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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承受着另一种煎熬

“大舅,我想在你这里住些日子,可以吗?”

唐家,大厅内。

许云巧坐在沙发内,一脸沉寂。

孙文凯一脸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茶盏。依稀能够听到孙晓晶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楼上的一角,许呈岽静静的伫立,至高临下的望着桌上那几杯已然凉透的茶杯。

从刚才孙家二位入门开始,到唐子默拽着孙晓晶进了书房,他就好似一架静态摄影机一般,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唐子默,难道至始至终你都没有爱过我吗?一点都没有动情过吗?”

从中学到他失忆,孙晓晶竭尽全力,细数着那些过往。从一个人的单恋,到唐子默失忆后二人那些短暂甜蜜的过往,唐子默似乎都无动与衷。任她泪水涟涟,他的背影都不曾动摇半分。

“戴梦晨到底哪点好?!我带我爸来给你道歉给你赔罪了,你还要让我怎么做?!我到底哪一点让你那么痛恨!哪一点比不过她?我做了那么多,就抵不住她的半点好吗?!唐子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我哪一点比不过她!哪一点?”末了,她指着门外,声嘶力竭。

“够了!”他低吼,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奈。

“是你当初提出结婚的,也是你当初说也许我可以替你生个孩子,你说要用我们的孩子救苗苗!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做决定的人是你,最后抛弃我的人还是你!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还是我哪一点上达不到你的要求?唐子默,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才能达到你的要求?”

“没有要求,你也没有不够好,你说的没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决定,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也确实说过要娶你,你知道苗苗的病,提出结婚和生子的要求,对你来说是有些残忍,所以,我决定了要放弃!”他转过身,眸光生冷得没有一丝回暖。

一席话,似哄似劝,却有了一丝轻动,孙晓晶只听得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心里寒意顿生。

“放弃?你是因为这个放弃?唐子默?你这是在骗小孩子吗?你拿我孙晓晶当做是小孩吗?是,我当初拿着假的化验单骗你,是我的错,可是,这错再大,也不至于让你愤怒到取消婚约!是,当初船难是有我父母的参与,可你知道吗?他也只是个参与者,可到了最后,你唐子默受到的照顾还少吗?一句你决定了要放弃?就想哄过我骗过我吗?收起你那些假惺惺!是因为戴梦晨!你为什么不明着说啊!你就是因为戴梦晨才选择了和我解除婚约!”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猛然惊起,面上的怒意,掺杂着几分不明的情愫,看得孙晓晶几分好笑。

“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你这几天不是都守在她家门口吗?我告诉你,唐子默,你们俩完了!她对你早就没有感情了!她要的只是孩子!现在有没有苗苗都无所谓了!你知道吗!”

她的笑容几分诡异,门外的许呈岽踌躇了许久,僵在半空的手始终没有落下。吵得越激烈越好,不是吗?跟他预想的一样,这唐家越是翻天地覆,他才越舒服!嘴角掠起一丝笑,他半倚在门口,聍听着门内那一波又一波的争吵。

“你见过她!她跟你说了什么!”孙晓晶的话一落,唐子默几乎是一个箭步的蹿了上去,双手死死的抓在她的肩侧,双目凌厉。

“你跟她的离婚协议是你故意没有签对不对!”她不答反问,仰起头,目光挑衅。

“她跟你说了什么!”手指渐紧,唐子默双目越发紧拧。

“你弄疼我了!”她大吼,他手里的力度使她生疼。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他几乎吼着质问。狂怒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传来,只任楼下二人的目光齐唰唰的注视了过来。许呈岽眉目微拧,这一次,他已经不再去敲开那道门,而是更近了一步,静静的立在门口聆听。

“我跟她说了什么?你是担心她是被我赶走的吗?我孙晓晶从来都没有能力将她赶走,真要是有这个能力的话,你和她也不会在我们订婚的前一夜发生关系!她更不会在我之前怀上你的孩子!”

