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4节 起落人生
郭暧老婆是升平公主，夫妇俩正是《醉打金枝》的主角，此事的导火索是郭暧要求升平公主向自己的爹妈行礼。公主算起来也比公、婆的地位要高，现在要她向公、婆行儿媳礼仪，升平公主绝对不能接受。在一次家宴之后，喝醉的郭暧指责升平公主高坐在公婆之上。升平公主对丈夫的愤怒反唇相讥。郭暧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公主妻子一个耳光，要命的是说了一句：“你仗着你爹是皇帝，就耀武扬威吗？我告诉你，我爹他是根本不想干皇帝这个差事，否则的话，还轮得到你家？”幸亏代宗明事理，否则郭家完全可以一起排队去阎王那里报到。
但郭暧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皇帝自己都说了，当然郭子仪不会不知道自己确实可以抢把龙椅热热屁股，但他一直都没有这么做，而且还深知功成名就的个中微妙。比起安禄山的内藏阴谋的韬光养晦，郭子仪的不露锋芒才是真材实料的自我保护，否则也难有人生起落后的善始善终。
妒火鱼朝恩
肃宗身边有一个不离左右的宦官，他就是鱼朝恩，是肃宗最宠信的人物之一。这个人恃宠而骄，在平定安史之乱的尾声作弄了郭子仪。
公元758年九月，唐肃宗命郭子仪与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等九节度使60万军队围攻相州，准备扫除安庆绪，和安史之乱做最后的结算。皇帝因郭子仪、李光弼都是国家的元勋，难以相互统属，所以不设立元帅，只用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
叛军一边，从洛阳逃到相州的安庆绪，明知已被唐军困于死地，便以让皇位为代价，向史思明求救，史思明率5万精兵杀来。以九节度使的庞大兵力本来可以一举置敌于死地，但群龙无首，诸将各自为战，互不统属。鱼朝恩根本就是个军事盲，什么也不懂，不懂兵法，不会用兵，完全不是个玩军事的料。一群狼被一只羊带领的结果是狼都成了待宰的羊。这次联军战斗唐军损失修重，战马万匹，只剩三千，刀枪十万几乎全部丢掉。
很明显鱼朝恩和惨败逃脱不了干系，但问题就在于他太无耻，没办成事，损失了一阵，还不敢承担责任。他一向忌妒郭子仪，便把相州失利的责任推到郭子仪身上。唐肃宗不明是非，削了郭子仪的兵权，以李光弼代替郭子仪的职务。
郭子仪被罢职，军中少了一个令众将士诚服的上司，士兵的情绪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在他纵马离去前，很多士兵跪求他留下。当然能打仗的将领还是有，但最怕的是出现兵变，没有足够威望的将帅难以摆平军心的动摇。
程元振离间计
上元三年二月，河东发生叛乱，杀死统帅李国贞，太原节度使邓景山也被部下所杀，而后辈的将帅没人能解决问题。朝廷没有办法，于是起用郭子仪出镇绛州。三月，郭子仪辞朝赴镇，皇帝将他引到卧室内，对郭子仪说：“河东的事情，全都委托给你了。”郭子仪呜咽流涕而出。郭子仪来到绛州，擒拿杀害李国贞的贼首王元振数十人，将他们处死。太原的辛云京听说郭子仪诛杀王元振，也将杀害邓景山的人诛杀，叛乱很快得到解决。老将出马，果然不同凡响，看得出唐军中无人能在军望上出郭子仪之右。
但对于皇帝来说，究竟应该高兴还是担心。历代以来，当皇帝的最怕臣下有人功劳过大，难以控制，尤其是掌兵的将帅，所以郭子仪也难免被上司猜忌。驭将一般的套路都是先把他贬一下，适当的时候再提上来，好像是给他一巴掌，再帮他揉揉，而且还要让他知道揉他是对的，打他也是对的，他得叩头谢恩。但代宗没这样做，他的内臣程元振一心想着把郭子仪闲死，要不怎会让一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去当皇陵的监督工，职业跨度实在够大的。
