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允，陆维虽然不错，妈妈也只对你说实话，妈妈其实并不喜欢他，所以你不要多和他接近好吗？”沈淑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大厅角落里并不是进行教育的好地方，韩愠允低着头看着穿着并不舒服的皮鞋，机械地点了点头。
沈淑英却像是松了口气，她最近变得更加忙碌，到家也只是沾了个床，丈夫尤其是。渐渐忙碌的工作让他们之间的感情用工作伙伴来形容可能更加准确。沈淑英也只能偶尔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才能自嘲一下，他们都是富贵显华过，也被打压过，最后慢慢在爬上来的红色子弟，没有真正放心之前他们怎么能停下来。
“好了，妈妈也不是想责备你什么的，只是你虽然还小，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目光不要只放在一个人身上，世上还有很多别的选择，你看——”沈淑英指了指一边的跟韩愠允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男有女，“其实他们都很不错，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其他。尤其是何家的那个孩子，你要多接近。虽然你还只有15岁，但毕竟是要长大的，妈妈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指导你，很多事情你要懂得自己去拿捏。你姐姐在这方面比你伶俐多了，你还是要向她多学习学习。除此之外，他们都是明德高中或你们初中优异的人，这次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你一定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好吗？”
“好。”尽力地吐出这个词，韩愠允朝着沈淑英所指的方向看去，模糊的目光中她猜想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就是何家的孩子吧，而他应该是另一个光鲜亮丽的陆维。恍惚间，韩愠允感觉他似乎也投来了目光，韩愠允有一瞬失神，却被沈淑英轻轻一推，脚步毫无着力感地走了出去。
韩愠允今天穿的是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储物盒里的发卡被韩妈妈找了出来，她还给自己带上了一串项链，奢华而精细却不会是小女生喜欢的款式。她别扭地走了过去，不长的路程她竟然腿软到想要立刻离开。她看见不远处人群中一直平行走在自己旁边的韩妈妈，咽了咽喉咙，鼓着劲儿走到他们面前。
韩愠允略微低着头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一双白色的球鞋却突然映入自己的眼帘。明明是宴会，他却穿得如此休闲，看来不是个喜欢被约束的男孩。
“你好，我是何御寒。”咫尺处，韩愠允抬起头来时入眼的便是他温暖如春日阳光的笑脸，柔软的发丝服帖地落在他眼旁，那是明亮的双眸，还有那微微显露的虎牙……无不显示着他的魅力，不过她直觉害怕这种微笑，尤其是有了前车之鉴。
何御寒朝韩愠允伸出了手，韩愠允停顿了一秒，手立刻伸了出去。他的手很干燥，也很温暖，不像韩愠允手心总是有丝丝潮意，即使连夏天也可能是冰凉的。
“你是韩黎允的妹妹吧，校庆的时候表演过话剧，好像叫——”有个男生有点印象，他还记得校长对她也挺不错的。
“韩愠允。”
何御寒很快接了话，韩愠允诧异地看着他，却又听他紧接着说道：“你姐姐跟我提过你，有几次我也看你和她一起回家。不过那时——”何御寒上下来回看了眼韩愠允，笑着说：“那时你套在宽松的校服里，还戴着一副很大的眼睛，如果不是韩黎允一脸不耐地站在你身边，我还真不相信你就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话说你们长得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韩愠允听见了女孩的笑声，甚至还听见有人在说她怎么可能是韩黎允的妹妹。韩愠允很庆幸韩家父母在孤女这一方面对自己信息的保护，在这个圈子里就这点隐私已经够她感恩了。
她没戴隐形眼镜，看不到是哪几个人，但她知道这些是何御寒圈子里的人，而何御寒还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身体笔直地站着，韩愠允知道他在仔细地看着自己的表情——看好戏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白痴。她好像看见了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她的发卡和项链上闪出的光，配在她这样的人身上只剩讽刺。
