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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2)

他没有回家,出门拐上了另一条路,去那两个私家侦探下榻的宾馆。两个小伙子这一天一夜监看的情况,他很想知道。还有就是,母亲在江岸镇的最后十年,袁清白把她照顾得如亲娘一般,仅仅看在这个情份上,罗想农也不希望这个人的庞大家业毁于一根莫名其妙的老鼠尾巴。

敲门,半天才打开。白净皮肤戴眼睛的那个来开的门。吃这碗饭的人天生有反侦查能力,在没有确认门外来客的身份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暴露。

“罗江刚走。”眼镜小伙子告诉罗想农。他以为对方是来找人的。

“我不找他,给你们送点饭菜。两位都辛苦了。”罗想农把两只塑料口袋提起来,举在半空,做出说明。

一天一夜闷在这个小小的客房里,房间闷出了人体的腌臜味。床上的被子胡乱堆在床脚,枕头斜搭在床头柜,油渍斑斑的地毯上扔着方便面的包装盒,丢弃的烟壳,装零食的塑料袋,用过的纸巾,还有两双硬梆梆的臭袜子。因为保密,要谢绝客房服务,谢绝了客房服务,房间立刻变成了垃圾场,变成乱糟糟无处下脚的耗子窝。

“不好意思,我们顾不上收拾。”眼镜小伙子倒还懂得惭愧这两个字。

罗想农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找到一块空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没事没事,”他摆手,“干活儿的时候都这样。”

在他的生物系,课题攻关到最后阶段,姑娘小伙子们白天黑夜连轴转的时候,实验室里的状况跟眼面前的脏乱有一比。

他颇有兴致地走到工作台边,去看电脑里的即时影像。屏幕上显示的场景非常清楚,一格一格地移动图像后,整座车间没有一处死角,每个人的举手投足暴露无遗。如果用鼠标将镜头拉近,连机器肚子里连续吐出来的火腿肠上的商标图案都看得字字分明。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坐在电脑前面的理平头的小伙。

年轻人眼睛紧盯着屏幕,头也不回地跟他说话:“完全正常。”语言简洁到平淡。

侦探这碗饭真不是好吃的,罗想农怜悯地想。活蹦乱跳的两个酷小伙儿,生生地被拴在这个房间里磨性子,几天几夜门边儿不能迈一步,外面的灯红酒绿风花雪月跟他们完全没关系,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人道。

“不能一条胡同走到底。”罗想农给他们出主意,“还得走出去,发动群众。”

眼镜小伙儿笑:“罗老师,你那是搞运动,人民战争,老一辈人的看家本领。可我们是现代战术:电子跟踪,精确打击。”

罗想农也笑,承认自己的观念落伍。

他像父亲一样地嘱咐他们:“趁热,好好吃顿饭。”

走下宾馆台阶时,迎面撞上了同样是来打探进展的袁清白。他手里抱一个黑白两色的纸盒子,从图案上看出来,盒子里装的是电水壶。

“少年人做事都不靠谱。”他抱怨。“两个人在房间里烧个水,就能把人家宾馆的电水壶烧短路了。”

罗想农告诉他:“我看这两个人不错,行事作风够专业。”

袁清白叫起来:“那也要出效率才行啊!不瞒你大教授说,我袁某人现在是分分钟坐在火山口子上,若查不出个子午卯酉,厂子就要关门了,我手里这些工人也要回家喝稀粥嚼萝卜干了。”

“又出什么事?”罗想农惊愕道。

袁清白凑近他,低声通告说:“刚刚在南通的生鲜超市里发现第二根老鼠尾巴。跟南京的那批火腿肠还不是同天出厂的货。”

罗想农的身子朝后一仰,仿佛被人一巴掌推过去一样。“怎么会?”他咝咝地吸着气:“真跟你有这么大的仇?”

袁清白圆瞪着眼睛,咬牙切齿:“你死我活啊!过去搞阶级斗争那会儿都不带这么搞法的,太龌龊了。简直就是黑社会!下三滥!”

袁清白此时也不讲什么老板派头了,穿一件洗缩了水的纯棉细格子衫,格子衫的下摆卷上去一小截,露出紧绷在肚皮上的裤腰和皮带,还有拴在皮带上的约摸有两三斤重的钥匙串。他走得急,胖脑袋上油光光地冒着汗,才两日不见,眉头眼角就老了很多,眼袋像葡萄串儿一样沉甸甸地嘟噜了下来,下巴松松垮垮,鼻翼的两道深沟如同被犁刀犁过了一样的醒目。

罗想农心里想,这家伙还不到五十吧?比乔麦子还要小上几岁呢,操持一个家族企业,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糟糠模样?

他拍了拍袁清白的肩膀:“沉住气,想办法跳过这个坎儿。”

袁清白哼哼着:“说得容易,一朝结冤,十朝难解呢。”

罗想农憋住笑:“想必从前你也把人家挤兑得不轻。”

袁清白就叹一口长气:“人无前后眼啊!”

