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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男人和女人 (1)

我和冉冉真正的开始是平庸的。她来向我借书了。这实在是太平庸了,平庸的原因,并不是它常常存在于生活中,而是多次被人写进书里。可想一想,冉冉不以向我借书开始,还能采取什么方法?她说,她主动来找我,是报答母亲;以借书的方式来找我,是保持她最后的尊严。

那是春节收假之后第一个星期天,由于下周有外地人来单位考察,领导拉我去办公室写欢迎词,写几遍领导都不满意,忿忿然地对我说,平时听说你晚上写作太久,第二天的工作即使马虎一点,我们也从没认真介意过,没想到单位需要你的时候,弄个玩意儿才这么不成样子。我的脸真是无处放啊,喏喏连声地退出之后,又重起炉灶。最后,我干脆写了一首诗,春风浩荡山水开怀你们是春的使者你们是路的琴弦这么高叫一通,领导终于绽出笑脸,放我走了。那已是上午十一点过,回到寝室,发现贺大坤三人已抛下我出游去了。昨天他们就说要去千秋湖的。我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走了数圈,心思飞到了户外,飞到了那一片浩淼的水域和永远鲜活的野地上,觉得这个上午真是白过了。

好在还有的是时间,我可以吃罢午饭再跟过去玩上半天。

我站到阳台上去,见食堂屋脊上的炊烟还浓浓的冒着,证明饭还没熟。无意识地走进厨房,见两天前几人打平伙时买的米还有剩余,加上还有点豆瓣可以下饭,就决定自己做算了。饭很快在锑锅里蒸熟,为省事,我也不用碗,把锑锅盖子当成碗,平摊着吃。

刚吃几口,外面就有人敲门,边敲边问:田应丰在吗?

我以为是领导的秘书来找我呢,心想完蛋了,欢迎词肯定还不过关。我端着锑锅盖子去开了门,哪知门外站着的却是冉冉!她看了看我,笑了。她的笑无声,却跟阳光一样灿烂,一样充满天籁的美妙。她笑的是我手里盛饭的锑锅盖子。后来她告诉我,我去她家的时候,她对我没有多少印象,可是,当她看见我把锑锅盖当碗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我吸引了……

我让冉冉进屋,冉冉说,我想来你这里看看书。我说,好,好,你请进来吧,就把她引向了我的房间。我床上的被子像刚刚挨过骂的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里。她往床上瞟了一眼,就走到书架前。我用的全是竹书架,整整齐齐摆了一面墙。冉冉并没赞叹我的书多,只认认真真地查找,之后抽出一本,说想借回家去看看,我说行,她说声谢谢,就走了。

老实说,对冉冉来借书我并没在意,毕竟,我和她之间那种“特殊”的关系,在她生日那天就应该划上句话了。我想冉冉肯定是听她妈妈说我的书多,而她又喜欢读书,就来借了。这个大院里,凡是跟我认识又爱看书的人,不论男女,差不多都在我这里借过书的。

下一个周末,冉冉来还我的书。那是晚上,我们四人已经散去,进入了各自的工作时间。冉冉进了我的屋子,把书还给我,说写得很好。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拿去的书竟是我写的!我很羞愧,真诚的羞愧。我写的书可以让远方的读者看,却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来,身边的人知道你的所有生活(即使没亲眼所见,也听人说过),你是什么货色,枝枝叶叶一清二楚,哪怕书中有一点可以称为高尚的东西,也会被认为是伪装的。可冉冉不认为我伪装,她说真的很好,真的。说罢坐了下来,就坐在书桌边的藤椅上(上面有她母亲送给我的坐垫)。她坐了椅子,我就只能坐床。我们俩就讨论书,先说了我写的那本,然后又说到别的,只是不管扯多远,字字句句都没离开书。不知情者,以为这是一个只有两人参加的学术研讨会。

她坐了半个多时辰,起身说要回家了。我希望她再借一本,可她没有借就走了。

我把她送到大门口,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依恋。

冉冉的脚步声在楼道上消失之后,我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正准备回想一下冉冉说了些什么(她的话是一针见血的,很有力量的,比如她说白居易同情下层百姓,是出于诗人责任的同情,而杜甫同情下层百姓,是痛到骨髓里的同情,因此她更喜欢杜甫),那三个家伙却一起涌了进来。他们说,怎么样,你能抗得过姜老师?

