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木棉一手一个的带着二小在压水井旁洗手。小女孩很是配合地把小手伸长了放在出水口，接着水。
“小小，小小，快回来吃夜饭了。”小女孩的奶奶在找人了。
小女孩一听，手也不洗了，甩开脚丫子就跑。小男孩见小女孩走了，抱上他的小木凳，晃晃悠悠的跟上。
木棉不由得叹着气，望着小男孩悠悠离开的背影，心里觉得有点堵。
两个孩子都是正常的孩子，可从小在老人身边长大，父母一年到头的不在身边，小小的孩子竟学得跟个晨钟暮鼓的老人一般。这是他们父母的过错！生不养，养不教！
院子里外婆用篱笆围了一块地，那是外婆的菜园，曾经一度是小木棉心中的神秘乐园。绿绿的小青虫，红壳黑点的瓢虫，夏天的时候蝴蝶翩跹，还能抓得到蚱蜢！
现在的菜园里依旧郁郁葱葱，紫的茄子、半青半红的西红柿、小小的朝天椒，还有半人多高的玉米，豇豆藤顺着牵好的绳子到处爬，生机勃发。
木棉深吸了一口气。
扒开密密的甜瓜叶子，发现下面竟窝藏着三只白白嫩嫩的甜瓜！木棉喜悦得如同发现宝贝，立马全部拿下。外婆的菜园总是藏着新奇，让人开心！
木棉提着水一勺勺的开始浇菜。木棉干这活的时候专注而细致，每一株菜都细细的浇到，这颗藤的根在这儿，那颗藤的根其实是在那里，木棉一一了如指掌。等到地都浇透了，木棉扬着笑，双手叉腰看着，见那绿绿的叶子上还带着水珠儿，木棉如阅兵般点点头以示满意。
把剥在地上的山竹壳扫起，一一码在院中的一排木槿花下，那是木槿花的新养料！木棉顺手就摘下一朵木槿花插在头发上。
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了，外婆家的灯是黄色的灯光，虽然比不上白炽灯的光亮，却让屋里平添了几分暖意，那是农家小院式的温暖与平淡。
桌子中间摆上了一大搪瓷盘的茶叶蛋，周围是一些木棉爱吃的菜，不过哪一次木棉来外婆家，桌子上不是摆满了自己爱吃的菜呢！
“好了，可以吃饭了！”外婆端着一小沙钵煲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每每看到外婆端着东西从厨房走出，木棉就会由衷的感动，那是一种很舒心的感觉，带着一丝丝的酸甜。
木棉忙上前接过外婆手中的汤，拉着外婆坐下。
“咦，今天怎么煮了茶叶蛋？”木棉拿了一个闻着：“真香！阿婆做的茶叶蛋就是比外面的更香！”
外孙女的话怎么样都让人听着受用，外婆因着这小小的撒娇开心无比：“那当然，阿婆可是用你给我带来的好茶叶煮的，快吃一个。”
木棉的手当然不会闲着，三下两下剥好，却是把剥好的蛋放进外婆碗里：“阿婆今天怎么想到煮茶叶蛋呀？”
外婆的语气温柔却带上了责怪：“你说呢！”
“今天不是外婆的生日呀！”
外婆好笑的把手点上木棉的脑袋：“你就记得阿婆的生日了，你自己呢？”
“呀！今天是我生日呀。”木棉吐了吐舌头夸张的叫着：“哎呀哎呀，我又大一岁了。”
本是一句插科打浑的话，却让外婆生出了感慨：“是哟，我家棉棉又大一岁了，阿婆是一年比一年老了，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安安心呀。”
木棉吐了吐舌头，对着外婆做了个怪模样。逗得外婆又是摇头，又是笑。
每每与外婆在一起，木棉总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那种时光倒流回复童年的感觉单纯而幸福。只有与相依为命的人在一起，才会有那样的宁静安乐。
外婆确实老了，灯光虽然不是很亮，但木棉仍能看到外婆的头发已然花白。外婆年轻时的头发粗、黑，小时候的木棉曾常常拿着自己的头发和外婆的比着，为什么我的头发这么细？还是黄色的？
“所以才叫你黄毛丫头呀！”外婆总是这样笑着说。于是木棉就更加喜欢黑且粗的头发。木棉想，如果不是要带自己，为自己操心，外婆的头发不会白得那么快吧。外婆向来都是个大气的人，自己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与邻居的关系也非常融洽，除了为自己操心，外婆什么负担也没有。木棉看着灯下的外婆，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歉然。
外婆看着木棉的目光总是说不出来和蔼慈详。可有吃胖，瘦了几分，脸色是否红润健康，外婆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够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外婆笑着点了点头，见着木棉精气神都好，很是满意的样子：“你也早点让我抱上曾外孙！趁我现在身体还硬朗，没病没痛的，还可以帮你带宝宝。等阿婆再老一点，再过几年，阿婆就是想帮你带都没有力气了！”这是外婆这段时间老是提起的话题。
老人家都是这样，谁不希望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人儿结婚生子，找到自己的归宿，拥有自己的家庭呢！这是老人对孩子最大的期望与祝福。四世同堂，听起来便是一件很福气的事。
木棉俏皮地鼓了鼓腮帮子：“别担心，别担心，一个萝卜还一个坑呢，我还会嫁不出去呀！”木棉适时的帮外婆盛上饭：“阿婆，快吃饭了，这些好吃的菜，可得赶快吃掉，要不凉了多浪费！”
“就晓得你顾着外婆。”外婆接了碗，刚拿起筷子要吃，忽地抬头问着：“你妈有没有打电话来？”
“没。”木棉心里一沉。
“你爸呢？”
“没有。”
外婆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没打电话给你哟？我明明打了电话给他们，说今天是你生日，让他们好歹来个电话过问一下。”