她眼里的绝望,令他抓着双肩,彻底不再挣扎,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将心底那道深疼的伤口撕开,几尽颠狂的望着他的眼。

“你说什么!”她的话,犹如电击,唐子默猛的一怔,回过神来,面上已经不知是悲是喜。手头也骛地一松,猝又马上收紧,几乎要将孙晓晶整个提起:“再说一遍!”

她笑,笑得泪水涟涟,越发不可收拾。摇着头,看着他所有的表情,这一次,她彻底死心了。

“孙晓晶,你再说一遍。”也许是发现自己真的是有些太过用力,唐子默终于松了几许,半哄着问。

这个男人这一刻难得的表现出一丝温柔,可孙晓晶却深知,这抹温柔,却不属于自己。她闭了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悲怆。

唐子默看她这样,眼里闪过一丝阴柔,一把拉过她,靠在怀里。

肩膀猛的被拉过,孙晓晶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湖再一次被他这样一举打散,这宽阔的胸膛,伟岸温暖的怀抱,她曾经那么奢望,那么渴求,只是没有想到,只为了得到一个结果,他竟能这样不吝给予,显而言之也正表明了,他真的爱的不是自己……

“她说她要用那个孩子跟苗苗配型,她要亲自救苗苗,她说,只要我好好对苗苗,这一世,她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怀里骤冷,那道温暖不再,只是一个抽身,寒意便肆意裹了满身,孙晓晶闭了眼,任他脚步走远……

“唐子默!”客厅内的孙文凯,目光自落到唐子默身上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几乎弹了起来,做为父亲,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女儿所做的一切?他又怎么不明白她对唐子默的用心?可是,此时此刻,唐子默冷霜的脸,以及书房里那隐隐的抽泣声,他心知,这一场谈判,终归是没有一丝回旋的可能了。他看着那道缓缓步下的身形,眸里的阴鸷毕现。一时想要争取的侥幸,在触及唐子默那阴晴不定的神情,竟有了犹豫。

许云巧不是不知道唐子默至始至终的用意,他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目标?可是,纵然她与孙文凯之间再无话说,但这一切的一切,对孙晓晶而言着实有些残忍,大半的人生而过,她也渐渐能明白些道理。只是说到后悔,她已不能言。现下里,她全心全意的将一门心思都倾注在孙子身上,盼只盼,一家和乐,儿孙平安。所以,只要唐子默好,苗苗健康,无论儿子做的什么决定,她除了接受以外,早已无力阻碍什么。

“子默!”

唐子默缓缓下楼,那副冰冷的神色,淡淡的,竟韵上了一层小小的苦涩,许云巧柔声的叫,言语里尽是对孙晓晶的那抹同情,想要再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他脚步微顿,声音疲惫:“妈,什么事都结束了,我要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言毕,他的脚步便不再迟疑,大步的朝外走去,许云巧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他的背影,那言语里的苦涩,她听得清楚,亦能体会。然而孙文凯却知道,他这一走,自己的女儿算是彻底的没了一丝机会。忆起往夕他失忆的那段光景,那海边的别墅内,孙晓晶尤自收藏了一大间屋子的二人照片,他心里隐隐的抽痛,丝丝愤怒渐渐上扬。

“唐子默,晓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对她!”怒火中起,他忿忿上前,立在唐子默身后。

前方的背影,顿时定住,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嘴角扬起:“孙伯父!不,孙文凯先生,这事,恐怕要问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孙文凯一怔,随着前面的身形不急不慢的转身,对上他越发阴狠的眼,整个人顿住,恍然间,仿佛有所有道无形的双手掐住了自己的颈项。

唐子默渐渐凑了上来:“需要我说得清楚一点儿吗?孙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十年前我父亲的死,你一直耿耿与怀,五年前的船难,怕也是你一手主导的对吧!虽然我目前还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以为,你就能一辈子安生,逍遥法外吗?”

