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白肉，并非在国内饭店菜单上流行各地的“白斩肉”、“白斩鸡”之类的名吃，它是一块块只放盐而无其他任何佐料调料制成的白猪肉。中国医疗队员养了一头猪，大小有100公斤出头，中国副食没运来时，天天吃当地采购或自己种植的青菜也顶不住劲儿，杀猪解馋吃肉，调剂改善一下生活。猪杀了，皮毛收拾干净，剔骨分割，下锅炖吧，在库房内搜来找去，只有咸盐，没法儿了，只好抓几把盐甩到锅里，添柴炖吧。因天气炎热，无电，那台旧冰箱也无法启动，炖出来的肉得赶紧吃，原汁原味没有任何作料，吃一顿，吃两口还挺好吃，特别是骨头和瘦肉的味道不错，天然清香。但再吃就不想吃了，只剩下白肉膘，想想自己的胃，吃下去那会是什么感觉？在各方面生活环境都比较艰苦的情况下，中国医疗队员看着白肉膘直发愁，扔掉又舍不得，于是放盐腌制起来，再肥些的就熬制成大油。以后做饭做菜时，厨师将腌制的肥膘肉切成小丁块儿，与当地的一种名叫“马尿棵”的植物搅拌在一起烹制成扎伊尔饭菜，大伙就稀里糊涂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晚上没电时吃这样的饭最好，因为看不见吃的是什么，等胃里有感觉早就一碗下肚了。这就是援非医疗点一个真实真切的生活场景：喝河里水，吃白膘肉，洗雨水澡，白天太阳暴晒，晚上没电，蚊虫叮咬，挺苦的。姆班达卡虽说比格梅纳稍强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这两个医疗点的组长多次通过信函和专用无线电向金沙萨的中国医疗总队及中国大使馆经参处求助，反映遇到的那些自身一时无法克服的实际困难。这些困难如再不设法解决，已经影响到了医疗队员们的生活和身心健康，进一步发展下去，则会干扰医疗点在当地医院的医疗工作，影响到大局。中国援扎医疗总队的队长和中国大使馆的经参处积极想办法，但还是一筹莫展，被实际问题无法解决给困住了。有一次，我们陪蒙博托总统返回金沙萨后，将看到的下面两个医疗点的实际困难如实反映给中国援扎医疗总队和中国大使馆的经参处后更加重了他们的困惑，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向蒙博托总统求助这一条路了。反过来又想，我们是来援助人家的，这样做会不会给总统添麻烦。事到如今好为难，只好先到中国大使馆，听听大使的高见。大使听完医疗总队长和使馆经参处参赞的汇报感到事情有点儿棘手，就又把我和翻译找去，询问了些蒙博托总统的身体和心情方面的基本情况，然后指示我们：根据蒙博托总统的心情好坏情况，视当时情况而定，可抓住时机在总统心情好时向他如实报告一下他家乡那两个中国医疗点当前的困难情况，求助总统在方便时设法帮助解决一下。但大使明确强调，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接受大使的指示后不几天的一个晚上，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触动了蒙博托总统，刚开始做按摩时间不长，未入睡的总统突然间问到了格梅纳、姆班达卡中国医疗队的情况。翻译闻声欣喜，早已心中有数，立刻简要向蒙博托总统报告了这两个医疗点方面好的情况，然后话题一转，提到了他们面临需要解决的种种现实困难和困境，正按摩的总统这时开口冲我说：“停一下，大夫。”然后侧过身看着我们。我赶紧用薄被为总统盖好，防止着凉，然后闪在一旁，这时，翻译走到总统身体前侧，总统接着询问：“说说什么问题，需要我做什么？”由于翻译不明总统的底牌，有点儿紧张，不知道说了对，还是不说对，反正事已至此，是福是祸，说完了再说。于是，翻译简要地把这两个医疗点的困难情况，一是缺水没电，原因是因为没有发电机，没有柴油发电；二是由中国运到扎伊尔金沙萨的医疗物资和生活物资没有办法及时运到这两个医疗点，长时间堆积在中国医疗队总部。翻译一口气说完了这最重要的两点，边说边观察总统的神色。总统边听边点头，听完翻译的叙述后，“噢”了一声，就又俯身请我按摩。总统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待了一会儿说：“我帮助他们。”
