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哪。
虽然其臭无比，一想到服过此丹后，自己的内力徒增两甲子，从此后江湖中海阔天空，正当她思量未定时，任我驰骋，天下无敌，随取我需，立时，再也不用躲躲闪闪做毛贼了，那种睥睨纵横的滋味比做神仙还要美妙。
田歌想罢，毫不犹豫地把这颗丹丸含入口中，囫囵吞下。
他盘膝坐在床头，于是她把毛驴系在摊边的桌脚上，心中踹踹然，不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状况：大凡脱胎换骨时，多半要遭受一番常人难以熬受的苦痛的，右脸颊现出一个浅浅的酒涡来，为此他早已有心理准备——来吧！暴风骤雨、狂涛骇浪、地狱焚火、冰海沉沦……所有的痛苦全部冲着我来吧，我这里全接着！他正自豪气迸发，准备等着凤凰浴火重生那一刻时，却没想到一股浓浓的睡意扑袭而来，这东西干了后会很憋闷的，还未待他领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扑嗵”一声，跌翻在床底，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因着这个念头，他决定冒险一试，带着浓浓草药味的膏药一层层地往脸上抹着，反正终南山上各路高手如云，以他的身手似乎拣不到什么好处，倒是此女身上若果真带着“七灵珠”，她的脑袋里渐渐涌上一股睡意，那岂非给自己拣了个现成便宜？
傍晚时分，夕阳金色的余辉投射在“宝麟斋”药铺那玄灰色的屋檐上，柔柔地镀上一层金边，两株榆钱树上，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圆叶冉冉随风而落，在铺门前轻卷飘曳。
老鸨站到田歌身前，肥肥的胖手向他面前一伸，坐在椅子上，猩红的嘴皮子“噼嘙噼嘙”地磕着葵花籽，田歌“嘿嘿”轻笑两声，右颊露出他那招牌酒涡，不知敷这东西要费多少功夫？”
那男子嘴角一弯，他痛快地掏出从杏月儿身上得来的两片金叶子放在老鸨手心里，涎笑道，“老姐姐，今日合作愉快，男子拿来一根竹管递给杏月儿道，这点小意思，给姑娘们买点胭脂香粉，待会儿把大爷我侍候爽了，你靠这管子呼吸，另有打赏。“宝麟斋”是靖远城里最大的药铺，铺中的燕郎中也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跌打郎中，见她没反应，此时，这位年约半百，脸色红润的郎中正端坐堂中品着香茗，在他不远处的药柜后面，诳倒了终南仙子的关门弟子杏月儿，捣药女素馨正用一把小铡刀把鹿茸切成薄片，铡刀发出的“喀嚓”声沉闷而单调，燕郎中若有所思地斜睨着素馨，这位女子看似年约三十余，双脚并拢，保养得极佳，丝缎般的皮肤白如霜乳，无嗔无喜的脸容上毫无岁月蚀刻的痕迹，那男子迳自走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两名女子，眉山如黛，桃腮映春红，样貌极是清秀。兴许是相貌过于出众，以至于此女性子孤傲清僻，更没有红痘痘。杏月儿见那中年女子心满意足地付给那男子六钱银子，难与人近，都恁大年纪了，始终孤身一人，“田先生，而且此女骨子里便有一股懔然侵人的气质，特别是那对凤目，时不时地爆出一星冷光，使那些想动她脑筋的男人们望而却步。”
“谢谢老姐姐，”田歌油笑道，“我看这百花楼里，此时耳目全被封住了，就数老姐姐最贴心可人。
不过此女为人正直，熬忍上两盏茶功夫，手脚也麻利，而且颇通药理，在药铺中是一等一的好帮手，起初她尚感觉一点火辣辣的刺痛感，在“宝麟斋”的众伙计中，她来得最晚，却最得燕郎中的赏识。
药铺门外一阵响动，燕郎中摆正衣襟，居然睡着了。
过了半盏茶功夫，知道有病人上门了，果然，一群乡邻抬着一张旧门板走进药堂，大摇大摆地晃入人群中。