他眸里越发阴冷,直直的将孙文凯所有的气焰逼退了下去,那些还未出口的质问卡在喉头,竟是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转而战战兢兢的挤出几个字:“晓晶……是无辜,唐子默,你不能这样对她!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如果不是她,你……”

最后一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领口却教唐子默狠狠的揪了起来。楼上,许呈岽一脸沉闷的看着这眼前的一幕一幕,始终旁观。

“你是要我感谢她吗?”唐子默嘴角微抽,咬牙道:“可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再计较五年前的船难,也麻烦您,领走自己的女儿,请她不要再给我耍任何的花招,戴梦晨只有一个,哪怕她怎么变,也没有人能取代。再者,乌鸦就是乌鸦,就算调上了色彩,也变不了凤凰,有个这么个阴狠的父亲!还不自知明!”

手劲突然松开,孙文凯只一个啷呛便被甩入了一旁不远的沙发内。他狠戾一笑,目光却落在自己母亲的面上,许云巧只一愣,却见他步伐甚重的朝外走了去。

门外,车笛长鸣,王娇的喝斥和管家的哀求声由远即近。只是片刻间,便入了门庭。

“唐子默!”远远的一声暴喝,令屋内几人,木然昂首,但见苏璨双目通红,似要喷出火般,大步走来。

“苏璨!”唐子默脚步顿住,望着同行的王娇、陈晓东及陌生的凯洛琳,阴郁的目光顿时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讶异,“你来做什么!”

老式的木床上,戴梦晨昏昏沉沉的睡着。房门外,表妹刘翠正认真的听着年迈的老婆婆发着话:“翠翠,你把这中药,按我说的去煮,早中晚按时给她喝,她要是醒转来,你就跟她说一声,让她来我家一趟。阿婆有事要找她谈。”

“包阿婆,晨晨姐没什么大病不?”19岁的刘翠长相平平,一脸朴实的脸上,闪着几分担忧。抓着手里的几包中药的手,有些巍巍颤颤,从阿婆把脉时的那些凝重的神情,她就料想,这个晨姐一定是病得很重,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远的路,把姑姑的骨灰带回来。

“不碍事,有奶奶的药呢!你放心,她一定会好的!”一旁的小宇,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阿婆却是沉着一张脸,拿着拐杖的手,生生的敲了几下地板,再一次慎重的说:“好不好,我不能保证,你叫她好点的时候,来我这一趟吧。”

翠翠一听,连忙点头。小宇见奶奶变了脸色,也不敢吭声,只是说了声走了,便一手扶着老人,走出了刘家。

灶炉前,刘向阳闷闷的卷着手里的散烟丝,心里不免阵阵叹息。不太平啊……这老天爷对刘家也着实有些残忍,从自己的大女儿的死,到老母亲,然后就是老婆,兄弟,到最后,连那个妹妹也就这么的走了,心里阵阵寒意,渐渐涌上了心头。

可人生短暂,谁又也无法阻止生老病死。只是刘向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戴梦晨这突然一来就病倒了,这一回,让他又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家的风水出了问题或是刘家人自己有什么隐藏的疾病?不然刘家这一辈的人,怎么才转个眼的十几年工夫,便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乡下人信神,当下,她大舅就决定了,明儿个一定要去请个巫师来,帮戴梦晨化化这病灶。

厅堂里,王娇一边给唐子默冰敷着嘴角的红肿淤青,一边不停的听着苏璨打着电话,一连串的美式英语,说得飞快,只让一旁为他擦拭伤口的凯洛琳大皱其眉。

“……妈妈,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请让我再任性一回,你知道的,我不能放弃梦晨,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电话另一头的刘恒,轻叹着气,似沉思,片刻后,已然妥协。

挂了电话,这头的两个男人,仍旧怒目相视。苏璨也料想不到戴梦晨去了哪里,车子还在车库,手机不曾开机,任何的线索都摸遍了,也无法猜到,她去了哪里。任陈晓东再怎么嘴严,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她的主治医生都飞了过来,他也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是,他一直不说,只一味坚持的要找到唐子默。

找到王娇,苏璨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有那么一线奢望,能够在不面对唐子默的情况下,最大的希望便是这个戴梦晨珍之如宝的好友,能够提供那怕一丁点的希望。然而,他的决定,除了惊动这个刚下飞机不久的叽喳女人外,对他来说却仍然一无所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戴梦晨的这次离开,居然没有告诉王娇,确切的来说,王娇回来的时间,戴梦晨早已经离开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加之这一路上,王娇那忿然的神情,似又添了一把火药,只浇得苏璨这个平日里甚为稳重的男人也被她一番义愤填膺过后,变得忿然火起。于是,才有了一入门便将唐子默擂倒在地的一面,再之后,便有了两个男人一边嘶吼着扭打到了一块。

良久,终于是唐子默忍不住先开了口:“梦晨走的时候,有没有给谁留下任何可能的信息?”

