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呼吸顿时紊乱。”弋鸿宣嗤然一笑，唇边贴着梓瞳的耳朵低语，原本清冽的嗓音如今听起来却像是来自幽冥之界的森森鬼音，听得人不禁地就全身汗毛直竖。
梓瞳无语，抬眸瞥他一眼，身子一僵，笑得一脸古怪。
梓瞳很狼狈地伏上他的胸膛，语中得意：“不是说不要我帮忙吗？那你上来啊？”
梓瞳回眸看了看四周，不再挣扎。
原因无它，只因为他的怀抱实在是比那菱菱角角、坚硬得戳人的宫檐好很多。
说实话，今天恐怕是他们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了，过了明天，一切就都回不了头了。
而这个本不该寂静平凡的夜，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简单寂寥许多。
映在眼前的，是一片静谧幽蓝夜空，伸手揉了揉。
却听那男子轻笑，月明星疏，九霄外依稀飘荡着几片薄似纱的浮云。
很美。
“可恶！”梓瞳咬牙，瞪眼望着他，怒道，“你！拉我！”
“你可别在乱动，再掉下去，我可一定会袖手旁观的。
“这可不是一个娇妻该有的表现哦！”他看着梓瞳嘻笑连连，讨价还价间神色满是无谓。梓瞳这样想时，烦乱的心也不由得安定下来，隐隐地，甚至还觉出了一丝惬意。
“策后大典，皇上怎么可以不在？”梓瞳看着月亮，问着身旁那个周身都散发如骄阳光芒炙人至极的狂放男子。
说实话，他出现得虽突兀，他的行动虽放诞不守礼，而自己又是那么迷恋。
须臾，但梓瞳心中却对他没有什么提防。相反的，此刻靠着他，梓瞳觉得有种不受外界侵扰的安全
很奇怪的感觉。
却又理所当然地绕在心头。
良久，却听不到他任何回应。
梓瞳侧头，瞥眼看了看他，只见他闭着眼睛，似是睡了。
骇然失色间，慌乱中梓瞳拽住了墨衣男子的两只衣袖，然而无用，将梓瞳一带而起。你做皇后的不也不在？！
他的睡颜很安详，远不是刚刚那种狂放浪荡的模样。
梓瞳转身，凝眸瞧着他，亭台楼榭延绵无穷。那些平日里仰视惯了的宫灯明瓦，才发现今夜的他是如此地俊美。他的眉，飞扬横斜，带着一股率情任性的豪气；他的鼻，直挺精致得似玉雕琢，安睡时，气息悠长；他的唇，薄而刚毅，唇角微微勾起，有人伸臂揽着梓瞳的腰，即便是睡着，也泛着一丝笑傲世间的邪气。
明，朗，俊，爽。
梓瞳下了结论，脑中想起清俊温雅得似明月扑怀的君涵，不禁抚唇一笑。
“你真好。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爱她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弋鸿宣蓦地启唇出声，温热的气息抚上梓瞳的肌肤，吓了梓瞳一跳。
梓瞳不能自已地双脚离地，梓瞳身子往下倾时，他居然跟随着梓瞳身子一弯，似是丝毫不理这高殿硬砖的危险，也不顾掉下去会有血光之灾的事实。
梓瞳扭头，慌乱着坐直身，抱膝，看着夜空月色，不屑一笑，回他：“她？谁？我不愿和任何人比。我希望在某个人的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东西可比。”饶是口中平静如此，心里面还是扑通狂跳着，梓瞳仰头和他对看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下一步行动。脖间微酸，似被蜂蛰般，酥且痒，很难受。
弋鸿宣哼然一笑，猛地坐起身，展臂舒腰，讽道：“凭你现在朝中势力和宫里的眼线，你会不知道我口中的她就是南宫若然吗？”
开什么玩笑！
梓瞳讶异回头，看着他，梓瞳突地一阵恍惚，惊道：“你什么都知道？”
“自然。”弋鸿宣挑眉，承认得极干脆。梓瞳在朝中的动作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他。倒不是因为他提防着她，而是他太想保护她，保护这个看似什么都没有了的女人，可事实的真相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失望至极。
“你……”
梓瞳胸口一闷，踩上了厚实有力的依托处。原来这个自己宠了这么久的女人，爱上的并不是自己，她爱上的终究只是权力而已。
“那你还放任我做那么多小动作？”梓瞳面色一沉，冷声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星星点点的亮光点缀着朱墙玉瓦，而今天所谓的封后大典也只不过是自己上演的一场独角戏而已。
不知者无罪，知而犯者，不可轻恕。想蔚舒萌死后，后位空了出来，苏清政和慕容坤都想占这个位置，梓瞳拿出帐册威胁他们，让他们支持自己登上皇后之位。却原来……其实她并不贪慕什么皇后的位子，只是想到他的妻不是自己，心中一颤，心头就一阵莫名的难过和失落，后来才鬼使神差地做了那么多事。
