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李姿的左侧脸堪称完美无暇，堪称我见过的最最最美的脸，可是她的右半边脸孔……

竟是我见过的最恐怖、最丑陋的！右半边的脸颊，其上布满伤痕，厚厚地结成痂，使得她的整个面孔看起来有些扭曲，有些狰狞，有些恐怖，像极了我看过的恐怖片里的厉鬼。不，那些厉鬼的脸，也没这么恐怖……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脸上，竟然可以同时拥有这样极端的两个东西！美丽和丑陋并存的脸孔！要是看李姿的左脸，你会以为你见到了天使；要是看了她的右脸，你就会发现，你见到的，其实是魔鬼……

天哪！我现在终于知道李姿为什么要终日戴着面纱了，我终于知道她所谓的“配不上冉叙，最完美的形象……”是怎么回事了！她的丑颜是后天的！她的右脸是被人为毁容的！

天杀的淳于在风，他怎么忍心对这样的女孩动这样卑鄙下作的手脚！我见了李姿的丑颜，心内疼痛起来：她为了保持自己在心爱人面前的美好形象，竟然常年累月地戴着面纱，每夜她独自面对自己如此难堪的容颜的时候，面对这样极端的对比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伤呢？我想起那个木雕，想起她眼里偶尔的忧伤迷离，想起她那日的哭泣，想起她在莫名面前的哭诉……当一个天使受了伤，当一个天使被折断了羽翼，她该如何保护自己？

我强忍住要落的眼泪，拿起蒲扇，就要走出门去。今日之事，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吧！李姿原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她既然信奉完美，我该成全她的梦……

“小若，你什么时候来的？”身后传来李姿有些梦呓般的娇音，我心里突然一阵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回过头去，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啊……”李姿突然尖叫起来，她……发现了！我心内一沉，咬牙回过头去，垂着头，也不敢再看她……

“你……”李姿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

“小姐，对不起……”这个时候，一切解释都是枉然，我已窥得她的容颜，这是事实，我诚心道歉。

“小姐，怎么了？”屋外的莫名闻声走了进来，焦急地问道，见状，也惊呆了。

李姿满眼的泪水，她默默地戴好面纱，冷冷地对莫名说道：“莫名，我要你杀了她！”

“小姐……”我惊呆了，她……竟然要杀我，就因为我窥得她的丑颜？素日善良温婉的她，要因此而杀我？

“小姐……”莫名有些为难的声音，“这……”

“我要你杀了她！”李姿咬牙说道。

我抬头，伤心地看着她，她满眼的怒火，那样的眼神，我是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小姐……”莫名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剑，指向我，“既然小姐要莫名杀了她，莫名就杀了她。如果王爷问下来，一切都由莫名担着。”

我真没见过像莫名这样痴心而又死心眼的人，李姿让他杀人放火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的！天哪，他可真会杀了我的，怎么办？一剑这样刺过来，会不会很痛？

情急之下，我大声喊道：“小姐，你那么勇敢，怎么就不肯接受现实？你说过的，外貌不过是一袭衣裳，美丑又如何？”

莫名的剑，顿了顿，没有刺向我。我看的出来，莫名有些心软了，他毕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别说了，你别说了……”李姿突然大声哭了起来，“我恨你，我恨你们……”

“小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很能体会一个绝世美女被毁了容的感觉——穿越前，我也长得清秀可人的，穿越后就成了丑女，这落差我当时都受不了，何况是她？一个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那种致命的毁容的伤痛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啊……

我躲过莫名的剑，走到李姿身旁，鼓起勇气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小姐，你的心是最美的，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为什么要因为不能改变的过去而让自己痛苦一生呢？”

李姿却猛的推开我，趴倒床上，恸哭道：“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们都给我走……”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无意窥得李姿的秘密，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痛苦，也给自己带来了这样大的麻烦，这下可真灵验了那句话——“好奇害死猫”！

莫名他，会放过我吗？他素日就看我不爽的！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早已将剑收起，满脸的愁容和忧伤，他的心，一定很痛吧？我真该死，为了满足自己的该死的好奇心，一下子给三个人都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李姿还趴在床上嘤嘤哭泣，莫名却一改往日的作风，将我拉出门外。

天哪，他不会真要杀了我吧？想起他昨日就那样杀了那个黑衣死士，我心里一阵寒颤。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的。”莫名淡淡地说道，他的神情一如方才一样的忧伤。

我心内一动，小心地问道：“为什么不杀我？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而且……小姐她……”李姿她也要我死啊！想起李姿方才的反应，我很是难过。

“你跟我来，”莫名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屋内，还是转身朝依然阁走去。

我也跟上前去，既然他不杀我，我就不用害怕他了，他毕竟也是个性情男儿，没那么冷血的。

“坐吧，”依然阁前的小石桌前，莫名将剑放在桌上，淡淡地对我说道。

天哪，他要和我聊天吗？我紧张而又小心地坐下了。

“你是故意的吗？”莫名看着我，冷冷地问道。“我指的是，方才偷窥小姐的事。”