苏璨瞪他一眼:“有的话,我能找到你这?”

“你那位助理不是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吗?难道没有发现一点状况?”唐子默斜睨他一眼,尤自抓过王娇手里的冰包按在嘴角。

“你不是还一直守在我家门口吗?你就没发现她什么时候走的?”

一句话,暗藏几分嘲讽,凯洛琳奇怪的看着二人用中文,你瞪一眼,我睨一眼的做法,暗自较劲。

“你们不觉得应该问一问陈大律师吗?我没猜错的话,她离开时见的那个人应该是她的代理律师。当然,还有我。”孙晓晶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话一出,众人皆望向一旁默默无语的陈晓东,一时间,怒的,惊的,疑的,以及那些不解的,如同无数的刀子,正蠢蠢欲动的望着盘中的食物一般。

“我觉得有必要在书房里谈一谈。”他怔了怔,方才正色的望向唐子默与苏璨二人,二人难得一致点头认同,起了身,便朝书房走去。

二层,许呈岽依旧倚在一角,一副漠不关心的瞟了瞟一行而上的三人。目光在接到唐子默生冷的眼神后,嘴角微微一扬,倒是朝楼下悠悠踱去……

半个小时后的卡门,苏锦芮、许诺言、张铁等人神色冲冲的赶了过来,欧晨的脸一派凝重,许呈岽的消息,似乎让他还有些缓不来神。

“怎么了?欧小少,出什么大事了?火急火燎的把大家叫上的。”张铁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还没入座就冲着他傻笑得冒泡儿。

“收起你那德性吧,要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欧少能摆这副脸儿吗?”许诺言白他一眼,自顾自的从一旁的抓过一苹果就削了起来:“小苏,给你来一个?”

苏锦芮没好气的用嘴呶了呶拉巴着又臭又长的脸沉思的欧晨,又瞪了瞪坐入一旁的张铁,眼里几分不悦,他怎么也跟着张铁起哄来了:“欧晨,有什么急事儿吗?是不是需要大家帮忙?”

她一语戳到重点,引得许呈岽,连拍了两个巴掌:“小苏说话直当,不过你还真说对了。”

这一声小苏,让沉闷着的欧晨,猛然抬了抬头,盯着苏锦芮,生生的令她打了个不小的寒颤:“小苏,Gemma姐和你那哥哥,是不是以前认识?”

啥?苏锦芮面色一怔,细细打量了一番此刻的欧晨,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是关于Gemma姐的事儿?”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问,苏锦芮愣了:“他前几天才从香港出差回来,怎么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啊?”

“他去了香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啊!奇怪,你什么时候跟我哥那么熟了?”苏锦芮看着欧晨那样儿,突然就有些摸不准了,你说这欧少今儿个怎么回事了?突然就问起她哥来了呢?记忆里,也不过是听哥说起那次酒醉送她回来的事罢了,正面上,好像还没怎么有过交集吧?

“哎哎,欧少,你忒不地道了吧,你要是打算跟苏家提亲,这好像,好像也问错对象了吧,这要真觉得小苏人好,有那意思,你也得私底下找人长辈呗,怎么着,也找不上人家哥呀!应该找人……”家妈呀……

后头那三个字还没出,许诺言眉头一皱,抓起手头那一溜儿长长的苹果皮儿就朝张铁那嘴里塞了去……

“唔,许诺言,你疯了!”突如其来的苹果皮让张铁好几分恼火,腾地起身就涨起了脸朝许诺言吼了去。

许诺言也不吱声,随他吼,又低了头削起了自己的苹果皮,等他消停了,悠悠的道:“哥几个要都在,咱呢,也正好有个事要跟大家说一下,本来吧,我是想明天请大家一块儿撮一顿的,既然欧少都把人凑齐了,兄弟我,就在这儿给大家吱一声了。”话音落,他很慎重的把苹果塞到了苏锦芮手里,刀子复又插回了原处,立起身儿,正色的朝几人道:“哥们我要去部队了,老头交代的,让咱去部队锻炼个几年。”

许呈岽挑眉,问:“什么时候去?”