听到这句话，我俩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眨巴着眼等待下文。谁承想总统打起了呼噜，睡着了。一小时按摩做完了都没有醒，我俩只好带着满腹疑惑离开。蒙博托总统这一句“我帮助他们”，让中国医疗队总部和中国大使馆经参处负责人高兴了好几天，苦等了快一周了，还没动静，会不会日理万机的总统一转身把这件事和他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这时蒙博托总统在金沙萨已待了一周，估计马上要离开，只好按照中国大使馆经参处领导的指示，催问一下蒙博托总统了。当晚面见蒙博托总统后，趁他边脱衣服边准备上床的时机，翻译上前以极婉转客气的口吻问了总统一声：“元帅，姆班达卡、格梅纳的中国医疗队在等着您帮助呢。”总统一听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噢，对不起，我忘了，谢谢你的提醒，现在马上就办！”果然不出所料，总统那十分诚恳的态度和语气表明确实因国事繁忙而把这件事暂时给忘了。说完，总统又重新穿上裤子走到电话机旁要通了扎伊尔空军司令的电话，这时总统扭过头来又问了一下翻译：“什么时候运去物资最好？”翻译回答：“越快越好。”于是，总统通过电话向扎伊尔空军司令下达了如下命令：1.安排一架C-130大型运输机，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帮中国医疗队往姆班达卡、格梅纳两地运送他们从中国运来的医疗生活物资。2.购买两台大功率发电机、50桶柴油，一同运去。然后，总统又要通了另一部电话，指示安排一部分资金现款，派专车专人送到中国大使馆转交姆班达卡、格梅纳中国医疗队（后来才知道这部电话是连接总统财务秘书的专线，当时接电话的正是财务秘书）。布置完这一切，总统又向翻译布置道：“你明天找我的管家和礼宾官接洽一下这件事，然后后天一同护送这批物资和钱到那里去，并代我向他们问好！我以后会会见他们的，中国医疗队是我请来的客人，有什么困难找我，我还会帮助他们的。”多么诚挚友好的蒙博托总统。我俩都被总统对中国医疗队的深情厚义和亲切关怀而感动，心想只有加劲儿干好自己的工作，才对得起总统对中国医疗队的无私关照。第二天，总统财务秘书将近4万美元等值的扎币送到了中国大使馆经参处，交到了参赞手中。第三天，扎伊尔空军的一架大力神C-130运输机满载中国援扎伊尔医疗物资和医疗队员生活物资，以及总统购买的两台新式大功率发电机和50桶（每桶300公升）柴油、近4万美元的扎币现金，带着蒙博托总统的深情厚谊和亲切关怀，飞向姆班达卡和格梅纳两个中国医疗点。中国大使馆安排经参处一等秘书和医疗队总队长及总统翻译一行三人随机护送这批物资和现金。专机到达上述两地后，两地中国医疗队员和当地政府官员在机场举行了迎接仪式，感谢蒙博托总统的厚爱，格梅纳医院的欢迎人群还跳起了欢快的扎伊尔舞蹈，兴高采烈迎接这批物资的到来。