这几乎是每年生日都要上演的戏码。对于父母，木棉早已没有了任何期望，早在他们闹着离婚时。更何况在他们离婚后，自己从来都是跟着外婆过日子，父母亦重新各自组合了家庭，顾不上自己，那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木棉并不觉得此时自己有多委屈，但木棉知道外婆觉得，每回自己过生日，最怕的就是外婆因为这事生气。
木棉忙夹着菜放入外婆碗里：“阿婆！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多少年还不是这样呀，我习惯了。”
外婆摇头着，叹息着：“棉棉呀！”
木棉只好装着傻使劲的吃着菜：“阿婆做的菜真好吃！阿婆你也吃呀。”
木棉的手机响了起来，倒是把木棉吓了一跳。
“快看看，是不是你妈打来的。”外婆那种神情简直称得上是喜出望外了。
真的会是她打来的吗？木棉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木棉去接手机时看了看外婆。
“快去接呀，愣着干嘛？”外婆催促着。
木棉倒是宁愿没有电话来，真的不想阿婆失望。
木棉的猜测是对的。几句话，木棉看到外婆的表情从引颈期盼转为黯然。
“顾燕来的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呢！”
“听出来了。”外婆的声音都显得有力无气。
木棉犹豫了，还是从嘴里蹦出一句：“等一下我爸妈就打电话来了。”一说完，木棉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外婆却愤怒了：“等到明年去怕都等不到！”
“明年就明年呗。”木棉一副很不在意的神情。
外婆从来都是拿木棉没办法的，见着木棉这副样子，叹了口气：“也就我们俩人记得你的生日了。小燕子真有心。”
“可不是，那小妮子知道每年阿婆都要煮茶叶蛋，叫我等会儿就给她带几个，她可嘴馋阿婆的茶叶蛋呢！”木棉赶紧卖萌装乖。
外婆终于露了点笑容：“还好我煮得多，够你们两个馋丫头吃的了。等会儿我跟你包上。”
说说笑笑中，木棉终于把外婆哄得高兴起来，吃好饭，木棉洗了碗，陪着外婆聊了一会儿，这才拿了外婆早已装好的吃食，吃不了兜着走。
木棉把头探出车窗，跟外婆道着再见。车子缓缓驶出小院，木棉知道外婆一定会站在门口看着，直到看不到车子才会回屋。木棉这时总是会把车灯打成车队模式，一闪一闪的车灯一直在说两个字：“再见。”
一大束的白百合捧在了木棉面前。木棉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放在鼻下闻着：“哟哟哟！送花呀！”
“我说女人，有人送你花你还不乐意来着。”顾燕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是受宠若惊不行呀！”
“生日快乐！请我吃大餐去！”
“还没吃饭呀？”
“当然吃了，可也不能放过你不是！”比起不客气，顾燕这才叫更胜一筹。但真正的好朋友间，客气了那也就不是好朋友了。
木棉笑了，把外婆用塑料袋包好的茶叶蛋扔顾燕手上：“大餐今晚是吃不成了，下午做了个采访，我得回去赶稿子了，你就先吃着呗。”
顾燕嚷了起来：“爱心牌茶叶蛋！全归我了！那晚上就去你那儿过夜了。我们也一个月没见面了吧。”
“下乡下得怎么样？”
“快下疯了，让你乡下呆一个月去！”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屋子，干净、素色。是木棉的单身小公寓，一室一厅一卫一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打开灯，木棉一进屋进奔卧室的电脑而去：“我先赶稿了。”
顾燕早已熟悉得当成了自己家：“你写你的，我来搜搜有什么宝贝。”
“我哪有什么宝贝呀，要说有，也经不得你三天两头的搜呀！”
“我可好久没来你这了。”顾燕的手可没闲着。
“你还好意思说，有人重色轻友，哪有时间来我这小庙。”
顾燕这才停了手：“谁重色轻友了，你可别冤我！还小庙呢，你这是温暖的小窝！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我早想自己单独住了，还是你爸妈好，一个管房，一个管车！”
木棉拿着鼠标的手不由得顿了顿，“我是不是该对他们抛弃我而感恩戴德。”
顾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补救着：“哎呀，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
木棉摇了摇头：“阿婆今天告诉了他们我生日了，让他们给我电话。”
“他们没来电话。”顾燕真希望自己说的不是肯定句。
“多少年了，我早已不在乎他们记不记得，但我阿婆会伤心。”
顾燕怔了怔，若是别人，自己早王八、浑蛋的开骂了，可好歹是木棉的父母，自己难不成破口大骂一通，顾燕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安慰木棉，忽地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我真是倒霉催的！”顾燕抓了抓头发，嘴里冒出一句。
“啥？”
“呃！我说我自己呢，哎，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木棉“噗”的一笑：“好了，外婆已经被我哄高兴了，没事。不说话了，我专心写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