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爸爸没再提昨晚发生的事。吃过早餐，韩梅迎春就跟着爸爸下楼了。爸爸没像往常那样去车棚推车，而是闷着脑袋直顾往院子外走。韩梅迎春不敢发问，只是默默地紧跟不舍。
来到院外，爸爸拦了一辆出租车。
韩梅迎春本想说，柳河小学离家又不远，走着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她一看爸爸阴沉的脸色，就一句话也不敢说。
柳河小学门口聚集了一大群参赛学生的家长，他们个个神情激动，面色潮红，目光中饱含着期待和焦虑，不时俯下身子叮嘱孩子几句。相比之下，那些参赛的选手倒显得镇定自若，他们要么玩着手里的可乐瓶，要么东张西望，像是在找自己熟悉的同学。
爸爸问韩梅迎春：“衣老师说在哪儿等你？”
“在学校门口。”
“这不就是门口吗？他人呢？”爸爸焦躁地问。
韩梅迎春踮起脚尖往校门里看，突然发现衣老师跟慕容老师正站在花坛边聊天。
韩梅迎春贴着铁花门使劲喊：“衣老师——”
衣老师听到韩梅迎春的叫喊，连忙跑了过来。
“快进来！快进来！”衣老师招呼道，“我等你好久了。”
韩梅迎春回头看看爸爸。
爸爸叹了口气，说：“去吧，好好考，我在外面等着你的好消息。”
韩梅迎春从人缝中挤进去。
这时，慕容老师也走了过来。
“你好，迎春！”慕容老师微笑着说。
“慕容老师好！”
“来，我带你去考场。”
慕容老师很自然地牵起韩梅迎春的手，领着她往楼上去。
韩梅迎春忍不住问道：“慕容老师，你是监考哪间教室啊？”
“你猜猜。”
韩梅迎春试探着说：“我希望你监考我在的那间教室。”
慕容老师笑而不答。
韩梅迎春仍不死心：“慕容老师，你告诉我嘛。”
慕容老师说：“每间教室有两名监考老师，我恰好监考你所在的那个考场。”
“慕容老师，我好高兴哦！”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慕容老师笑道：“那好啊，祝愿你考出好成绩。”
走进教室，慕容老师将韩梅迎春安顿好后，低下头和蔼地对她说：“迎春，你是这次竞赛中最小的参赛选手，衣老师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关照你。我想，你有勇气来参加这次竞赛，说明你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对吧？”
韩梅迎春点点头。
慕容老师伸出右手：“我们班的孩子在考试前总要跟我击掌，说这样能给他们带去信心，你愿意吗？”
“愿意！”韩梅迎春伸手跟慕容老师对击了一掌。
慕容老师摸摸韩梅迎春的头，微笑着走开了。
考试开始了。
韩梅迎春拿到卷子仔细审了一遍题，发现难度不大，总共十三道题，每题十分，满分是一百三十分。韩梅迎春觉得其中至少十道题自己有把握。衣老师说过，每年进入奥赛复赛的分数多是在七十分上下，如果做对十道题，那么进入复赛就不成问题。想到这里，韩梅迎春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些。
韩梅迎春抬起头，发现慕容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正用一种充满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韩梅迎春冲慕容老师抿嘴一笑，埋头开始答题。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韩梅迎春比较顺利地答完了十道题。她粗略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韩梅迎春这才松了口气，她直起身子擦擦汗，然后回过头去看慕容老师。
慕容老师忙走了过来：“迎春，你有事吗？”
“没事。”
慕容老师看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四十分钟，时间很充裕，一方面要把做完的仔细检查，另一方面也可以再试着做做不会的题。”
韩梅迎春点点头。她再次集中精力，认真思考那几道没见过的题型。想着想着，韩梅迎春突然眼睛一亮，她觉得最后一道题自己或许能够做出来。韩梅迎春趴下身子，快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果然，她很快就求出了答案。韩梅迎春连忙将演算步骤认认真真地誊写在考卷上。
考试结束后，慕容老师一直低着头在整理考卷，韩梅迎春很想凑过去跟慕容老师说几句话，但又怕打搅她工作。正犹豫不决时，一个胸前挂着标牌的老师走过来问韩梅迎春：“你等谁呀？”
“不等谁。”
“交卷没有？”
“交了。”
“交了卷就赶紧离开，不许在考场逗留。”
韩梅迎春最后瞟了慕容老师一眼，带着深深的遗憾慢吞吞地下楼去。
爸爸坐在校门外的花坛边抽烟。韩梅迎春见爸爸跟前至少扔着十几个烟头。韩梅迎春觉得扔在地上的那些烟头很扎眼，她很担心有人过来指责爸爸乱扔烟头。所以，她招呼了爸爸一声后，就赶紧从人缝中往外挤。
