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见她下楼来，忙过来说：“杜小姐，这么晚了，就在这歇息吧。”
晨芳笑道：“不了，今晚我值夜班。”
阿姨听她这样说，亲自送她出了门。
从这里到医院要十来分钟的时间，出了小区，只要穿过一条车道就进入医院的范围。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嘎吱作响，晨芳走得很慢，四下寂静，没有半个人影，橙黄的路灯光和着雪光，明亮得让人感觉不到夜的深沉。
车道上也铺了一层雪，纯白的雪地，无任何人或者车走过的痕迹，晨芳顿住向四周看了一下，慢慢加快了脚步。
到了医院门口，值班室的保安叫住她。“护士长，院长叫你直接去他的办公室。”
晨芳应了一声，朝医院办公楼走去，院长办公室在五楼，门是开着的，格林医生站在窗前，愣愣出神，医院的灯光一律是白色的，那白色让这位平素看起来可亲的院长身上有种淡淡的疏离。
晨芳轻轻叩门，走进去。
格林医生转过身，倒了两杯热咖啡，端一杯递给晨芳，才问：“怎么样？”
晨芳喝了一口，咖啡的热气让僵冷的身子回暖，抬起头说：“照你所说，在雪舞宴上让他们相见了，但是——”晨芳略略皱眉，“那个先生仿佛不认识舞伊一般。”
格林医生神情却是一松，淡淡道：“是吗？这样才好。”又问：“你们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晨芳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
晨芳道：“回程的路上我们去百货商店逛了一圈，我一直都留心的，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刚才出门的时候我也注意观察了，房子的四周并无影迹，车道上也没有。”
格林医生脸上慢慢浮起奇异的笑容，“果然没让我失望。”
屋里咖啡的香味蔓延，格林医生轻轻闭上眼睛，心是真切放下了。当日见到苏慕北的神情，他虽然决定插手，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直到现在，所有的顾虑才统统散去。
晨芳一头雾水：“我不明白。”
格林医生反问：“当时两人相见是怎样的情况？”
晨芳细细描述，自己忽然明白过来，“那位先生其实已经认出舞伊的，后来那样，我想——”晨芳顿了一下，大胆猜测：“他是因为看到舞伊脸上的笑容，知道她现在很开心，很幸福，所以才会那样做。”
“就是这样。”格林医生含笑道。
窗外寒风呼啸，然而格林医生觉得冬天从未这么暖和过。这么多年了，当日那个躺在救护车上生命危垂的男子，嘴里只有一句话：不要让她知道。因为爱，很爱很爱，所以才会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即使性命危垂，首先想到的，也是对方。到了今时今日，那么多的前尘往事过后，首先想到的，依然是对方。
他一开始没有告诉苏慕北，就是因为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人，尤其是上位者，他见过很多来此疗养的高层官员，心灵已经被权力慢慢腐蚀了，只剩下一副躯壳而已，幸好，世间流转，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格林医生轻轻叹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会爱另外一个热这样深。”
晨芳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吞回，改口道：“那么您呢？”晨芳看着坐在桌旁为别人开怀的院长：“您费心这样替舞伊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他曾经也问过自己，闭上眼睛，他眼前浮现的，是一株盛开的紫玉兰，紫玉兰下的容颜因为无比疲惫而凋零，眼里却透出的发自内心的欣慰。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少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会忍不住想要去守护，无关感情，只是一种本能而已。”格林医生道，抬眼看她，“你认为呢？”
晨芳垂下眼睑，漫不经心搅动手中的咖啡，呵呵一笑，“我是个俗人，做不到院长这样的无私，对于我来说，我想要守护的人，一定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
晨芳慢慢放下勺子，手握住被子，杯里的咖啡已经渐渐冷却，杯壁上还残留有余热。虽然只是微微的温热，但是对于冰冷的五指，已经足够。晨芳随意问：“那院长准备怎么让舞伊和苏先生再次相见？”
格林医生眼神一凛，并没有回答，晨芳看他神色微变，忙道：“对不起。”
格林医生不在意般：“对不起什么？”
晨芳的声音低下去，“你说过的，只做你吩咐做的事，多余的话一句也不可以问。”
“你记得就好。”
晨芳勉强一笑，说：“院长没事的话，我下去了。”
“下去吧。”
晨芳转身走出，顺手带上门，靠在墙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屋内，格林医生看着合上的门，眼里渐渐透出深思。
苏先生？
她怎么知道的？
他当初找她帮忙，一是因为她和舞伊关系很好，定然会竭力相助，另外就是她一向谨慎小心，做护士几年来从未出现过差错，不该问的事从来不问。
他并没有告诉过她苏慕北的姓名，只说舞伊和他先生曾经很相爱，后来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分开，想请她帮忙试探那位先生的感情是否依旧。高夜安和一众随从也绝对不可能在外面提到，而据她的描述中，苏慕北自己也不曾说过。
是口误吗？还是……
格林医生走到窗前，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天已经晴了，月色很好，还有稀疏的星星，在月色的银辉中，星光显得微弱，只有天边北极星，永远是最明亮的那颗，永远能够让人一眼认出来。看着北极星，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他想起那日，产后身体还是很虚弱，她有些疲惫抱着小小的孩子，纯净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极致灿烂的光华，脸上满是纯然的欢喜与宠爱。她抬起头来，笑容如同清雅绝尘的莲花：“就叫星星吧，因为她，我才得以重生，也是因为她，我才有希望，她是我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