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日，离开察省四个多月，赵子赟终于站在了张恒火车站的站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对身边的谭海说道：“还是这里的空气好。”
谭海笑而不答，张恒因为钢铁厂的存在，空气实际上比他去过的好多地方都要差，天空也有一丝灰蒙蒙的，赵子赟明显是心里作怪。
几辆汽车早已停在站台上，这个特权无论赵子赟如何反对，二陈都绝不松口，让他好几次叫嚷说堂堂省主席、司令，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朝汽车走了几步，赵子赟却停住了脚步，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车，诧异道：“这个……”
车门打开，王卓然和叶弼亮同时走了下来，也不理他，两人只是相互说着话：“我就说他一定会吃惊的。”
“他这表情是吃惊吗？明显是傻了。”叶弼亮道。
听二人对话，赵子赟就知道他们是那自己打赌来着，“我说你们搞什么名堂，这车哪来的？”
“自、然、是、我、们、造、的！”王卓然倒背着手，弯着腰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说道。
“我们造的？”赵子赟吃了一惊，〗∫，离开察哈尔时都没听说有这事，怎么几个月就有了？
“其实卓然一年前就开始折腾这个汽车了，只是没告诉你，这几个月，已经到了最后的组装，听说你回来了，我们就商量给你一个惊喜。”
围着汽车转了一圈，赵子赟用手抚摸着面前这辆黑色的汽车，“确实让我惊喜，对了，性能怎么样？”
“这辆车材料是最好的，发动机是精挑细选的，你说性能怎么样？我跟你说，就察省跑的这些美国汽车，没一辆能比得上的！”王卓然一脸自豪。
“那好，以后就归我了！”赵子赟大喜。
“呵呵，子赟啊，对不住了，你也就今天坐坐，以后没你什么事。”叶弼亮笑道。
“这是为何？”赵子赟一呆。
“谁让你是省主席、司令呢？陈秘书长说了，这辆车察省就这么一辆，太显眼，你做这车不是明目张胆告诉日本人你在哪？这车给马先生了。”
赵子赟一脸郁闷，恼火道：“你们就不会弄个百八十辆出来？”
“你说的轻松，陈秘书长说了，现在是战争时期，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少弄，她让我们以后还是把心思放在卡车上。”
“陈秘书长说了，陈秘书长说了，都她说，你们到底听谁的？”
王卓然哈哈大笑：“子赟，不好意思啊，现在察哈尔她说了算，我和弼亮的饭碗都在她手里攥着，不听不行啊。”
“得得得，明知这车没我啥事，你弄来这里诚心气我啊？”
王卓然不答，拉开车门：“坐不坐？不坐我让他们开走。”
“坐，坐！”赵子赟慌忙往车里钻，不管怎样，体验一把总是好的。
车辆启动，很平稳，赵子赟一边上下打量着车中内饰，一边道：“不错，比我那道奇车稳多了。”
前排的叶弼亮扭头道：“这车原本是想给你的，卓然特意加重了底盘，他说就是弄个手榴弹在车底下爆炸都没事，既然这车你用不上了，要不我们试试？”
“试个屁！都给了马先生，你还敢试？炸坏了马老还不拔了我的皮？”
“不会，马先生不敢惹你的。”
“你废话！”赵子赟说完，见边上的王卓然也是点头，狐疑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绝不说，你自己慢慢看吧。”王卓然道。
赵子赟知道二人也是不把他当回事的主，有些愤愤道：“想当初就不该和你们太随便，如今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规矩？”王卓然瞥了他一眼：“我记得某个省主席大力提倡礼义廉耻，不管官职大小，长辈为先，好像某个小弟弟自从下了火车，就忘了礼仪了！”
赵子赟被他一句话噎得直翻眼睛，“总有一天……”
“行了，这话说了不知多少年，我两从来就没看到你嘴里的那一天，对了，这次去了那么久，有没有给我侄子他妈带了礼物？”
“那个侄子他妈？我适合送礼物？你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才进水了！”王卓然顿时不满，“我侄子他妈自然是弟妹，这都不懂？”
赵子赟一脸疑惑：“不懂。”
“你个蠢材！”叶弼亮也忍不住骂道。
“你才蠢材！”赵子赟恼火不已，二人上车就折腾他，什么意思？
“蠢东西，我侄子他妈就是弟妹，弟妹么就是娇儿。”王卓然边说边摇头。
“娇儿？侄子他妈？”赵子赟茫然的重复着，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王卓然的手，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蠢东西，你要当爹了！”
九天惊雷，炸的赵子赟傻了，喃喃道：“当爹了？当爹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还在车上，扭头就想起身，“嘭”一声，重重撞在车门上，顿时一阵眩晕，一边捂着头一边大喊：“停车！”
“停什么车？你想走回去不成！蠢东西。”
赵子赟呵呵笑，也不在意王卓然左一句右一句蠢东西，见他傻笑，王卓然摇头：“弼亮，麻烦了，现在不是蠢，是傻了。”
叶弼亮放肆大笑，车辆载着几人笑声，朝赵子赟家疾驰而去。
车辆在家门口停住，赵子赟飞快拉开车门，也不管王、叶二人，直奔大门，王卓然笑道：“行了，任务完成，我们走吧！”
“娇儿、娇儿！”进到小院，赵子赟就大呼小叫，正屋门一开，小莲走了出来：“少爷，小点声，别吓着宝宝！”
