但用的却是李家的紫金柬，宰相发的请柬，委实没人敢不来。

李书墨也不能例外。他毕竟还是驸马。和皇家结亲或许相对容易，想要悔婚，真的不容易。

东宫自然也纷纷知悉消息了，其实千阳约莫也是有心借此摸摸东宫的底细，门下的一竿子人都被邀请了，半个没漏下，秦彦之气得咬牙，在明德殿里将请柬给扔出殿外好远，大骂，“该死的老巫婆！”

然而最后还是得由黄如金把那张请柬给收了回来。

她自己也收到一张。

并不是因为她这个带刀西侍卫如今也算东宫的一份子，而是因为李书墨。千阳一回来就已知道了消息，毓妃在她回来的当天晚上便过去找她了，两人过去有旧情，算是姐妹叙旧，并不奇怪。

千阳对这个传闻中死而复活的“京都女武将”很感兴趣。

居然皇帝也没杀死她，居然……还有一圈子的人要保护她。

这一点，某种程度上，和她有些相像。说起来，黄如金好像也曾是光芒万丈的人物。

毓妃自然没有将秦晓羽和李书墨尴尬的婚事事先就说给千阳听，这事自然得等着秦晓羽自己来说，她只是起个推波助澜作用罢了。千阳没有直接允诺，只说日后会见见黄如金，但单凭这一句话，毓妃心里就有底了，当晚便命人向驸马宅的秦晓羽送去了消息，嘱咐她明日的洗尘宴不要迟到。

在宫中这么多年，毓妃也算是个精明人物，她没有直说要千阳如何，只是在谈话间不经意提起了有关黄如金的某些传奇轶事，或许黄如金根本没有她口里所说的那么厉害，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千阳已经感兴趣了。

“姐姐就不要再和我提那个人物了。”千阳笑了笑，“不妨和我说说书墨怎么就突然好了？”

这才是令人感觉奇怪的地方，一句神医造化可以糊弄百姓，却糊弄不了她这样的人。

想来千阳应该已经发现了，毓妃屡屡提起黄如金，她早已猜透她的念头，虽没有明说，但其实已有些不耐烦，毓妃一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忘形了么！驸马前妻太过厉害，我总担心老五比不过她，心上念着，嘴里便不由自主老说这事儿。”

“驸马的病，是去年才治好的。”

千阳哦了一声，“这么说，是黄如金一死，他就好了？”

毓妃也忽而楞了一楞，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李家一直都在四处寻医，突然医好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是以她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今千阳这一提，她还真感觉有些怪怪的。

“是啊。”

“那可真是巧了。”千阳忽而笑道。

“长公主的意思是？”

毓妃感觉有点不对劲，心中仿佛升起某种奇怪的感觉，她察觉自己好像就要抓住什么东西了，然而那根线在绷直的一瞬间，咔嚓就断了，于是再也连不起来。

毓妃只得连忙询问。

“天色不早，明日还有筵席，姐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千阳一笑，起身送客，毓妃没有办法，只好告辞。

她总觉得千阳仿佛一下子就猜中了什么，这些事，是就算她吹再多的枕边风，德禄帝也不会轻易告诉她的。

这和黄如金有什么联系吗？

毓妃在回去的路上，脚步匆匆，一时又有些忧虑起来。

她并不想要秦晓羽也扯进什么杂七杂八的政治戏里来，她只想给秦晓羽找个好婆家，然后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但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或许找千阳是个错误的选择，这毕竟是秦晓羽的家事，但千阳已经对黄如金留意了。她这样外表明亮和煦，内心却极为强势的女人，是万万不容许自己的领地上，也还有另外一个同样的人存在的。

或许晓羽也会有危险，毓妃竟一时心神不宁起来。

不过如果真的闹大了，皇帝在，千阳也在，单凭千阳的性格，黄如金已断无活路。这就是她要送给女儿的礼物。若能除去黄如金，让老五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毓妃回殿之后，又飞快写了一封信，信中千万嘱咐，叫秦晓羽不要在千阳面前耍心机，凡事要尽心尽力，不要怕家丑，若是真想要姑母帮忙，便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飞快封好，再命人送往了驸马宅去。