他们的话点醒了我,使我认识到,冉冉来,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完成母亲交付的任务。我的想法是有依据的,这不,她借过一次书,不是就再也不借了吗?她不借书,我们之间可以说就没有任何牵连,她不来找我,我也没有理由去找她。爱当然是一种理由,但这时候,我能说自己爱她吗?

正是这句疑问,使我自己猛然间觉察到,冉冉来借书之后,或许更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我就悄悄在心灵之中腾出了一点空间,这点空间并不大,因此与真正的爱可能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然而,既然是为她腾出的,就希望她占领。

可她压根儿没打算占领,与我刚刚有了点联系,她就以主动的姿态把这联系掐断了,我和她之间,再次呈现出茫茫的空白。

我感到空虚起来。

朋友见我恍恍惚惚的,笑道,还是束手就擒,乖乖地跟冉冉谈恋爱吧。

我说哪里呢,她不过就来借了本书,就像别的人在我这里借书一样,哪能与恋爱沾上边呢。

越是这么辩解,我心里越是感到空虚。

朋友散去大地沉睡之后,下起了夜雨。夜雨帮助了我,使我从烦躁之中宁静下来。我想,内心的空间本来就属于自己,重新占领它就是了,为什么要企盼别人的介入?

哪知道,心灵的空间不是屋子,一旦腾出来,自己就再也不能去充塞,它非要你等待的人去占领,否则就永远空着了。

然而两个礼拜过去,冉冉再没到我的屋子里来。

算了吧,我想,不要说我跟冉冉本来就没有关系,大学时谈的那个女朋友,两人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还不是说断就断了。这样,我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又进入了比较正常的生活秩序了。

有一天,我正在读书,姜老师突然悄悄走到了我身后(如果不是大冬天,我们一般是不关门的),拍了我的肩,快速地说:冉冉马上要来,赶快把屋子收拾一下,被子叠好。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溜了出去。她并不知道冉冉已到我这里来过两次,希望我给冉冉留下一个相对美好的印象。可我的心里涌起恶感,心想一定又是她胁迫了冉冉,冉冉才愿意来,来就来吧,哪怕你是皇帝的女儿,我也就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打扫屋子?为什么要叠被子?

冉冉很快来了。虽然很高兴看到她,我还是有些不畅快。我说,你妈妈刚来过。冉冉很吃惊。我说,她让我把屋子打整一下,把被子叠好,迎接你。我只图自己痛快,不知道这给了冉冉巨大的打击,她的脸红透了,喃喃地说,真是对不起你,我真不该来。我感觉到自己伤了她,也感觉到她这次来,并非是受了她母亲的胁迫,便笑着说,我没打扫屋子,也没叠被子,证明我是把你当贵宾看待的。冉冉终于乐了,她说,像你这么迎接贵宾的人,真是少见。我放了胆,指着藤椅上的坐垫说,这也是你妈送给我的。冉冉不信:我第一次到这儿来不是就有了吗?我说是的,那时候,她已经送来好几个月了。冉冉看着我,以奇异的语气说,她送这些东西,我可不知道啊!我问道,要是你知道了还让她送吗?她说,如果她的意思是……我决不让她送,因为那时候我不认识你。我说,现在认识我了,你反对吗?冉冉想了想说,反对。又说,要送我自己送。我说,给你的那盏灯,是我自己送给你的,可你好像不高兴接受。冉冉说,你并不是情愿的。我说,送的时候一半情愿,一半不情愿,现在全是情愿的了。冉冉笑了笑,下意识地把我书桌上的一粒阳尘拈起来,扔进了字篓里。

我问道:怎么二十一天过去都不来了?

冉冉偏着头,脸风吹似的斜着:真希望我来吗?

我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冉冉的眼里闪烁着浅浅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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