在迎接仪式上，有的中国医疗队员控制不住压抑多时的情绪，流下了感激万分的热泪。他们在心中默默感激蒙博托总统，感激中国大使馆，感激在蒙博托总统身边的我们做出的努力。中国援非工作是一个整体，在扎伊尔的医疗点哪一个工作和生活环节都是重要的，都离不开相互协作、相互支持。蒙博托总统的一句“我帮助他们”，大大缓解了中国医疗点的现实困难，雪中送炭，作用巨大，两年的援扎医疗工作任期他们克服各种困难，顺利地坚持了下来，并努力为当地医疗事业的发展和提高做出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护送这批物资返回到总统身边，翻译向蒙博托总统报告了运送经过并转达了中国大使和医疗队对总统的诚挚谢意。总统笑了，说了句：“再到他们那里时提醒我，我要见见他们——我的客人。”在姆班达卡、格梅纳两个医疗点工作的中国医疗队员们以能在蒙博托总统家乡工作深感荣幸，再有机会见到蒙博托总统，对他们来说更是莫大的荣幸，况且总统亲自下令帮助他们——改善工作和生活环境的愿望终于得到了满足。此后不久，蒙博托总统乘船路经姆班达卡时在赤道省省长家的庭院里，和夫人一起亲切接见了在那里工作的全体中国医疗队员，并合影留念，随后还宴请了全体中国医疗队员。在格梅纳，蒙博托总统利用为母亲扫墓祭奠的时机，经我和翻译的提醒，和夫人在家里亲切接见并宴请了在那里工作的全体中国医疗队员，并合影留念。宴请结束后，总统和夫人站在客厅门外挥手为全体中国医疗队员送行，并指示自己的厨师长准备些从欧洲进口来的副食品、蔬菜等礼品，安排专人专车送到中国医疗队驻地。所以，每次蒙博托总统回到这两个地方，那儿的人们就如同过节一样载歌载舞，而中国医疗队员也如同过年一样，可以尝到难得一见的欧洲蔬菜和副食品，以及我俩顺便捎带去的近期报刊杂志、影像资料等“精神食粮”。在这两年任期内，在这两个医疗点工作的中国医疗队员们曾几次见到蒙博托总统，并得到总统的关照。这在中国援扎伊尔工作当中是很少见的，大部分中国专家组工作两年都没机会见到总统，更别说接受宴请了。而我们的援扎医疗队员是幸运的，他们的幸运一方面来自兢兢业业地为扎伊尔人民的健康努力工作，一方面来自中国大使馆的关照，再就是在蒙博托总统身边也有他们中不可或缺的一名总统保健医生，时刻在关注着他们，同呼吸，共患难。自打那次蒙博托总统下令运物资以后，再有有关运送中国到达物资的事情，中国大使馆经参处就直接与扎伊尔空军方面联系，或捎带或专运（有时付些费用，时间上可快多了），扎伊尔军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种便利，同时还涉及到中国援扎其他专家组，大大地享有便利条件，可谓是沾了中国援扎医疗队的光，因为总统对军方曾下过帮助中国医疗队的命令。回想那两年中我利用自身工作的便利条件，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国大使馆交办的任务，在中国大使与蒙博托总统，蒙博托总统与中国医疗队，以及中国援扎各个专家组这座友谊桥梁之间起了一根枕木、一颗螺丝钉的作用。我颇为自豪，又颇为动情。耳畔常常会响起1970年代比较流行的一首歌颂中国援非医疗队员的歌曲——《医疗队员到坦桑》。在此把它拿出来献给喜欢这首歌的新老援非医疗队员们共同分享。这首歌曲反映了中国医疗队在坦桑尼亚的工作和生活，殊途同归，我们的医疗工作在非洲大陆的另一个国家扎伊尔，它的抒情旋律从心中流出，每每仿佛又把我拉回到那个难忘的珍贵年月……医疗队员到坦桑，远航万里送医忙；毛主席的教导记心上，救死扶伤走四方。哎……中坦医生齐合作，跋山涉水穿村庄；风里来哟雨里去，谱写着中坦友谊新篇章。医疗队员到坦桑，兄弟情义似海洋；白求恩的榜样永不忘，毫不利己日夜忙。哎……中坦医生齐合作，无影灯下治创伤；流热汗哟顶骄阳，培育着友谊花开万里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