“是，是！”赵子赟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急忙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如做贼一般。
陈娇儿也到了门口，见他举动，笑得前仰后翻：“小莲姐，你看他！”
小莲捂着嘴笑个不停：“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娇儿都不用这么走路，你更用不着。”
赵子赟讪讪笑：“我不是怕吓着孩子么？”
“这才几个月，他哪里会听到外面的动静？小莲姐是吓唬你的。”陈娇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一个箭步上去，赵子赟急忙搀扶住陈娇儿的手，“小心些！”
陈娇儿轻轻甩开他的手道：“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那么精贵，用不着你扶。”
“少爷，你要管管二小姐，她就这点不好，不听话！”小莲不满道。
陈娇儿笑笑，她是受不了了，自从怀孕确认后，仿佛这孩子不是他和赵子赟的，是察哈尔的，各方的重视程度超出她的想象，那陈淑珍一天不打个电话来问情况，就如同有件重要事情没做一般，几位大哥不太好直接过问，但也隔三差五让自家夫人过来看看，这小莲更是，丢着家里孩子不管，一刻不停的跟在她身边，随便出个门，都要惊动一大批人，连一向非常严肃的郑云喜，都提出要派专门的护士来家里照顾，完全把他一向厌恶的特权抛在脑后。
正想批评陈娇儿两句，赵子赟却看到她脸色一沉道：“别说话，进来！”
他一向对陈娇儿疼爱有加，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不会不听她的，闻言跟着进了屋子，这次陈娇儿倒是让他搀扶着坐在沙发上，等他坐在自己身边，缓缓将身子靠在他身上。
“二哥，我知道生孩子是大事，对二哥来说更是大事，可现在这样也不行，都小心翼翼伺候我，外人要说闲话的。”
赵子赟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毫不在意道：“想说就让人去说吧。”
陈娇儿直起身子，扭头看着他：“二哥，这样不好，再说，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出问题，你看那些农村的女子，怀孕后照样干活，孩子生下来也健健康康。”
赵子赟歪头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不管怎样，你不是她们。”
“是，我不是她们，这我承认，适当的照顾我能接受，但现在这样，我不能接受。就说小莲姐，孩子在家哭她也不管，让卫兵带着，难道咱们的孩子就比她的精贵？我是没法说了，现在指望你回来让大家别这么太在意。”
从心底讲，陈娇儿享受任何待遇赵子赟都愿意提供，可她的话确实在理，陈淑珍怀着孩子还坚持上班，而且还是最辛苦的那段时间，过细的保护不见得是好事，他想了想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现在刚四个多月，医生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让我最好是多动动，我想我还是别呆在家里，每天继续做事，当然，该注意的我会听的，好不好？”
犹豫了下，赵子赟点头同意，让陈娇儿憋在家里，恐怕反而有问题，“四个多月？娇儿，那意思是我走前那几个晚上？”
陈娇儿羞涩的点点头，“应该是。”
抓了抓脑袋：“这事真是，我们俩折腾那么久，又是吃药又是准备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陈娇儿轻打了他一下：“谁和你折腾了？”
赵子赟抓着她的手，“当然是我最爱的娇儿了？”
一丝幸福的微笑浮现在陈娇儿脸上，赵子赟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顺势倒下，趴在她肚子上，将耳朵贴了上去：“他老实吗？”
“老实，小莲姐和淑珍嫂子都说我没有她们反应大，只是二哥，这么老实，万一是女孩怎么办？”陈娇儿有些忧虑。
“女孩好啊，咱们当公主养着，以后家里就有两个公主了。”赵子赟毫不在意，男孩女孩他无所谓。
“不行，必须是个男孩！”
赵子赟直起身子，笑道：“都这个时候了，男女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难不成你还能退货？”
陈娇儿噗嗤笑出声来，“二哥你真逗，退货是退给你还是退给我？”
“所以说，男孩女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们两的孩子，这就足够了，娇儿，现在这个年代，有多少家庭失去自己的孩子，又有多少新生的孩子没能活下来，传宗接代没有那么重要，我更想和你一起，给我们未来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一个新世界。”
“二哥……”陈娇儿的眼睛朦胧起来。
这一下午，二人家中的电话一直沉默，察省军政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都不给赵子赟打电话，也没人来请示事情，在战火纷飞的三八年夏季，这一天是他们安静的一个二人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