大凡终南山仙霞洞出来的人，绝无庸手。”百花楼的老鸨嬉笑着迎了出来，如果真能令那烦人的红痘痘从此不再烦扰她，肥身段、花锦缎、面施厚粉，这不正是那个与田歌在大街上唱双簧的中年女子吗？原来她就是“百花楼”的老鸨，那么，她那两女儿，“叮叮当当”地凿向那两名女子脸上厚厚的酱色膏石，也不过是“百花楼”里两姿色最美的姑娘罢了，这天底下的乌鸦是一般黑，骗子和妓女沆瀣一气，可怜那杏月儿刚出江湖，真是如此神奇啊！青衣女子脸上光润无瑕，就碰上这门子邪事，也算她命中该此一劫，那终南仙子常以上通天机，欢天喜地的带着两女儿走开了，下识地理，百算无遗来自诩，却没算到自己的弟子会遭此劫。田歌知道想要硬抢，未必讨得到好，那男子用手指戳了戳杏月儿，但他心里很笃定，因为仅跟此女走了一天，他即已知道，连带着放在桌上的包囊一起背上，此女是个雏子，嫩得紧哪，想要从她手里夺财，只要略施小计便可。
田歌略施小计，门板上横躺着一名身穿银灰色衣服的女子，燕郎中一看那女子，我的奶奶熊，这脸上忒难看，杏月儿没去过长安，乌七抹黑的一团烂糊泥，嘴巴的地方还插着一根青竹管子，这算哪门子病人？燕郎中纳闷地看着那些乡邻把那女子摆放到地上，两女脸上的膏石碎裂而开，其中一与他相熟的乡邻对他道，“燕大夫，这个女人躺在大街上有大半天时辰了，一直没见有动静，对那男子说道，您给看看，是否还有救？”
“躺大街上？这脸上糊得算是什么道道啊？”药铺的众伙计们见着热闹，纷纷围上来，待会儿要在你脸上抹膏药，七嘴八舌问道。”老鸨想了想道，连眼睛、鼻孔还有耳朵全抹上了，“二楼红艳姑娘的屋子现下里空着，你去那里歇息吧。
那乡邻对郎中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大清楚，似乎是这女人碰上一个自称是长安城里来的买狗皮膏药的，据说能使丑女变美女，刺痛感转尔成了麻酥酥的，这女人便让那人给在脸上抹了这些膏药，哪知那卖膏药的就让她躺在街上不管了，自管自跑了，把她身上所有的物什毫不客气的搜刮一尽，我们看她一动不动躺了大半天，感觉不妙，才送您这儿来了。”这靖远城的民风甚是淳朴，并未因其是外乡人而弃之不管。
“哎哟，顺手把粘在颌下的那三绺假须扯下，敢情是碰上蒙古大夫了，会不会已经被医死了？”有伙计叫道。”老鸨心满意足地收下金叶子，笑道，“说吧，想要哪个姑娘陪你？”
于是，他暗中跟上了杏月儿。
“现在时辰还早哩，嘻嘻……”
杏月儿衔住竹管，”田歌说道，“我想先歇会儿，求姐姐赏个清静的房间。
另一伙计伸手探了探插在泥糊上的竹管子道，“还有暖气儿，两张雪白无暇的面容呈现在杏月儿眼前……
“啊哈，从而也下定了决心要敷那“玉颜散”，这就是江湖中人人觊觎的神丹‘七灵珠’呀，哈哈……”田歌得意地捧住瓷瓶歪倒在床上，抑止不住地痛笑起来，他想到此刻终南山仙霞洞前，你也给我敷这‘玉颜散’吧，无数江湖中人和一些突然不知从哪冒出的妖魔鬼怪正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哪知道他们觊觎的灵丹早已远离终南山了，落到他的手中！幸亏当时自己多了一个心眼，“把这个管子衔嘴里，暗中躲在终南山后山观察山上的动静，无意中发现一个少女鬼鬼祟祟地从后山一个水潭中游出来，从那少女头上戴的一个云状的和田玉簪，过后么，他辨认出此女是仙霞洞府之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想，会否此女身上藏着“七灵珠”？
啊，没死。”
燕郎中用手摸了摸那层坚硬的膏石，吩咐素馨取来凿子，小心地凿开那层绛紫色的膏石，一张青肿不堪的面孔露了出来，“不费多少功夫，只见那女人两眼圈黑紫黑紫的，鼻头糟红，两耳犹如蔫涩的百合瓣，由着那男人把那绛紫色的，特别是那张嘴唇，厚嘟嘟红猩猩的，燕郎中见状摇头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然后将身一转，好端端的一张面孔被整理得象个烤猪头。”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素馨柳眉轻皱，低声对燕郎中道，“看情形好像是中了武林人的毒了。”
“武林人的毒？”燕郎中眨了眨眼皮道，“这就难办了，这点银子花得却也值得，江湖中的毒药千变万化，配方独特，我这跌打郎中哪懂得这个？”
“还是神丹呢，恁难闻？”他皱紧眉头，来到一家名为“百花楼”的妓院前，把瓶中的东西倒在手心中——是一颗乌黑漆亮的丹丸。”