我虽然渺小，但我并不喜欢当炮灰。不得不感谢陆维，有些东西一旦开始改变，人也会随之强韧。
有侍者托着盘子走了过来，韩愠允突然崴了一下脚，随即就听见附近女孩的尖叫声以及侍者连连道歉的话。
韩愠允痛了蹲下了身子，她捂住脚踝，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韩妈妈很快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与此同时蹲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何御寒。
“你没事吧？”
“对不起。”
韩愠允和何御寒同时出声，韩愠允看着他白色运动衫上黄色的一块，面带歉意。
“真是对不起，我第一次穿高跟鞋，所以老是不知怎么地崴到。”韩愠允刚想伸出手为他擦擦衣服上的污渍，脚踝处的疼痛却让她立刻又收回了手。
“真的很疼吗？”有人上前给何御寒手帕，何御寒一手挥开，他紧紧盯着韩愠允的脸，看着她几乎疼得连冷汗都冒了出来，知道她定是崴得不轻。
“愠允，真的很疼吗？”沈淑英扶着韩愠允，关切地问道。见韩愠允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很疼韩愠允绝对不会哼一句的，也只好决定先回家。
“御寒，我们得先回去了，阿姨先跟你说声生日快乐了。”沈淑英慢慢扶起韩愠允，略带歉意地看着何御寒，忽然有个衣着红艳的妇人又走了过来，她看了眼何御寒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面前的韩愠允，不禁皱了皱眉。
“淑英，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她转身对向何御寒，“小寒，上去换衣服，记得穿正装。”
在妇人的指点下，两个人以不同的方向相向而行，何御寒不经意地转身看着韩愠允越走越远，嘴唇微动：“有牙的小兽。”他不禁一笑，走上楼梯。
“是妈妈不好，没考虑到你今天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高的鞋子。”坐进车子里，沈淑英低着头替韩愠允揉着脚，都肿了，估计明天都去不了学校了。
韩愠允有点受宠若惊，她看着沈淑英对着自己的后背，她本来精致的发髻此刻松了下来，有些许头发飘了出来。她真的很瘦，这样弯着背她几乎能看见她背脊上的肋骨形状。这点自己跟她还真的很像。
之前微微的怨言此刻早已散尽。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替她理理头发，最后一刻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她看向窗外黑如墨色的夜色，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她的时间只有少，不会多……
“你可真狠，竟然真的崴了？话说你真的只有15岁吗？”周明璃她不太熟练地削着已经坑坑洼洼苹果，心里呐喊，为什么自己送的是苹果啊！
她坐在韩愠允床边，眼光掠过她绑着固定器的脚，周明璃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初见不过是湮没在人群中的孤单小孩罢了，校庆那次让她见识到她不一样的灵动……接触之后的种种，她发现这个女孩似乎有更多鲜活的面孔，而这些只会在她放心去接触的人面前显露。在其他人面前，即使是父母面前，她仍是安静微笑的，却让她觉得冷漠至极。
不过她最近似乎变得更不一样了，虽然对外界的事仍旧漠不关心，但有时她会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流转的独特星光，好像在思考，更像是看透了什么。
“不是真的怎么下台？况且这跟我年纪有什么关系？”韩愠允出了声，她自认还做不到假意逢迎，而且他们不过也还是学生罢了。
“找你这年龄状态你应该甩头就走啊。”周明璃甩了甩思绪，恨恨地丢下了水果刀，将还存留下小小果肉的苹果递到韩愠允面前，满不在乎地说。
“可是有些人惹不起的。”韩愠允咬了一口，脆脆的，真甜。
“那到也是。”周明璃躺倒韩愠允的枕头上，她看着天花板掰着手指细细数了起来。
“何御寒，和陆维并称明德双娇。长得好，运动超级棒，他们两的家世也差不多，不过比陆维胜在他有父母。话说陆维还真是可怜，年纪小小就没了爸妈，惹人惜啊！”周明璃还在那里啧啧可惜之中，突然被韩愠允推了一把，她刚想发作，却看到了门口的陆维和韩黎允。
“厄——”周明璃与韩愠允面面相觑，后悔之前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忘了关门。
韩黎允不屑地一瞥，径直离开。陆维超她们笑了一下，好像没有听到她们的话随韩黎允走了过去。