公元762年四月，李豫即位。内官程元振当权，认为郭子仪功高难制，巧行离间之计，奏准罢免郭子仪副元帅之职，让他充任肃宗的山陵使，督工皇陵的建造。猫不在家，老鼠就不安分了。
史思明因分兵权不得干掉安庆绪后，吞并了他的军队，回到范阳，自称大燕皇帝。他听说郭子仪被夺去兵权后，迅速展开行动。公元759年五月，他从李光弼手中夺走了洛阳，不幸的是龙椅还没坐热，就被自己的儿子史朝义杀死了。洛阳长安，东西两京整个一连体婴儿，洛阳不保，长安难能高枕无忧。陷于内忧外患之中的代宗李豫，在危亡面前，不得不起用郭子仪，他任命郭子仪为副元帅，又向回纥借兵10万，攻打洛阳。洛阳一战，史朝义败走莫州(今河北任丘北)，部下田承嗣、李怀仙等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公元763年正月，史朝义看到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便上吊自杀。
至此延续了7年零3个月的安史之乱总算平定，郭子仪几次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救了几乎处于灭亡边缘的大唐，把国家硬是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至此，他完成了平定安史之乱的使命。可是，朝廷上下还没好好地歇上一会儿，吐蕃又来了。
吐蕃犯京
安史之乱后，唐朝大病初愈，国力虚弱，再来一场大闹，恐怕要留下后遗症。由于讨伐北方叛军，西部的军队大多被撤走调离。吐蕃乘虚深入内地，大举攻唐，占领了陕西凤翔以西、邻州以北的十几个州。公元763年十月，又占领了奉天，很快兵临长安城，吓得代宗逃到陕州避难。于是，吐蕃兵占领了长安，长安再遭劫难，被吐蕃夺了个精光。他们把唐宗室广武王李承宏立为皇帝，当自己的统治工具。
朝廷急忙下诏拜郭子仪为关内副元帅。郭子仪接到诏书时，只有骑兵20人。他从洛阳到武关，才收拾散兵游勇4000余人。到达陕西蓝田时，各路勤王之师才相继到达。为了共赴国难，共雪国耻，收复京城，各路大军都表示拥戴郭子仪为最高指挥官。
郭子仪分析了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形势后，决定和敌人玩一把声东击西、虚张声势的游戏。他派御林军大将长孙全绪，带领200轻骑，到蓝田城北面，白天擂鼓呐喊，夜晚燃起火把，假装向蓝田城东进军的姿态；自己暗中亲率主力杀向蓝田城西。与此同时，他又派遣禁军将领王甫潜入长安，暗中联结京城中的少年豪侠作为内应。郭子仪迅速集中兵力，打得吐蕃措手不及。吐蕃兵直向蓝田城东冲杀，扑了空，方知中计，吓得惊惶失措。这时，京城中的内应，此起彼伏地高喊：“郭令公亲率大军来了！”吐蕃兵陷入四面楚歌之中，跑得比谁都快。长安陷落15天，又被郭子仪收复。
皇帝自吐蕃入侵后慌忙东逃，程元振难辞其咎，谏官多次参奏他。程元振怕回去被开涮，又因郭子仪重立战功，他不想让天子回京，劝皇帝暂且以洛阳为都来避开吐蕃的侵扰，代宗同意了。下诏书多日后，郭子仪极为不安，上书代宗，奏疏中说：
长安是国家福地所在，东扼崤函，西控陇蜀，前有峻岭，后有渭河，简直是进可击敌，退可守城。近来，因吐蕃的侵逼，銮驾到东部去巡行，是因为六军之兵，向来就不是精练的部队，他们只是挂个虚名，来逃避国家的征赋，等到驱赶他们去打仗时，没有几个能派上场；也有的人暗中献财物，撤去军籍，逃避服役；另外宦官隐瞒实情导致政务不通，才使陛下退居陕郡。这些都是因为委任的失当，怎么可以说是长安不好？我认为，只要稍微征收点薄税，抚恤百姓，简选贤才，让我来负责抵御外敌，中兴指日可待。
代宗看过上表，感激涕零：“子仪尽心于国家，真正是社稷之臣。朕要及早回京师。”公元764年十一月，皇帝的车驾从陕州回宫，郭子仪伏地请罪，皇帝将车停下来慰劳他说：“朕没有及早用卿，所以才到这种地步。”便赐给他铁券，在凌烟阁为他画像，以表彰他的兴唐之功。