爸爸在路边追上了韩梅迎春，气呼呼地嚷道：“你跑啥跑？跟做贼似的！”
韩梅迎春心想，不爱护环境的人跟做贼没啥区别。但她却故意装作找人的样子，问道：“衣老师呢？”
爸爸说：“衣老师跟我聊了几句就走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看了考题，觉得难度不大。”
韩梅迎春暗想，衣老师为什么不等我出来就走呢？他是不是担心我考不好？
爸爸见韩梅迎春不吭声，便厉声问：“考完出来也不说说考得咋样！”
“……一般吧。”
“一般是什么意思？”
韩梅迎春审慎地说：“我只做出了十一道题。有两道题不会做。”
“你能保证那十一道题都做对了吗？”
韩梅迎春本想说自己有把握，但一看爸爸那副样子，生怕万一没考好爸爸责怪自己，于是只好说：“我不敢保证。”
爸爸吼道：“你怎么搞的？连自己做对没做对都不知道，这几年白学了！”
韩梅迎春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
爸爸极其不耐烦地吼道：“还傻站着干啥？回家呀！”
在回家的路上，爸爸迫不及待地给靳老师打通了电话。
爸爸告诉靳老师，韩梅迎春只做出了十一道题，还不知道是否全对。靳老师说，这套题是奥赛初试题，虽然难度不算大，但如果能做对七道题，进入复赛就应该没什么问题。爸爸又问，如果初赛时做对了十一道题，像这样的水平在决赛时获奖的把握大不大？靳老师说，这不好说，关键要看决赛时临场发挥的水平。有些孩子初赛时表现很好，到了决赛却考得一塌糊涂。相反，有的孩子初赛时考得并不好，可能刚够复赛分数线，但决赛时却超水平发挥，一举夺得一等奖。靳老师劝爸爸别太着急，初赛成绩通常很快就能出来。爸爸嘴上说不急不急，其实韩梅迎春清楚得很，爸爸比谁都着急。
爸爸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妈妈说：“你怎么回事呀，老韩，手机总占线！”
爸爸不耐烦地说：“我在向靳老师了解情况嘛。”
“迎春考得咋样？”
“你自己问她吧。”爸爸把手机递给韩梅迎春。
韩梅迎春把考试情况简单讲了一下，然后把手机交还给爸爸。
妈妈说：“今天中午我没做饭，出去吃吧。”
“不能回去马上做吗？”爸爸很不以为然。
妈妈说：“我想去给迎春庆贺一下嘛。”
“考得又不咋的，有啥好庆贺的？”
妈妈说：“这段时间迎春也怪辛苦的，带她出去放松放松嘛。”
爸爸皱着眉头说：“你带她出去吧，我还有事呢。”
出租车到了教育局院子门口，妈妈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爸爸下了车，没好气地说：“早点回来啊，别一逛就没个时间概念。”
妈妈忙问：“那你中午吃什么？”
“没有你们我还会饿死不成？”爸爸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妈妈望着爸爸的背影，显得有些犹豫。
韩梅迎春懂事地说：“妈妈，要不我们也回家吧。”
妈妈略一沉思，终于下定决心：“不管他！我们去！”
出租车重新起动。司机问：“去哪儿？”
妈妈说：“迎春，你想吃什么？”
只要爸爸不在，韩梅迎春就格外放肆。她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吃‘麦当劳’！”
“又去吃那玩意儿，你不嫌腻啊？”妈妈笑道，“你爸爸知道了又该发火了。”
“你就不会不让他知道吗？”
妈妈摸摸韩梅迎春的头，问道：“刚才当着你爸爸的面我不好打听，你究竟考得咋样？”
“还不错吧。”
“啥叫还不错？”
“反正进入复赛肯定没问题。”
“那么有把握。”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妈妈用指头亲昵地在韩梅迎春额头上轻轻一戳：“死丫头！当着你爸爸的面你敢这么狂吗？”
“不敢不敢。”
妈妈说：“既然考得不错，你爸爸咋会不高兴呢？”
“谁知道，也许是他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了吧。”
妈妈叹道：“迎春，你知道吗？我真担心你考砸了。要是那样，别说你，连我都没好日子过。”
妈妈的话让韩梅迎春想起昨晚发生的不愉快事件。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把这次奥赛看得这么重要，难道不参加奥赛、得不了奖将来就一定没出息吗？我们班其他同学都没有提前参加奥赛，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有去学奥数，人家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吗？还有那本《问题少年》，多好看的书啊，可爸爸居然把它给撕了！那是我借蓝芷若的，现在我怎么跟蓝芷若交代呢？
韩梅迎春转头对妈妈说：“妈妈，我不想去吃‘麦当劳’了。”
“咋转眼就变了呢？”
“我想去趟书城。”
“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