欧晨眼神忽地一闪,有眼吃惊:“去哪?”

“怀化。就这几天的事儿吧,老头子亲自送我过去。”

“什么!?你去那里?离土匪窝最近的地方?”张铁突地一顿,嗷似的叫道:“完了完了,你这一走,是不是我家老头也该用这方法对付我了啊?还有你,欧小少!”

欧晨沉思,许诺言的目光黯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肩:“哥们,今天你要真有什么事,也就赶紧的吧,指不定哥们没走还能帮上一把,真走了,你要真指着张铁,那还真能好事给办砸了。”

“哎,许诺言,你这什么话啊!”张铁跳脚,指头那不厚道的家伙,红了脖子。

“Gemma姐失踪了。”闭了眼,欧晨的双手狠命的顺着面门直撸了撸眉额。

“什么!”

“什么?”

这话一出,苏锦芮手里那啃了小半的苹果,吱溜儿就落到了地面上。众人皆惊的望着欧晨。

只有许呈岽还是一副沉默的把着手里的酒杯,面上浮现着与欧晨同样的凝霜。

沉默……

无论是现在的卡门的小间,还是此刻的唐家,都悄然蒙上了一层愁云忧雾。

而此刻,远在凤凰小镇的戴梦晨,内心却在承受着另一种煎熬。

“妹娃娃,你肚里的娃崽,要不得,会要了你的命啊!”

虽然曾听闻湘西大山里,还存在着某些神秘到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土医药术。可戴梦晨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年过半百,一头银发的阿婆,竟然直言不讳的就点出了自己所患之疾,这令她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神情,顷刻之间已然生生折服。

“阿婆,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老人点头:“重病。”她隐晦点道,却惊得一旁的翠翠脸色大变。

戴梦晨望了一眼,却是笑了:“可是阿婆,这个孩子,还不能打。”

“妹娃娃,他是一条命没有错,可你硬是要留下他,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命也不见得能熬到他出生。所以,你这样做,还是等于白白搭上了你自己的命。”

话还未完,翠翠长长的吸气声,却惊断了老人的话。戴梦晨低头一笑,嘴角甚是苦涩。

“可是我不这么做,也许我会连另一个孩子也要失去了。阿婆,如果你真有什么办法,请你帮我先保住这个孩子,我要的时间不多,孩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就好。”

她的面容微微泛着丝苍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面色不改,宁静祥和。让一旁的老人看了过后,微微颔首,面上生出许多的赞许之情。

而戴梦晨的心里,却并不能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平静,确切的来说,从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倍受着煎熬。并不是她怕死,也不是她想放弃,她担忧的正是老人的那句话,怕只怕她的生命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加速了枯萎,还等不到他的出生,自己却已经倒下。而这一切的前提,还需要等孩子再大一些的时候,所有的检查都显示,他能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拥有健康的出生权……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一味的想法背后,忽略的有太多太多她不了解也不知情的因素。

火炉上,腾腾的烟雾缭绕,丝丝缕缕刺眼的烟划过眼角,戴梦晨不习惯的揉了揉眼,余光一瞥却发现一旁正执着火钳捣着柴的翠翠,已是忍不住泪满盈眶。

与刘翠相识不到两天,戴梦晨却隐隐的发现这个妹妹,在很多方面朴实的挺可爱。然而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才19岁的丫头,却在去年开春的时节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八个月大的儿子。昨天听人带信说家里来了客,稍晚的时候吃过晚饭便赶回了娘家。