单骑说回纥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没能恢复平静，大事小事一件接一件。广德元年(763年)，仆固怀恩叛变，屡勾引回纥、吐蕃打自家人。仆固怀恩是铁勒族人，安史之乱时，跟随郭子仪、李光弼作战，屡立战功。曾与回纥兵击败过史朝义，官至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等职。因没有得到封官加爵，心存不满，有叛变想法。
后来，仆固怀恩与朝廷猜疑日深，终于背叛朝廷，屯集军队于汾州，占领并州、汾州下属各县作为自己的封邑。广德二年十月，仆固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部众南下，气势不小。皇帝召见郭子仪，问抵御戎兵之计。郭子仪很有自信：“据我看，仆固怀恩不能有所作为。”他进一步解释：“仆固怀恩虽然号称骁勇，但他平素不得士心。仆固怀恩和他的人本是我的手下，我曾施恩于他们，今天我为大将，他们必然不忍心以锋刃相向。”
敌军侵寇分州，郭子仪让他的长子郭曜率军援救邻宁，与分宁节度使白孝德闭城拒守。仆固怀恩的前锋来到奉天，在城外挑战，诸将请用兵击之，郭子仪制止他们，要求加固城墙耗敌锐气，果然不久敌人不战而退。
代宗永泰元年(765年)八月，仆固怀恩不甘心失败，又引吐蕃、回纥、吐谷浑以及山贼等30万军队，先出兵侵掠同州，准备攻陷长安。代宗急召郭子仪从河中回来，屯驻长安北面的泾阳城，随时迎敌。但郭子仪一军仅1万多人，被重重包围在泾阳，情势很微妙。他命令部将四面坚守，自己亲率骑兵出没于前后左右侦察敌情。这时仆固怀恩在行军途中暴病而死，群凶无首，分营扎寨，各自为战。郭子仪心中暗喜，但敌众我寡，仗还是不好打。尤其是回纥兵，骁勇善战，又多于唐军5倍以上。
郭子仪决定智取，放弃力敌。他派自己的得力助手李光瓒前去回纥大营游说。回纥王听说他是郭子仪派来的，疑惑地说：“令公还活着吗？仆固怀恩说唐皇早跑了，郭令公已经去世，中国无主，我们才随同他来的。如果他老人家健在，我们倒要见一见。”
郭子仪深知只有与回纥建立统一战线，合力打击吐蕃，才能取得这场反侵略战争的彻底胜利，错过这个机会，战争的胜负、京城的安危不堪设想。他立即决定，亲自到回纥军营走一遭。郭子仪将要出去会见回纥将领，诸将劝谏说：“戎狄之心，不可相信，请不要去。”郭子仪说：“虏寇有数万之众，今天依靠实力无法相敌，况且至诚能感动神灵，何况是虏寇之辈！”诸将说：“请选铁骑500卫从。”郭子仪说：“那样只会招致祸害。”他的儿子也赶来，拦住马头哭道：“回纥像虎狼一样凶狠，您身为国家元帅，怎么能冒这个险呢？千万不能去送死！”郭子仪说：“现在国家更危险，我以至诚相待，亲说回纥退兵，国家转危为安，别的还有什么可顾惜的。”他的儿子还是拦着不放，郭子仪扬起马鞭，照儿子的手上打去，纵马而去。主帅单枪匹马入敌营，光有胆量不够，还要有大智大勇。郭子仪这一出有当年关公单刀赴会的遗风。
回纥首领药葛罗，怕唐军用计，赶紧叫部下摆开阵势，自己也搭弓上箭，准备射击。郭子仪远远看见这场面，干脆脱下盔甲，把枪也扔了，继续接近回纥。回纥首领看清后，赶忙上前迎接郭子仪。
郭子仪两次从安史叛军手里收复两京时，曾经带领过借来的回纥兵，同他们有过并肩作战的交情。他在回纥人中有很高的威信，郭子仪来到回纥营寨，他们一齐向他跪拜。郭子仪将他们扶起，与之痛饮叙谈，欢言如初。敌我悬殊的战局在郭子仪纵马而去，一番言谈后攻守发生逆转，他的武器是智慧和诚意。
郭子仪派白元光与回纥会师。吐蕃知道他们的计谋，当天夜里逃跑了。回纥与白元光穷追不舍。郭子仪率大军继其后，在灵武台西原大破吐蕃，斩首5万，生擒上万人，收取他们所掳掠的士女4000多人，缴获无数牛羊驼马等战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