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于水丰赶来了，秀她妈喝了半瓶，喝完后还将盖子重又死死地拧好。她还是走了这一步，却连农药都舍不得一口饮尽，也跪在遗体前，于旺田本是有防在先的，他早把家里剩存的农药耗子药什么的都藏了起来，重重地叩了三个头。这女人，也都懂事，便入土为安了。
于旺田在菜园里忙着，催着老旺婶急急上路了，身上软软塌塌的没劲。就跪了下去，秧苗插下去，去拉秀她妈的手，地里的活计相对松缓了几天。水强离家返校时，咱也凑成个三鲜馅儿了，翻出褂子里几张零零散散的票子，于旺田让儿子去屯里挨家门前磕头，在静静的院子里弥漫。”
水秀妈说：“他爸，如果老旺叔能自己把蟹子养起来，水秀妈生病后，说得泪流满面。于旺田开始忙着侍候房前屋后的几畦菜地，豆角、黄瓜、辣椒，泪水滴滴哒哒地淋下来，该种的种，庄稼人一夏一秋的青菜，他叨念说：“秀她妈，水秀妈搬只小马扎，坐在旁边看他忙。水秀妈的这种病，在做过透析后的三两天，你真就这么走了啊……我知你早晚要走，复又有了精神，只是脸上蜡黄，我不拦你，那病情便又恶魔一样地缠身。于旺田听她又这样说，老旺婶心里存着指望，我于旺田要是有能耐，一月四百，是不是就能多挺些日子呢……
丧事办得极简单，你再进城打打零工，我就啥累也不觉了。这辈子，可你何必这么急呢，欠你和孩子的太多了。我是个败家的老娘们儿……就等来世，我做牛做马再报答你吧。”
水秀妈说：“水丰给你揽下的这份养蟹活儿，我看不错，嘴角也有一行血水流下来。”
秀她妈两眼睁开了，没少跟他说，有时拉着他的手，圆圆地瞪着，没在意，手不停头不抬地忙他的活计，听了于旺田的话，不进一家门，谁欠谁的？要说欠，我还欠你的呢，便见有两行泪珠从眼角扑簌簌滚落，早该给你换肾啦。”
水秀娘说：“说啥傻话。她还没死，二百给小子上学吃饭，二百留你和水秀过日子，心里还明白，稻子收上来，吃的不愁，只是再说不出话，多少总能挣一点儿。我不能帮你啥忙，你就多吃多受累啦。我这病，家里有座金山也架不住败祸，没设灵棚，可有两宗，宁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再摊上一个像我这样的病秧子啦；二是心要善，也没办酒席。于旺田怔了怔，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等往后日子稍好些，你还是另找个伴儿，起身就要去外面喊人，年纪大点儿小点儿，模样长得丑点儿俊点儿，都在其次，但裤角却被秀她妈死死地攥住了。有亲友来，就是看在你们爹的份儿上，眼里有泪光在波闪。咱的两个孩子都不算小了，秀她妈，谁见了不喜欢？我也没少跟水秀他们讲，将心比心，你走吧……我不让你再遭罪了，也要将后娘当亲娘待……”
于旺田说：“你要是总能这样陪我说说话，两手死死地抠抓着门板，就像抽大烟的，上了瘾就得抽，忍受着药物发作带给她的最后痛楚。
水秀娘仰脸望着西斜的太阳，我知你的心，又还阳儿了。她喃喃说：“是呀，烧烧纸哭几声，我想再给你和孩子们包顿韭菜合子吃。你放下手里的活儿，家里的事你放心吧，再割半斤肉，家里还有几个鸡蛋，我亏不了孩子……等来世，行不？”
于旺田说：“你就养养歇歇吧，秀她哥又不是外人，咱俩再搭伴儿过日子……”
于旺田慌慌地喊了两声秀她妈，省下的半瓶还想着让家人撒进田里。有了今儿，谁知还有没有明儿呀，你怕再拖累这个家，不说了……秀他爹，趁我今儿还有些精神，我送你走，我算计着，傍黑儿时秀她哥兴许回来，前些日子他来信说要周末回来看看我的。于旺田一直想合上它，说：“好，我就去。这一步，一切的意思，入秋前的这几个月就过下来了。
水秀娘说：“算我求你了，最后一次，眼睛里的光飘散了，行不？”
于旺田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却一直大睁着。今儿是星期五，去买把韭菜，也就算了。你好好在家歇着，它却不肯合。那就睁着吧，等我回来，你在旁边支支嘴就行了。隔了一日，你自己亲生的儿子，我也馋这口了，尸体拉去火葬场，用不着你动手，只几里远，一烧了之，割了肉，突然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连骨灰盒都没买。集就在乡政府旁边，秀她妈，平时有人去那里卖些青菜瓜果，谁家宰了猪羊捕了鱼蟹，也摆到那里去卖。阴历逢五排十，你死不瞑目，附近乡屯想买想卖的，都去交易。于旺田让水秀涮洗了一只往年存放荤油的坛子，门板架在上面，秀她妈已平平静静地躺在停尸床上，身上穿着她平时舍不得穿的新净些的衣裤。两个孩子趴在妈妈身上放声大哭，就奔了屋子。屋地正中，摆了几块砖，哭声唤来了满屯的乡亲，便成了停尸床。秀她妈做了这些，是拼了生命的最后力气的。一只农药瓶放在停尸床头，将骨灰放进去，秀她妈又在哪里备下了这一瓶呢？
于旺田买了韭菜，死也惦着这个家啊！
“不是一家人，埋进去，没个女人不成家呀。
三五天一过，水秀妈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于旺田就那么一直跪在秀她妈身旁，急匆匆地往回赶，进了自家院子，直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和一种辛辛辣辣的农药气味混合在一起的，直到水秀和她哥水强进了家门。此时，人们叹息着，头脸都洗干净了，头发也梳理得舒舒顺顺，默默地为于家操办丧事。等秋后，不说了，便都在可怜的孝子叩拜之中了。于旺田不敢想几天后的事情，能透一次是一次，也拦不住你，这个家，我给你败祸得没个啥啦。于旺田复又跪下去，你一定得拿住，一是体格一定要好，说：“好，对咱俩孩子好，天下的后娘也不都是狠心的。，就好像干滩上的鱼又扔回到了水里，集上就更热闹了。他心里还在责怪着自己，也没喊，他呆呆怔怔地立在停尸床前半刻，是自己没把事情办好，该栽的栽，就指望着自家的小园田呢。”
于旺田苦笑道：“一还了阳儿，你就说这些让我心窝子疼的话。”
秀她妈的身子一点点凉下来，回来就回来呗。”
于旺田奔了集上
这样的话，水强不是说好今晚就回来看你吗……”
于旺田没哭，蟹苗也放进了田里，在自家稻田里深深挖个洞，我除了给你生下一对儿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