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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

乡上的紧急会议一结束,支部书记毛开国没像往常那样,先到兰香饭店吃一顿油大,再到李麻子开的茶馆里,用小小的赌注娱乐半下午,到天黑时才回家。而是当周华书记“散会”的话音一落,便抬起屁股,心急火燎地走了。

今天,周书记在会上传达的一份内部通报,是共和国土地上一件不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事:某地两位年迈的孤寡老人,因责任制后无人赡养照顾,刚立冬就被冻、饿死了。这事惊动了国家的一位领导人,立即做了措辞严厉的批示。这份连同领导人重要批示的内部通报,被层层传达,最后传达到共产党最基层的一级领导人——支部书记那里,因为落实领导人的重要批示,最终要靠他们。当周华在会上,用相当严肃的口吻宣读这份内部通报时,毛开国心里禁不住“咯噔”地紧了一下。这并不是毛支书为死去的两位孤寡老人而产生的同情。不,他不认识他们,即使认识,人总是要死的,死了就死了,有啥值得同情。而是因为在他管辖的地方,也有一位不能掉以轻心的五保户老头子。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听了国家领导人那严厉的批示,毛支书的心不能不紧了。所以,一散会,他便火烧火燎地往回走,生怕晚了一步,那五保户老头就会冻死或饿死在床上,自己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这个让毛支书牵心挂肠的五保户老头子,叫佘天志,今年八十岁,就住在中明老汉西北角的佘家中塝里。当然,如果说毛支书一点不关心五保户的生活,也是不确实的。就是对佘天志,去年,他听人反映这个五保户老头行动越来越不方便,生活逐渐不能自理了时,曾在佘家湾召开过一次村民会,他想用抓阄的办法,让一户人家把佘天志老头接到家里护理、照顾,但这个办法立即遭到了大家的反对——所有的人家都不愿把一个非亲非故、黄泥巴埋到脖子的老头子,弄回家去像老年人一样供养,结果,写好的纸团没一个人去抓。毛支书接着又想出一个办法——让大家轮流送饭,每家按人算,一人管两天,轮流转。这办法虽然得到大家拥护,但没坚持多久,就执行不下去了。

一是因为上年纪的人,性格大都古怪,佘天志老头也不例外。饭送稠了,他说没有米汤;饭送稀了,他说吃了难得起来屙尿;菜煮烂了,他说没滋味;没炖和,他又说牙齿嚼不动,故意收拾他。二是一些人户,遇上了农忙或有红白喜事,便大叫吃亏。还有一些不负责任的人家,记起了就送,忘记了就不送,有时甚至一天送一次,也不管老人吃不吃得下,反正提着篮子沿湾里走一遭,让人知道送过饭就是了。送了半年,人们渐渐送烦了,中间有人家偷了一次懒,接下来的人便找借口,说:“上不清,下不接”,便不送了。大家也巴不得不送。不送都不送,这样,毛支书的第二种解决办法,就半途夭折了。后来,毛支书也试图再找一种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但一直没找到。久而久之,冷淡了,也便怀着一种“随他去吧”的想法,再不“寻个虱子在头上痒”了。

可现在,听了那个带有领导人重要批示的内部通报后,毛支书再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下去。咋个管,却又令毛支书颇费心思。他知道,自己要落得干净、省心,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老头安排在一户人家中,生前照顾、赡养,死后安葬入土。这户人家照顾好了,是他的功劳;照顾得不好,他没有责任,还可以兴师问罪。可到哪里去找这样一户愿意睁着眼睛吃亏的人家呢?当然有!毛支书只在一瞬间,便把这户人家确定下来了。

