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一愣，失笑道：“你也未免太多愁善感了吧？念的诗倒有些闺怨的意味。”见我一脸坚持，方才正色道：“罢了，你说的话，念的诗，我会放在心上的。”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转头看去，就见萧风领着端着托盘的李奇走了进来。李奇将托盘放在桌上，萧风作了一揖，两人方才一起退了出去。
我心里一动，忆起去年元宵时他解的那个灯谜，又想起迎春年纪已大，近日来园里在议论迎春的婚事，忖度了一会儿，实在舍不得让那么美丽温柔的女子毁在那个如同禽兽的孙绍祖的手里，心里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便走到桌子旁边，取了酒杯，斟了两盏酒，递了一杯给水清，笑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水清接了过去，放在唇边一饮而尽。我不胜酒力，只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含笑道：“既然水公子将我当成朋友，我有件小事情，想请水公子帮忙，相信水公子不会拒绝吧。”
水清点了点头，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我便说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下，与贾府的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会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却看得出，那个姑娘美丽端方，温柔可亲，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水清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我。我续道：“水公子身边的萧侍从可有婚约？”
水清听到这里，立刻明白过来，便笑道：“我知道了，你想撮合他们，是不是？”
我也笑道：“不错，我想请水公子帮忙赐婚。”
水清叹息一声，说道：“你倒提醒了我，这几年来，我一直忙着政事，也没有时间关心身边的人。萧风的哥哥从小就跟着我，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侍卫。后来他因病过世了，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唯一的弟弟。萧风呢，他从十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如今他年已弱冠了，家里又没有长辈，是该给他寻一个才貌堪配的女子才是。”
我浅笑道：“你放心，这位二姑娘绝对是个合适的人选。”
水清也笑道：“既然你见过，又这么推崇，我自然相信你。好吧，就依你说的，我会给他们赐婚，另外，因为萧风是一品侍卫，我会赐下凤冠霞帔给那个姑娘的。”
我心中大喜，起身深深一揖，笑道：“如此，真的要谢谢你了。”想了一想，又说道：“这是萧侍卫的私事，还是该找他进来问一问才好。”
水清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三下，萧风立即推门进来，恭敬地侍立在水清身旁。水清笑道：“刚才林砚给你提了一件婚事，我觉得很好，便叫你过来问一问。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你也同意，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萧风吃了一惊，惊讶地瞪着我，张大嘴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诓你，这位姑娘是名门闺秀，才貌双全，你若不信，就问问你主子，他应该清楚得很。”
水清挑了挑眉，说道：“这可奇了，我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我心里轻轻一叹，答道：“这位二姑娘是宫里元妃娘娘的堂妹。水公子，这位元妃娘娘的才貌如何呀？”
水清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元妃的才貌倒也罢了。据你这么说，她堂妹应该也不错。”
我笑道：“这个自然，尤其难得的，是这位二姑娘不仅容貌娇艳如花，而且性情温柔似水，柔顺娴雅，绝对会是个佳偶的。”
萧风默然，我便问道：“萧公子不愿意吗？”
萧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望着我，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你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我笑道：“也不是突然有的，去年的时候就想到了。实不相瞒，萧公子去年猜了一个灯谜，那个谜底，正是二姑娘的闺名。”
水清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真是天作之合了。萧风，你还不答应吗？”
萧风作了一揖，说道：“皇上事务繁忙，仍然如此关心微臣的事情，微臣感激不尽。”
我喜道：“你答应了？”
萧风点了点头，水清含笑道：“好了，事情议完了，萧风，既然你也不反对，我会下旨赐婚的，你出去吧。”
萧风恭敬地退了出去。水清转过头望着我，说道：“很奇怪，刚才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烟花，烟花明明很灿烂，我却不喜欢，但是，现在遇上你，却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我心里一颤，这是不是心有灵犀？他真的这么在乎我吗？一时柔肠百转，竟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盯着天上的烟花。水清也不说话，看向窗外，过了很久，才叹息一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起身相送，陪他一同下了楼。我与他在楼外道了别，方才折身回了楼里。
我走回楼里，赵言快步走了过来，拉住我的衣袖，说道：“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答应下来，朝张西轻轻一揖，缓缓随他走出酒楼。赵言走得很快，我只得小跑着跟上他。此时烟花已经放完，街道上人迹稀少，转到小巷，更是空无一人，静寂安宁。
赵言轻轻叹息一声，突然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缓缓开口道：“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给过我一锭银子？”
我点了点头，赵言又说道：“他，是不是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
我心里一窒，喃喃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言苦笑道：“我有眼睛，我看得清。刚才那个人下楼，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喜悦和情思，再也不关心其他事情。与你看我的眼神，迥然不同。”
我低下头，默然不语。赵言幽幽道：“罢了，不说这个了，我只是想问你，那个人身边带着侍从，看他的打扮谈吐，也极是优雅不凡。他的身份，似乎并不一般，是不是？”
我苦笑道：“你看得果然清楚。不错，我喜欢他，但是，他的身份，也的确很高，高到，我根本就配不上。”
赵言眼眸幽深，看着我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摇摇头，缓缓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他根本没有可能，但是，目前，我并不能不再见他。”不仅因为我心里放不下，还因为，如今的贾府，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而水清，可以对我有所帮助。所以，我不能够，真的就这么离开疏远他。
赵言默然，我叹道：“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彻底地忘记他，重新开始生活，但是，这一天，绝不是现在。”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着赵言，认真地说道：“对于我来说，要忘记一段感情，虽然并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子言哥哥，我不愿耽误你。我也听说，你家里的娘亲给你提亲了，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误了良缘呀。”
赵言不答，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炯炯有神：“你是说，你与那个人，并没有可能，是不是？”
我压下心里的痛楚，抬头应道：“不错，他不是我能爱的人。”纵然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仍旧是理智的。他的身份，并不是我能够逾越的。我与他，没有未来。
赵言笑道：“如此说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赵言浅笑道：“你说，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彻底地忘记他，我愿意等到那一天。”
月光下，他的笑容纯真似水，脸上的神色却无比坚定。
我心里一紧，幽幽叹道：“这又何必？”
赵言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又带着一丝坚定：“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你鼓励了我，救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你的恩情，我绝不会忘记的。”
我皱眉道：“那么，你只是感激我，并不是喜欢，是不是？”
赵言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起先，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感激你，但是，后来，我知道你是女子，一见了你，我就知道，就是你了。”停了一停，话语一转，说道：“所以，我会等，等有一天，你的眼里，看得到我，然后，能够将我放进心里。”
我心里长叹，眼里慢慢有了泪，幽幽道：“雪雁蒲柳之姿，性情孤僻，并不敢耽误……”
赵言摆摆手，说道：“你不必管我，我要等，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有负担。”言罢，转过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沉沉一叹，不再说话，跟在他身后，走回四合院。
赵言待我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开。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渐行渐远，心绪纷飞，难以平静。迷迷糊糊中，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奈何？
我看轻了赵言待我的情意，想不到，猜不到，他竟然会选择等待。如今，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算了，我收回目光，走回院子，我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说清楚了，他要如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还是回贾府去吧。那里，还有我必须守护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