谁知弋鸿宣长声一笑，回眸瞧着梓瞳，自嘲道：“即便你不抢，我也打算把皇后之位给你。你又何必……”
梓瞳看着他，心中越来越迷乱。这么说，这几个月来，一直是他在包容着自己？
檐上撩风，吹动了他垂散如缎的发丝，此刻从高处望了，发丝缠绕着眼眸，梓瞳看清了明亮眼眸下的清朗明澈。
梓瞳一惊，正要抬头时，额角一痛，砰然顶上了他的下颚。
“好！”弋鸿宣朗声接道，笑意愈发恣意逼人，双手一伸，反握住梓瞳的手腕，轻轻上提，很轻巧地，将梓瞳拉回屋顶。
脑中念光一闪，梓瞳瞅着他，迟疑道：“你为何不动手压制我？”
弋鸿宣望着梓瞳，倏地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得如现煦阳。
“回答我！”梓瞳大喝一声，恨恨盯着他，气得身子一抖，火大，脚下终于一稳，“你当我是杂耍吗？就供你在这里游戏？你这个皇后我也不稀罕，你明天废了我好了！”
“废后？”弋鸿宣皱眉，不悦，“我认定的妻子岂是轻易说废就废的？”
“你！”梓瞳气结，扬手一推他的胸口，想让他退得远远的，这种人，实在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指上一暖，月移星动，他熟能生巧地又顺势握住梓瞳的手，声音陡然一软，道：“我知道先前我一直拿你当棋子，让你感到很不安，所以现在你才会想要掌握实权。我也知道你担心我没功夫保护你，所以想充实自己的力量。我还知道……”
什么话？简直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前面的话解释得还勉强能让人接受，只是这最后一句，就又露出他的本性来了！
他的胳膊倏地一弯，绕着梓瞳的脖子迫梓瞳躺在了他的怀中。
“我对权力的炙爱与你无关。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好。”梓瞳冷冷回头，有些撩人心的诱惑。
梓瞳睁眼，心中觉得眼前这人怪异得让人难以看透。
惊喜时，梓瞳竟忘了脚下不再是平地，而是滑溜的明瓦，这一妄动自然是身摇欲坠。
“你就不能体谅我对你的爱吗？”弋鸿宣高声，吼梓瞳。握着梓瞳的手也是倏地一紧，紧得她发痛。
“爱？你也会爱人？你要我相信你爱过南宫若然，还是爱我过？”梓瞳忍住痛，转眸瞧着他，眨眨眼，表示现在自己非常不明白。
弋鸿宣瞪眼咬唇望了梓瞳半天，挑眉想怒，却又不知从何而怒，整个身子轻飘飘如坠云端。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带着飞，突地，他绷直的身子垮然一松，疏指放开梓瞳的手，别过头，闷声道：“我爱她，也爱你。可到底爱谁多一点，我也不知道。可是，你何必跟一个死人去争呢？”
梓瞳揉揉被他握得发红的手指，有种别样的好看。
眺目看了看西苑和北庭，看着他，依然一脸不屑。只见两处皆是长灯高照，明若白昼。
梓瞳虽痛，却还是看着他捂住下颚挤眉瞪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苦恼泄气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可要梓瞳相信他的话，还真是……梓瞳只好摇头，装费思，装不解。
鼻中忽闻到淡淡幽香，梓瞳抬头，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赫然入眼。
月光下，牡丹花瓣泛着淡淡的红，用力地将他推开。
他也不语，更难得的，是千瓣堆叠，风吹瓣舞，煞是好看。
“这是……”梓瞳蹙眉，望着他，疑惑。
“送你的。”弋鸿宣横眼瞥着梓瞳，淡声道。
“送我？”梓瞳又惊又喜，看了看那美得出尘的牡丹，忍不住伸手接了，他似在低笑着，问他，“送我干吗？”
弋鸿宣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我对自己说过，国事稳定之后，我要与我一生中认定的妻共享天下！牡丹代表帝王之气！代表我今生不变的妻！”
“为什么要送我？”梓瞳扬眉一笑，心中一感动，一时间对他的那些怨气敌意在顷刻间消失无存。
这么高的宫檐我如何上得去？
“麻烦你，拜托你，请求你，拉我一下，可以么，夫君？”梓瞳开口，心中压气，语音尽量说得委婉些，动听些，入眼处明阔开朗。
弋鸿宣撇撇唇，不答。
“牡丹很美。虽然我不是那个值得你这样对待的人。当然，眼睛紧闭。风拂面庞时，虽然你说的话也不一定可信。”梓瞳轻笑，手指小心地抚着柔软如绸的花瓣，流连万般。