罗想农劝他:“眼下你真不能冲动,先把事情弄实了再说。有证据,什么都好办。”

“我知道。法制社会了嘛。”袁清白点头,脸颊上的皮肉一抖一抖。

他们一个出,一个进,交身而过。罗想农已经走到了院子里,袁清白忽然又在台阶上回头。

“大哥,我杨姨的那个事……你是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乔麦子?”

“等到乔麦子。”罗想农点一点下巴。“她会赶过来的,快了。”

袁清白站着,手里抱着纸盒子,远远地看着他,说不清楚的那样一种神情。

罗想农一时也不知道再应答些什么好,手举起来朝对方挥了挥,意思要他赶快解决自己的问题去。

还在大门外,罗想农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接一阵的水花四溅般的笑声。隔着一堵院墙,笑声仿佛是湿淋淋地泼在地上,又晶莹剔透地弹跳起来,随着空气和清风四处飘散。暮春的正午,一个女孩子在咫尺之外如此青春飞扬地大笑,罗想农的心里不觉轻轻地漾了一漾,有一种清凉甘甜的滋味回旋起来。

他先以为是苏苏在笑,随即便在心里否定了,因为苏苏留给他的印象是矜持而高贵,黑天鹅那样的昂然。同住江岸镇的这几日中,他还真没见过苏苏露齿莞尔的模样。那么这个快乐大笑的女孩,显然是罗江的女朋友玉儿。两个人吵架分手的那天,罗江满不在乎地预言,不出三天玉儿保准回来。果然,玉儿不光是人回来了,她还把无忧无虑的笑声带回来了。她笑得如此开怀如此放松,可见这女孩子简单,和善,与人相处毫不设防。

罗想农对玉儿的好感,即刻间又增添了几分。他想,罗江要真能踏踏实实跟玉儿走进婚姻,倒也是罗家人的幸事。最起码,玉儿这样的女孩,对罗海罗泊不会构成威胁。如今的年轻人习惯了独霸天下,要走进这个兄弟成群的家庭,充当起长嫂的责任,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罗想农转着这样的念头,一边伸手推开院门。罗江此时正戴着那顶报纸迭出来的滑稽可笑的厨师帽,扎着杨云的花围裙,手举一把亮闪闪的切菜刀,在白果木的砧板上奋力剁盐水鸭。鸭肉极嫩,而他的力道又过大,溅起来的骨碴、鸭油、皮肉的碎片,星星点点沾在他的鼻尖和眉梢上,随着他身体的动作,颤巍巍地晃荡着,小丑的故作狼狈一样,的确让人发笑。

“快看,玉儿姐姐从南京带来的盐水鸭!”罗泊看见伯父罗想农走过来,赶快向他报告。

小罗泊和寸步不离他的小狗狗,一个蹲着,一个站着,都仰着面孔看罗江剁鸭子。罗泊把手掌摊开来,平举着,偶尔有鸭子碎屑落到他掌心,他便喜出望外,忙不迭地送到小狗嘴边上。狗狗伸出舌头,飞快地一卷,嘴巴里巴嗒一下子,肉屑没了,它再拼命朝罗泊摇尾巴,摇出呼啦呼啦的声响,眼里的神情是感恩戴德加上受宠若惊。

它舔进肚里的肉屑屑,其实也就是黄豆粒那么大,由舌尖滑进喉咙口,一瞬间的功夫,可能连滋味都没尝到。狗这个小东西,它完全是把自己的幸福放大了,而且就是要放大给你看,让你有成就感,让你不能不继续想着它,优待它。

罗想农拍拍罗泊的脑袋:“当心它咬到你的手。”

罗泊极有把握:“不会,我们是好朋友。”

罗江边剁鸭子,边抬头询问罗想农的意见:“中午下面条吃怎么样?面条就盐水鸭,再拍个黄瓜,荤素全齐。”

罗想农点头:“很好。”想了想,又问罗江:“你爸呢?”

罗江说:“去石材厂了。他刚画了个石碑的图样,说要问问师傅能不能照着图样打出来。”

石碑还得有个造型,造型还有美和不美之分,这一点罗想农倒是没想到。看起来,搞科学的和搞艺术的还是有差别,搞科学的简单,搞艺术的复杂。但是反过来说,复杂又未必比简单更好。具体到杨云的这块墓碑,焉知杨云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呢?她生前是个生活简单的人,死后的住所愿意别出心裁或者是花里胡梢吗?

罗想农把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转,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在这时候给罗卫星的热情浇冷水。

看看自己帮不上罗江的忙,罗想农自告奋勇:“下面条要放葱花,我到菜园子里搞一把小米葱去。”

玉儿赶快跟上:“伯父我陪你去。”

罗想农在前面大步走,走出院门,才侧身等着玉儿上来。他猜测玉儿可能是找他有话要说,否则为一把小葱没必要兴师动众。

果然,玉儿跟他并排走了两步后,小心看一看他,发布了一条令他心惊的消息:“我从汽车站走过来,看见苏苏和罗海了,他们两个人在咖啡馆。”

江岸镇居然还有咖啡馆!咖啡馆里的两个人是后母和儿子!

罗想农赶快抹稀泥:“偶尔去喝杯咖啡……”

“不是,他们两个人拉着手,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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