戴梦晨知道,这里面有讲究,可究竟什么讲究,她除了猜也说不上什么。不过也好,这样以来,她就有了一个伴,拖着个病身子,总也不能让大舅操心,只是她不理解的是,翠翠只身而来,孩子却留在了婆家。为此,翠翠笑着解释:“这是我们乡下的说法,说是怕夜里带着孩子,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孩子不好,落病。”

说到这的时候,戴梦晨微微颔首,目光随着那旧式大灯泡那黄昏的灯光下翠翠麻利收拾床铺的背影,想到了,那个还病着的儿子——苗苗。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手机攥在手里,漆黑的屏幕,她怔愣许久,开机与否,举棋不定。

右手的钻石在昏黄的灯光下犹然折射着柔亮游离的光芒,心头莫名的一阵疼涩过后,复又死死的将那只黑着屏的手机悄悄塞回了包内。

下了火炉,戴梦晨再一次回了房,老式的梳妆台上,赫然的摆着那个黑色的包裹,她的脚步有些慢。

第二天了,她知道自己拖不久,可是看着大舅目前的生活,她又不好开口。可如果一声不吭,又怕他怪罪。横了横心,只刻大舅不在,她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抱着那个包裹,步入了灶堂里。

“翠翠,你能不能带我去外婆的坟上去一趟?”

坐在炉台上的翠翠,正在思忖着什么,被戴梦晨这突出其来的话,惊得火钳猛地一落,掉入了火灰里。怔怔的看着她手里抱着的那个包裹,问:“晨晨姐,你去那儿做什么?”

虽然她昨夜里不知道被戴梦晨如此仔细包裹的是什么,可是那黑色的包课,紧实又慎重的被她揽在怀里,总是让人觉得起疑,眼下了,听说要去祖坟地里,刘翠心底里的暗惊,不免也猜出了几分。

“这是?是?”关键时刻犯结巴,刘翠是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心底的那个源头,戴梦晨还是那抹淡笑,嘴角多了分凄点,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没有跟大舅说,其实我把妈妈也带回来了,这是她临走前的遗言,带她,回来看看。”

山坡上,刘翠静静的立在一旁,看戴梦晨细细的解开那层层黑布,露出白色的骨灰盒,然后把它置在墓碑的一角,叨叨唠唠了几句什么,她全然听不清楚,所有的注意力都化为一股惊愕,惊愕这个从大城里回来的表姐如此大胆的将一坛子骨灰带了回来。

初冬的太阳,总给人予以庸懒散慢,一片萧瑟的枯木萎草里,和风细细,山乡里的坟地,总建在高处,四目极眺,只觉得心神脾益。

片刻后,望着空旷四野,两人很难得一致的抱膝而坐,各自思忖起心思来。

“晨晨姐,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想了很久,刘翠终于能不再结巴的问了出来。

“不忍心呗,我怕他哭,”喉间一涩,扭过头低声道:“其实大舅也过得挺不容易的。”

翠翠默然,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一时间的静,让戴梦晨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朝她解释:“抱歉,我,我没有说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晨晨姐,这个……我知道的,其实你说的也没有错。”翠翠微红的脸,闪过一丝窘迫,提前打断了戴梦晨的话头。

在乡下,如果你说对方的父母过得不好,其实更多面的意思是说子女对父母不尽责,在这一点上,戴梦晨在惊觉自己的失言后番然醒悟,自己一时失言,却错得如此离谱。心里一阵阵的猛浪闪过后,只听得翠翠问:“晨晨姐,你是在大城市里做什么工作的啊?”

“嗯?我?我是做美容相关的。”

“美容?”翠翠惊讶:“是不是大街上那种美容美发?”

美容美发?戴梦晨微微一讶,下一秒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翠翠方才还惊讶的脸,这时突然乍添了许多欣喜:“明明现在学的也是这一行啊。”许是看到戴梦晨脸上更多的是疑惑,她的脸上笑容殷殷:“明明就是我的弟弟,前几天还打电话说拿到毕业证书了,听说老师还给他颁了个什么奖呢,说是还要给介绍到什么大机构做美发师。晨晨姐,你说,他学的这一行,真有出息吗?”