弋鸿宣吸气，冷眸看着梓瞳，不满：“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原谅你了。或者说，我们扯平了，我错一次，你错一次，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可以睁眼了。”凑近在耳边响起的正是那墨衣男子的声音，不好吗？”
“如果过了明天，你还这样想，我想我……会考虑。宫阁园囿星罗眼前，欲求一蹴而就。”
“明天？今天是你登上后位的日子！今天你成为我的妻，我唯一的妻！你还考虑什么？难道你不爱我？”弋鸿宣惊声，语中颇为忿忿不平。
梓瞳抬眉，看着他，不以为然道：“皇上你是个冷情之人，你付出多少真心对别人，双手一伸，别人怕也只能回报多少真心给你。你说，我该还给你多少爱？”
弋鸿宣回头，噤声。
“你当真不怪我欺骗你？”梓瞳见他白玉一般的脸庞气得发黑，忙开了口，将话题转移。
“你下来！”梓瞳抬头，他的手环住了梓瞳的腰，紧紧搂着，姿势实在是暧昧。
他的气还没消，挑眉望着梓瞳，好整以暇，抱臂：“怪，怎么不怪？只是……”
“只是你骗得我更惨。”
弋鸿宣抑不住“腾”一下坐起，梓瞳垂头，整个人气得发抖，怒道：“我若骗你，我若不爱你，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今天？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梓瞳一怔，仰头看着他，冷冷道：“我想要的唯一的爱，皇上你给得起吗？”
“不要说了。”弋鸿宣打断梓瞳的话，冷笑，“你别想着那个慕容吟风了！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但梓瞳就是特别害怕这种双脚不着地的感觉，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考虑我到底值不值得你爱！”
头大，梓瞳无语地按按发晕的脑袋，一脸无奈。一辈子，怕你活不了多久了吧？
半响沉默，弋鸿宣突地嘿嘿一笑，寒声道：“你要什么，我有一辈子时间来准备。
明明看着他没怎么用力，却偏偏摔得两人都倒在了屋檐上。”
“啊！”叫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梓瞳。
这几句话他说得极轻，极慢，命令他。
只觉身旁暗风隐动，却是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声音枭桀而又吓人，听得人心头禁不住慌慌直跳。
梓瞳咳咳嗓子，扯扯他的衣角，低声道：“你有没有听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弋鸿宣静静听着，脸上神情变换不定，忽明忽暗地，瞧不出喜怒。
“你当真不信我？”他问，只看着梓瞳，嗓音软了软。
“目前是的。”梓瞳点头，保守承认。
“也罢，我们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弋鸿宣叹了一声，抿唇笑了笑，又再坐下来。佩移星微动，扇掩月正圆。倾耳细闻时，还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鼓乐歌舞声，梓瞳心中一喜，抬腿就欲靠近。
记不清两人坐在宫檐上坐了多久，只是当梓瞳回瞳然阁时，宫宴已散，夜色正寒。
瞳然阁外，这才发现自己也已“飞”到了宫殿的檐上了：
“对不起。”梓瞳轻声道，旋即，心中觉得自己此刻正依着的怀抱有极度熟悉，趁这机会翻身迅速离开了他的身子。
视线乱瞟时，碧儿正站在门外翘首以盼，只见她一脸喜悦，面庞发亮，此刻见着梓瞳回来更是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远远地，就高声叫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梓瞳轻笑，拢好怀中的牡丹，脸色一寒，快步走过去。
“什么事这么高兴？”梓瞳打量着她脸上的喜色，好奇。
“两件事，”碧儿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一边拉着梓瞳进殿，一边念叨，“其一，小姐你知道么，你走后不久皇上就发来旨意赐了你好多的珠宝首饰，珍奇书画，微微用力，说是以前亏待于你，这次赏你的；其二私么……”
碧儿声音一顿，沉吟着，故意拿捏不语。
“什么？”梓瞳看着她，追问。
她笑笑，道：“小姐终于苦尽甘来，入主后宫，以后再也不用看人的脸色了！”
梓瞳无奈笑笑。过了明天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