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对不起，”他一边喊着，一边兴奋地往里挤道，“麻烦借个光，像打夯一样往他脑子里砸
一切都汇聚在一起。请让一让，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林宇心头，比这冬日的寒冷还要难受。
人的肉体和精神都存在着感知能力。精神要比肉体敏感得多，遇到苦痛的时候，承担的痛苦也就越大。身体的病痛已经快让人求死不能，但是遇到精神之痛苦时，人们又恨不得把这一切都转嫁在自己的肉体上。
寒冬的刺骨之冷外加阴沉的天气就已经很难让人心情好起来，再加上心头这股奇怪的不安，林宇再也待不住。他在床上翻腾了一下，迅速起身。心中不安的加剧，以及面前这些永远也不会消失而且越写越多的令人无比痛恨厌恶的试卷让他更加火冒三丈，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走越烦躁。整个脑袋里突然出现乱糟糟的鸣叫和鬼嚎，越来越响，越来越炸得慌，他感觉到心跳在加快，脑子里突然映出火山爆发的血红场景，锁链镣铐，栅栏，田野，一只蓝色的鸟，如白羊形状的云，黑夜里的一颗孤星，剥了皮倒挂着的羊，河流，坟冢，久无人居住的凶宅，烟囱，别墅，父母的影子……他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影像在来回跳动，越换越快，耳朵里也炸了开来，越来越响，有风声的呼号，枝丫的断裂，瀑布的流泻，芦竹的噼啪，小贩的吆喝，汽车的鸣笛，一男一女的耳语，哭声，笑声，骂声，豆荚炸开的欢欣……梦境里的那湖泊，落枫，戒指和血红此刻也掺杂了进来，对不起。”，他的精神近乎癫狂。
就在这时，他猛一下把脑袋浸到脸盆冰寒的水里，嘴里咕噜噜吐着泡。人之精神痛苦时，他们把一切都转嫁在自己的肉体上。他成功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寒，火山被浇灭，一切嘈杂也都湮灭。林宇抬起头，眯着眼睛，伸手抹去脸上的冰水，看着镜子里那人冻得通红的脸。那人微笑着，短发尖上还滴着寒珠，沉郁忧愁的眼神看着镜子外另一个满脸忧郁的人，笑起来时露出右边脸颊浅浅的酒窝，牙齿规整地排成两列，泛着洁白的光。
“清醒了么？”林宇伸手戳了戳镜子上那男人的鼻子。
“醒了。”两人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村口的大钟敲了十下，鸟雀也跟着发出几声欢快的鸣叫，厚重悠扬的钟声在清寂的上午抚慰着一切，钟声里那股神圣的穿透力平复了林宇的魂，他整个人完全安宁了下来。
“该给爸妈送饭去了”，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架柴火烧水。在锅里的水正烧着的时候，他又在各屋里游荡了一会儿。母亲床前的柜子上放着织了一半的毛衣，纳了一半的布鞋，鞋面绣了一只长相怪异的猴子。林宇轻柔地抚摸着细腻的鞋面，凑近嗅嗅，上面还残留着安柔身上那种特好闻的雪花膏的幽香。
午饭好后，林宇盛了一大保温杯面条，将它和碗筷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然后挂在老坦克车的龙头上。刚才他拿碗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哐当”一声打碎了一只，俯身刚弯腰去捡碎片，右手食指刚一碰就被瓷片割出了血，几滴触目惊心的血红砸落在碎瓷片上，沿着弯角往底部缓慢蠕动。这一切邪乎得很，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他并没有多想，给保温杯盖上一块厚布，右手压了压边沿之后就推着老坦克车出了家门。锁好屋门，把钥匙放在窗台边沿一块灰砖下面。
这一天极其寒冷，也极其黯淡，快到大中午了也没有点太阳的影子。但由于是喜庆的假期，逛街的人依旧熙熙攘攘。林宇家所在的村镇坐落在城郊结合部，骑自行车到城市广场需要一个小时。这里虽是城市边缘，但是围绕着广场建成了好多超大的商业广场和酒店，这里便由是一下子成了人们消磨假期的钟爱之所。城市的扩张力摧枯拉朽，张牙舞爪地向四面八方冲去。用不了五年，这边缘的地方可能就成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前不久，新建的市政府大楼不就是落成在这里！城市广场那边有一个郑氏酒店，它前面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人山人海。许多卖小吃零食，卖衣服袜子的全都挤在那里做生意。林宇这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小鬼推着车在打扮时髦、光鲜亮丽的城里人中间四处观望，寻找自己的双亲，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别人那些厌恶、鄙视的眼光以及鼻子里发出的哼声，即便偶尔有一口痰吐在他面前，他也认为别人那是无意的。他从未伤害过谁，而且对任何人都善良真诚，所以他认为任何人对他也都像他的双亲对他一样是善意的、真诚的，那些挂在脸上的憎恶和反感在他眼里也因此变成了一种极大的友善。
那边人山人海。
“哈，肯定是有什么表演！”林宇把车锁在路边，拎着篮子往广场那边赶去，他有预感自己的双亲也在那里，看表演、送饭就两不耽误。
“干嘛，小东西，长点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