这户人家就是佘家湾的种田大户中明老汉。

有人问,庄稼到了户,农村支部书记的权力还有多大?这要怎么看。比起“政治挂帅”那些年,村支书的权力确实小了。但一个村,大事小事都要归支书管,有时候,他要管你一下你也没法。尤其是当他心术不正的时候,找个什么理由,收拾你一下,叫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也是有的。秋天的时候,支书毛开国向佘家提出鱼塘入股,原本是想占一点这家老实本分人户的便宜,却没想遭到了佘家的拒绝,还遭到文义的挖苦。尽管这事没有公开,但很让毛支书心里不好受,真是“有田有地不求你,有吃有穿不靠你”了吗?连这样一向百依百顺的人家,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今后说话谁听?“好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支书当时心里就愤愤地想。现在,他何不借赡养五保户的机会,小小地收拾一下这户人家?说不上有意报复,只是平衡一下心理罢了。当然,毛支书选中中明老汉,还因为这家人忠厚、仁义、老实,自己好拿捏。佘家只有三小子嘴头子厉害一点,但才出林的笋子嫩得很,量他也蹦跶不出个名堂来。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让佘家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没有任何推辞的余地。

回家匆匆吃过午饭,毛支书就成竹在胸地直奔佘家湾,召开村民会来了。

会场上一片沉默。

这完全是毛支书预料中的事。这不是“抓革命、促生产”时的评工记分,分返销粮,也不是如今偶尔的摊派义务工。这种事,人人都避之不及,唯恐说话就被粘上了,哪个又不看好自己的嘴巴呢!

“咋样?”毛支书这时一下感到自己的地位和威严,还是很重要的。他扫视了会场一周,用了几分讥讽和严厉的口气说:“大家咋个都当缩头乌龟了?!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是不会散会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制度下,咋个能容许饿死人的现象发生?”接着,支书又用了悲天悯人的语气,启发大家说:“大家想一想,如果你们像佘天志老汉那样,七老八十的,走也走不得,爬也爬不动,会咋个想?会不会期望得到大家的帮助,照顾,啊?”会场上仍然没人吭声。那些被支书目光盯到的人,都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

毛支书好像对这种情况很生气,大声说:“把脑壳埋进裤裆里干啥?我又不吃人!”

这天中午,中明老汉家去开会的,是文忠和文义。文忠听了毛支书的话,抬起头,脸上挂着几分谦卑和讨好的笑容,嚅嗫似的对支书建议起来:“还是家家户户送饭嘛……”

“不行!”毛支书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又是有头无尾的事!再说,即使大家能够善始善终,遇上老头生疮害病,打针吃药这些事,又咋个办?”

文忠听见支书这么说,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尴尬地低下了头。支书的眼光这时又一次扫过人群,说:“我看,还是抓阄吧!谁抓着了谁负责把老头接到家里……”

“要不得!”没等毛支书的话说完,人们一下子叫了起来。

“有啥子要不得?”毛支书说,“卵大卵小,各人撞到嘛!”

“说得轻巧!”人群中忽然站出了四十多岁的老光棍佘明德,大声地嚷道:“像我一个人,如果撞到了,咋个去负担他?连我都要人照顾了呢!”

“是呀!是呀!”一些人少的户主立即跟在佘明德后面嚷道。会场上像农贸市场一样热闹起来。

毛支书搔搔头,做出猛然醒悟的样子,说:“这办法是有欠妥的地方。但这不行,那不行,总得想个办法才行呀?”他的目光又在会场搜寻一遍后,突然盯在了文义脸上,礼贤下士地问:“佘文义,你娃读的书多,有啥好办法,给你叔建建议。”

从会议一开始,文义便知道毛开国肚里定然有了主意,只是不知这主意究竟是咋回事。现在见他这样问,也知道没有真诚的心意,于是也便不冷不热地回答:“我们是西瓜皮打掌子,不是正经材料,还是听支书你的吧!”

果然,毛支书听了这话,一下变了脸色,严肃地扫视着会场说:“那好,我就再提一个建议,谁种的地多,谁就把佘天志老头接回去赡养,大家看行不?”

话音刚落,文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抗议地大声喊道:“为啥该种地多的养?我们种地多,拣了啥便宜?”

毛支书这次可不客气了,也立即拿出了领导人的权威,瞪着文义吼道:“吵啥子,啊?!这又不是猪儿市场?”

文义还是气鼓鼓的,他正想回应毛开国,文忠忽然在后面拉了他一把,小声说:“你别多言多语?听支书把话说完。”

文义正憋了一团火在心里,见大哥这种胆小如鼠的态度,更加生气了,回头猛地瞪了文忠一眼,说:“你怕啥?天塌下来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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