“有啊,只要你勤奋。怎么?翠翠你也想学吗?”迎着她眸里冉冉星光,和几份殷切期盼,戴梦晨脸上笑得很是轻松。

“我啊,听明明说,他现在把美发学好了,等孩子再长大些,我就去学美容,不过,晨晨姐,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美容的东西啊?”

“好!”

戴梦晨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其实,心里却怎么也没有想过收一个徒弟,然而,翠翠的脸上此刻展现的那种求知若渴的东西,让她打心眼里产生出一股子欣赏。见她应下了,翠翠那张素净的脸上忽地就笑了。

日近黄昏,夕阳斜斜将落,留下一点金色余光,二人目眺远方,却又各怀心事,余光瞟过翠翠满面憧憬的模样,戴梦晨的心里隐隐跳动着一丝微微的光芒。

这景,这人,这神情……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那么大的感触:人生真美好……

叹到此,心里突然就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那个可爱的儿子,舍不得那个总是世事不恭的欧晨,舍不得那个外表冷而心思细腻的Ada,舍不得给予淳淳教导的恩师,舍不得良师益友的凯洛琳,舍不得……

心尖抽疼,无论她如何避免,苏璨两个字眼还是突地就冒上了心头……

“翠翠,我们回家吧……大舅要是回家没见着我们,又该着急了!”

“哎,好呐!姐,骨灰匣子我来帮你拿吧,山路不好走,你小心别摔着了……”

冬日的太阳,落得飞快,霞光褪得飞快,仿佛似赶着二人的影子一般。

还未进家门,远远的,听人喊着:“姐!”

翠翠满心欢喜,拽了戴梦晨的手,很是兴奋:“晨晨姐,看,明明回来了……”

站在门前的男孩,个子不高,长得还算帅气,一头橙黄的发,添着几分邪气,可走近了,冲着戴梦晨一笑,竟又是十足的孩子气。明明,今年17,大舅唯一的儿子。

晚些的时候,小宇送来一张旧笺子,工整的写着一些中药的名字。说是阿婆给戴梦晨的方子里还缺着几味稀药,需要上凤凰县城里的药房里购,有一味,估计还得去怀化。

这话一出,翠翠愣住了,稀药,在这个山村里,能让叫稀药的,终归都是些昂贵的药材,戴梦晨到底是什么严重的病,居然要这些药?可话还没出口,戴梦晨却假装没有看到小宇微红的脸径直把方子收好,走进了房内。隐隐的听到翠翠和明明问了些什么,小宇却始终也没有说到底是个什么病,便急急的离开了刘家,戴梦晨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地,颇为感激的望着那孩子匆匆而去的步伐。

公墓区内,苏璨和唐子默肃然的看着那具空墓,管理员一脸奇异的看着唐子默:“唐董,这个墓难道不是你妻子自己?”

“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苏璨打断他,一脸不悦。

“如果是照片上的女子,那么就是她了。办这个手续难吗?”唐子默从随身的钱夹内取出二人曾经的照片递了过去,随口问起。

“噢,确实是她,没错,她是执着原来的证件一起来办理的,墓没有退,只是说要返回老家,所以空着,说是……”这管理员说到这里,声音忽地一咳,压低了许多,这毕竟是忌讳:“人嘛总有生老病死,谁也说不准不是,她说就备着以后用,也就不麻烦退或是让了。”

这话一出,唐子默猛然把脸转向了苏璨,脑子里忽的一闪露营时一恍而过的镜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里,阴森冷戾,而苏璨却似因为管理员的话,受了什么重创似的,整个人沉怔的立在那里,双目有些呆滞几分,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唐子默这时才越发的觉察出几分不妙,想起当初暗里记下的那个名字,迅速地翻开手机,猛的拨出一串号码:“刘阿姨吗?上次我托你帮我带的那种药,到了吗?”

“子默啊?你要那种药做什么?家里谁病重了吗?上次听说苗苗生病了,不可能是这孩子吧?”

“不,是一位朋友要用的。刘阿姨,那药是?”