秦晓羽自然是在当晚就接到了信，安安稳稳睡了，只等着第二天早上起来打扮，和李书墨一同进宫。

李书墨如今虽然已不住在驸马宅，但他也是个心细的人，在尚未有把握完全将和秦晓羽的事闹到台面上之前，他绝不会吝惜这些表面功夫的。想来第二天早上，他就应当和名元一道过来了，秦晓羽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才梳洗完毕，身边的侍女便来报，说驸马爷已经等候在宅子外头，等着她一同去赴宴。

秦晓羽满意地笑了笑，就纵他有千般本事，也逃不过皇权。该做的他还是得做。

迎接长公主，自然穿不得素白衣，李书墨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秦晓羽则穿了一身红衣，其实两人衣服的颜色很是不搭，才掀开马车帘子，看见李书墨的人影，秦晓羽就悔了，差点跑回去换衣服。

李书墨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不用换了，也没人说红配绿就不好看。”

他语调一贯是温柔的。两人静静坐在车里，秦晓羽胸腔里那颗心，感觉不自觉又柔软了下来。他或许还是惦记自己的吧？

她有些希冀地朝李书墨望去，他没有再像昨天那样目光冷冽的看她，眼神颇为淡定，问，“怎么了？”

秦晓羽摇头，“没什么。”

不知怎的，她鼻头竟有些泛酸。

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样子，该是多好啊。

然而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却始终不是她的。

秦晓羽自然也不知道，李书墨穿这一身衣服，其实只是为了和黄如金相配。黄如金从前偶尔也整过几件鲜艳衣裳，变着法儿地穿给他看，如今再回来，她又变回了老样子，要么一身粗布藏青色袍子，要么一身青灰色，都是些极为不起眼的颜色。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现在是再也不会为他容了。

其实既然是去赴宴，黄如金便显然是要穿官服去的，她又不是皇亲国戚，只须捡着好看的礼服来穿就好。带刀西侍卫的官服是暗红色和金色相间，这样的衣服，唯有同样低沉颜色的紫金色相间的文官袍来配是最好不过。

只是有时候想得太多，人反而想傻了，这样明显的一点都被忽略。李书墨是到了御花园露空摆的筵席那儿才突然想到这一点的。他暗暗悔了一句，整个御花园里，早已是人头攒攒，不辨东西。

他这一身衣服不算显眼，然搁在一群厚重的镶金色官服之间，便一下子还是有些亮眼了，不得不说，实在说是不搭。

李书墨和秦晓羽一道，只往御花园去。

这场筵席名义上说是宴请百官，不过显然不可能每一个在京的官员都有请到，能来这里的多半都还是当朝重臣，和往年春宴的名单差不了多少，也是一场权谋盛会。不过今年多了许多年轻的臣子，都是东宫里的人。

御花园极大，空地也多，各个桌子的位子看似随意摆着，其实里头大有玄机。像皇帝，自然是坐在正中央的。秦晓羽身为皇女，由范志英范公公亲自去接，带着两人往那一块儿赶过去。

太后也出席了，坐在一张巨大的金色圆桌上，德禄帝挨着坐在旁边，千阳坐在太后的另外一首，另外一边则坐着秦彦飞。如此一来，秦晓羽只得挨着毓妃坐，无缘再坐在千阳身边。

李敬时下已为国舅，因此和方淑云也落得了一个座位，得以和皇帝同席。

皇后信佛多年，也早不出席这些活动了，只按礼数等千阳自己去拜访。太子在四处游走，和这一群人也不和，因此席上谈笑的就只有千阳，还有几个妃子和诸位皇子皇女在旁边哄着太后开心。

众人脸上都是笑融融的，唯有方淑云例外。

不过在皇帝面前，方淑云自然也不敢表现地太过分，脸上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无表情。她眼神一直都是冰冷的，偶尔略带讥讽地在李敬和千阳之间扫过。

李敬和千阳之间，的确过于相谈甚欢了。秦晓羽在这个时候也有点相信起有关千阳和李敬曾差点结为夫妇的传闻起来。然她虽然想到了这里，却不敢贸然提起，只能接千阳的话，说些有的没的，逗她开心。

李书墨被千阳盘问了几遭，他神色淡定，答得也有礼，话语看似普通，实则滴水不漏，千阳看了他几眼，心下也有了几分底。她朝李敬笑叹说这孩子越长越俊了，倒也半分没提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