“我当然不是……”我急得满脸通红，“我本来只是想进去给小姐扇凉……”我方将事情的始末告诉莫名，当然，我省却了自己的确偷窥了李姿左侧脸的事情。不然莫名知道我有心之失，还说不准会一气之下杀了我。总之今天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承认自己有错，但错不至死吧？

“我相信你。”莫名听完我的话，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相信我？”要换昨天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了！他平日可尽是表现对我的敌意和不信任的啊，昨日还……怎么今日马上换了一副脸孔，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你来到葵静园后的这些日子，小姐是开心的，”莫名说道，“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虽然在外人面前，她总是表现的很坚强、很勇敢，可是她的内心，却是孤独而脆弱的。她总是把悲伤隐藏，却将笑容呈现给我们。以前的她，是很美丽的，被人誉为郸城第一美女，她和王爷，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那样好的一个女子，本该是幸福的，可是……”

“可是什么……？”这件事，是我一直很关心的，我真的很想知道李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烈将军为了扳倒淳于一派，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在那场争斗中，他……牺牲了，李家惨遭淳于一派的灭门，当晚的一场大火，夺去了李家上下二百余口人的性命，李姿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美丽……”莫名叹了口气，满脸的忧伤和难过，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都是我去晚了，她才会惨遭毒手的。她被毁了容，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她不想让王爷知道她变成这个样子，于是戴起了面纱，将自己所有的伤痛隐藏在那面纱之后……这世上，只有五个人看过她毁容后的样子。”

我心里一惊，疑惑地望着莫名：“是谁？”

“一个是我，一个是洛嫂，还有一个是鈡叔，”莫名淡淡地说道，“第四个人是个大夫，不过……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第五个人，便是你。”

那大夫因为窥得真颜，而惨遭毒手？我心里又是一个寒颤，老狐狸说得对，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为好。老狐狸知道了李姿被毁容的事情，他没有泄密吗？他对李姿，到底是敌是友？

“莫名，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我低声问道，这一个月莫名对我说过的话，还及不上他方才说的一段话来的多，“这些……不都是秘密吗？小姐她，都不想让人知道的。”

“你服侍她的时候，虽然也没做什么，但是她是信任你的。她还为你刻木雕……你知道吗，她只为她喜欢的人刻木雕的。我看得出来，你也是诚心对她好的。”莫名淡淡地说道，“而且，我跟你说这么多，并不是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啊？不希望我保守秘密？我听了这话，不禁大惑不解地看着莫名。

“小姐被毁容的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莫名痛苦地说道，“小姐越是逃避，越不是办法。王爷迟早要知道真相的，我怕到时候，小姐她更受不了，小若！”

莫名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总要有一个人去开导她，去让她接受这个事实，我不大会说话。我想，只有你才能做到了！”

“我？”我不禁惊愕地说道，“我也不行，你没见方才小姐多恨我，多恼怒我，她怎么会听我的？”原来莫名打的是这样的算盘，难怪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听李姿的，方才就一剑解决了我！可是让我当说客？我可不在行啊！早上才碰了一鼻子的灰……说话的艺术啊，要是在现代的话，我一定去速成班学习！

莫名语气诚挚地说道：“小若，拜托你！你一定要帮帮小姐！她已经够不幸的了，我不希望她一生都活在阴影之下，王爷是爱她的，他一定不会在乎小姐变成什么模样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更是酸楚，不仅要我当说客，还要让我当红娘吗？让我为自己爱的人做红娘？我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吗？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冉叙和李姿在一起的画面，他们的确是般配的，君子该有成人之美，不是吗？

“我尽力吧！”我苦笑道。我现在是处于什么境况？老狐狸以我的小命来要挟我，给我十天的时间拿那件血衣；李姿可能在痛恨我无意窥得她的隐私、她的秘密，接下去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姿态对待我；莫名要我当说客，成全一对有情人……

我可以做到万全吗？既替老狐狸拿的血衣，保住自己低贱的小命，又博得李姿的信任，成功说服她摆脱阴影？……

“谢谢你！”莫名低声说道，“还有，小若，鈡叔……你要小心他。”

“嗯，我知道了。”莫名他也是个善良的人啊，外刚内柔，真是有个性。

我和莫名回到雨轩阁，见李姿静静地站在窗旁发呆。白衣飘袂，被微浮的清风吹起，傲然而立，宛若一个仙子。然而，削瘦、孤单的身形却是很让人心疼，我真的不知道她心内到底储藏了多少的恨、多少的心伤、多少的无助……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她不该独自承担这一切的！

莫名一脸的担忧，朝我使了个眼神，便走出门去。

我心内有些紧张、有些慌乱、还有些愧疚，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小姐……”我轻声叫道，声音快低到地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