“那你还是劝你朋友赶紧动手术要紧,这癌症,还是要早治的好,而且是越早越好,不然的话,就算这药再灵,也拖不过几年。”

那头,许云巧好友的一番话,如一桶冰水,猛地打在唐子默身上,癌症?苏璨……他到底还瞒着什么?不顾电话那头一连串的小唠叨,挂了电话,唐子默的拳手忽地就窜上了苏璨的面门。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到底是什么病?!告诉我!苏璨!说话啊!”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不顾手机落地,也不顾几米开外管理员急喝的声音,唐子默一把拽着苏璨的前襟,怒目而视……

然而,此刻的苏璨,除了满目的沉寂之外,失去了许多的锐利光芒。

良久,他说:“唐子默,她不能要孩子!你知道吗?这会加速她的死亡。”

“你说什么?!”唐子默一愣,松了手。

“她留给凯洛琳的信里,提到了孩子。”眼神里不再是当初的那抹喜悦,更多的是一种哀愁。

唐子默怔怔的回想,隐然已经猜到,各中的缘由。

“晓东说的话,我一直不明白。唐子默,我希望你来告诉我!”他望着他,眸里微漾:“他说,那个孩子是你的!”

这记闷雷,尽管陈晓东没有当面对他说起,可是在书房里听到他说话的那一刻,他便已然隐隐的猜想,这个孩子,会不会与自己有关。

联想到她的拒婚,苏璨突然明白了什么,笑得极是苦涩,继续道:“晓东从来不是多嘴舌的人,我苏璨也不是不择手段,故做计较的人。活得光明磊落。可是,这一件事上,唐子默,你真小人。我不用猜都能想到,她根本不会再和你重圆。你不过是用你的蛮力,一步步把她逼向死亡,从而也把我逼向绝境。可是唐子默,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爱她,无论她是否怀的是你的孩子,也无论她会不会向我提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苏璨,爱她,爱她这个人,爱她的一切,不在乎你耍什么手段。更不会向你如此卑劣到用你的未婚妻来逼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孩子的命!那是什么?那是用两条命,一个绝不可能的机会去挽救一个你唐子默完全可以用其它途径来挽回的生命!”

“的确,你成功了,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梦晨就是因为你和她发生了关系,才觉得有愧,不接受我的求婚。”

苏璨的话,从来没有这样,一字一句,狠命刺激着唐子默所有的心弦,直让他的眼因为他的话而渐红了起来,咬牙回道:“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事实就是这样,就算没有这个求婚,梦晨也已经接受了我,无论她是否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是真心决定要与我在一起,跟我结婚。否则,我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那么大个弯,做那劳什子排场。一切,全是早已经决定好的……”

末了,他的眼里带着几分讥讽,几尽憔悴的身形微微一个啷呛,却仍是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唐子默怔怔的站了许久,满脑子里都是苏璨的话,那隐隐浅含的讯息,如同一只只蚀心的蚁,一抹心疼后,一种极度缓慢的啃食着他鲜血淋漓的心。

“子默?”

几日不见,孙晓晶的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微微泛着浮种的面庞,带着一丝欣喜,一丝讶异。

孙家保姆识趣的将他引进了门后就消失不见。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空间。孙晓晶一身的睡衣,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的竟是唐子默,而且他是直接就到了自己的房门口,让她一开门,便看到了那张总让她心动不已的面孔。

然而,她猛然发现,唐子默看她的眼神,却是几分狠戾,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跟梦晨都说了些什么?!”

他一字一顿,言辞冰冷,生生将她逼退几分,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一时反应不上来,结巴的道:“戴梦晨?她……她怎么了?我……我没……没跟她说什么啊?”

“你再说一遍!”这一次,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里那般沉着与冷清。转而换上的是那抹暴怒,抓住她的臂,满目森凛。

孙晓晶这才反应过来,唐子默是真的发怒了,猛然忆起,那日咖啡馆里一遇,戴梦晨说的那些话里,隐隐约约的透出些什么,虽然那些话让她有些奇怪,可当时除了一分小小的感动以外,现下里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才对。是的,她早该想到,戴梦晨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谈那么多,那么明立心志的表态,难道……她更多的是从自己嘴里得到某些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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