“你说他有没有听见啊？”周明璃飞奔地关上门，然后扑在韩愠允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还是韩愠允第一次在生性豪爽的周明璃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禁起了逗弄的心。
“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这怎么可能！”周明璃跳了起来，可能感觉自己反应太大了，忽地又蔫了下来。“我家老头子虽然在各类阵营之外，但他年轻的时候受陆老特别关照过，因此嘱咐过我跟他搞好关系。”
原来退休了并不代表退出，韩愠允脸上的笑容突然垮了下来，越长大知道的东西越多，也自然越害怕。没有原因的对自己好，而且表达得这么明显，定是不简单。
“可看样子他好像并不认识你啊，你真的有在跟他搞好关系吗？”
“我傻啊，这样的人是可以随便接近的吗？那群后援团可不是吃素的，也就只有你姐姐够强悍。”周明璃翻了翻白眼，她倒是真的见过有个向他表白的人被人围攻得很惨，不就是表白嘛，至于这样狠吗？
“她也被？”
“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想警告应该是有的，毕竟你父母在这里落脚不过几年。不过陆家跟你们家毕竟在老一辈那里关系匪浅，她们多少也会留点面子的。”
这倒真的让韩愠允有点吃惊，原来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在别人眼中也有配不上的人，那她在陆维面前是不是也是卑微的呢？
“对了，你跟陆维关系怎么样啊？”周明璃其实很早就想问了，那是关系一般也不好开口问这些有的没的。
“就那样啊，点头笑笑，你刚刚不是都看见了吗？他跟韩黎允关系比较好。”
周明璃飞了她一记卫生眼，这不是废话吗。不过照韩愠允这一闷骚也不像是会和陆维接触的人。她们都还是青春般的年龄，遇见这样的男生自然不会放过yy的机会，更何况这样的男生还出现在自己面前。
“老实说，常常看见这样的优质白马王子有没有动心过？”周明璃扯过韩愠允正在往嘴里送苹果的手，八卦地问。
“可能曾经有过吧。”韩愠允嚼了几口，她努力回想起初见的时候，好像的确被惊艳过。
“那现在怎么没了？”
“因为发现他也会需要上厕所。”
“呕——”周明璃拍了一下韩愠允的脑袋，有时真不知道这女孩心里在想什么。“对了，你给的那份资料真的不错，老实交代，找谁当了枪手？”
韩愠允狡黠一笑，她慢慢附到周明璃耳边，轻轻说：“一个不需要上厕所的人。”
“你！”周明璃等待大秘密的好奇情绪一下子收不回去，她顿了一会儿听到韩愠允嗤嗤的笑声，假装怒气，“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明璃吼着痒，韩愠允一边躲着一边因为很痒而忍不住眼角挤出了几滴泪，两个女孩互相忘记了受伤的脚踝在柔软的床上扭在一起打滚，肆意挥霍着她们的幸福，爽朗的笑声和着青春的和声溢满了整个房间，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交织成一幕永远忘不了的美好短影……
周明璃离开之后，韩愠允的房间又先后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看来你有朋友了嘛。”韩黎允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了上去，她拿起上面的一本杂志，随意看了起来。
《最小说》？韩黎允把书放下，她不喜欢这样的读物，整个一忧伤心理集中营，个个意识流得过头。
韩愠允没有接话。她们之间不适合这样的开头铺垫，而韩黎允之前每次找自己说说话都是单刀直入的。
面对韩愠允的沉默，韩黎允又一次被激了起来。她最讨厌她这份不说话像活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过是个乡巴佬，凭什么代替自己去参加何御寒的生日宴会？
“既然我妈妈给了脸就好好收着，别动不动就出去丢人，弄得我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投来。”
若换做以前，韩愠允可能会立刻道歉。虽然知道自己不欠她什么，但不知为何总会有一种对不起她的感觉，这也是她不愿意和韩黎允独处的原因。她分享了她父母吗？从法律意义上好像是的。但此刻，韩愠允开始转变了，只有自己的战役，不得不强大。
又不说话？韩黎允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指着韩愠允说：“你不要以为妈妈带你去那里是为了提高你的身份，让你进入那个圈子。我跟你说，你不过就是一个被养着以后为我们家的利益送出去的人罢了，别开心得太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