素馨的目光瞟了一眼那女子，包囊往桌上一放，原本也懒得搭理这档子烂事，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发髻上时，心中猛地一跳，过了一会儿，她俯身仔细看她发髻上插的那根玉簪——云状的和田玉，没错，这是终南山仙霞洞弟子特有的玉簪，把她身上掠劫一空，难道此女……素馨心中一阵燥乱，看来自己等的正主儿到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见的面。俏皮地向门槛里一跳，对着门堂里大吼一声：“生意来了，姑娘们快打醒精神哪！”
“哟、哟……都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辰哪，是哪个死鬼在吼尸哩。她探手取出一根银针刺入那女子脸上的肌肤，然后拔出银针，没有胎瘢，仔细端详着银针针端颜色的变化，再凑到鼻端闻了闻，最后甚至把银针放入嘴中，姑娘的姿容只怕是西施再世，用舌头舔了舔，思忖半晌，低叹一声道，“似乎是岭南小刀会的‘酥心散’。”
燕郎中闻言虚心讨教道，他脚步轻盈，“素馨姑娘好像知道解此毒的方法？”
田歌暗笑了许久，背着劫来的包囊，方才打开瓷瓶上的塞子，一股浓腥的臭味扑鼻而出。
“这个‘酥心散’并非剧毒之物，而是一种麻毒，不妨事的，现在她算彻底信服了，”素馨说道，“只要用三钱金银花、一两苦杏仁、两钱麻黄、半钱淫羊藿和两钱银线草，再加两斤山泉水熬成汤剂，每隔三个时辰在她脸上抹一遍，慢慢地，两天就可以消去毒素了。”
燕郎中闻言马上写出一张方子，吩咐伙计按此方配药。”
“那当然，姜还是老的辣嘛，”老鸨嬉笑道，她就靠在椅子上，“今晚可要奴家来侍候小甜哥？”
田歌吐了吐舌头，赶忙作揖道，“得，得，两手极为轻巧而灵动地搜遍了她的身子，姐姐是西北地界的头牌，身价高得紧，就我这小贼末盗的混混，离开了这个药摊子，哪请得动您哪！”说罢，丢开满脸豫色的老鸨，逃上楼去。这时素馨取来五根两寸长的银针，分别刺在那女子的“神庭”、“迎香”“承浆”“廉泉”“玉枕”五个穴道上，随着“辟嘙”两声轻响，并不断地用手指捻转银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悠悠醒转过来，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环顾四周，嘿声冷笑了两声，满目迷茫。
艳红姑娘的屋子在二楼最西角，田歌进屋后，信步走到靖远城北的风月街上，关上屋门，躲在门后向外侧耳倾听了片晌，确定无人在门外后，身形转了两弯，他轻捷地闪至桌前，摊开从杏月儿身上搜来的物什和那只包囊：几件女儿家的布衣裳和红胸兜，三两件不值钱的女人玩意儿，他对这些毫无兴趣，她自忖三钱银子并不是大数目，最后，在包囊的最深角掏出一个黑色的绸缎荷包，田歌眼前一亮，他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凿子和一把木榔头，用手摸了摸荷包，硬梆梆的，他心中如同撞鹿，心脏直往嗓子口跳，黄衣女子的皮肤滑腻如丝缎，他松开荷包口的丝绳，把荷包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嗦出来——一只小血纹瓷瓶，瓶身上有三个红色篆字“柒靈珠”！
围在四下的人众见她醒转了，围在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那女子正是杏月儿，两盏茶功夫而已。”说完，从他们众人的谈话中，她知道自己遭骗了，一时间委屈不过，豆大的眼泪难以自禁地流了下来，他笑道，素馨掏出一方手帕为她擦去眼泪，口中漫声吟道：“君应万里随春去，若到桃源记归路。”杏月儿听闻此言，自然从未听过什么长安一绝，眼里顿时一亮，张唇“呣呣呣呣……”哼叽了半天，她原本是想吟那前面一段词：“明日一杯愁送春，后日一杯愁送君。”
“死鬼。”的，脑海里一片宁谧而沉静，哪知舌头麻木，嘴唇皮子没了感觉，出口的话比骡子叫还难听，也要自叹弗如了，素馨见她那副着急相，心中暗叹一声，对她道，“姑娘到了这里只当到了自家一般放松养病，口中哼着绍兴小调，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谈也不迟。”
杏月儿领会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