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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最后,你被世昀家的家兵秘密带回处死。而为了防止你化作怨灵,我只能将你封印。但未想到,你如此执着。安碧,春绯与世昀,他们都未曾背叛过你。”

“不,我不信。你因为,你编一个这种蹩脚的故事我就会相信吗?”

“安碧,你为何还有执迷不悟。这一年,你恐怕早已清楚当初是怎样有一回事。而是你的怨恨你的诅咒让你无法原谅,所以你只能一错再错。”我惊呆了,那些破损的记忆也完全拼凑回来。

“那,苏危。当初我们如此隐秘行事,为何会在最后一天败露。”

“因为,有人泄秘。”

“谁?”

“涟漪贵妃。”又一个惊雷闪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记得当时,我曾向涟漪透露过此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出卖我。我还傻到要替她查明替她报仇,最后,却得来如此不堪的下场。

“安碧,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是我不该将这一切告诉涟漪。你杀了我吧,让我一死来赎罪。”我定定地望着安碧,而她忽然流下泪来。

“以血为引的诅咒一旦开始便无法结束。只有真正雪恨,才能停止。安碧,你吸尽涟漪精血,只是为了冲破最后的封印吧。而你知道,涟漪是春绯的挚友,才选择了她吧。但因果循环,你已经惩戒了真正的凶手,就次罢手吧。”

“安碧。”早已苏醒过来的世昀亦被这真相给震惊了。半天,却只能唤出这让他日夜思念的名字。而安碧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对着我说:“笨蛋。”

忽然,那个舞台再次出现,幽幽的歌声自四面八方轻柔涌来。安碧,飘到了舞台中央。而她的脚周围,火开始燃烧蔓延。

她开始缓缓起舞。点足,旋转,轻盈的身子随着曼妙的音乐来回地舞动着。一举手,一抬足,那繁复华丽的袖子便层层叠叠地落下来,在半空中画出美丽而娇柔的弧线。那被她空灵舞姿带动的火焰,围绕着她在空中幻化着迥异的身形。翩跹的蝴蝶。娇艳的花朵。迷幻的弧度。燃烧的流云。这是骄傲,这亦是哀艳。她在忘情地旋转着,翻飞着,所有的筋骨都达到了颠峰超越了极限。她的眼神,妩媚而柔靡,带着盛大的希望亦携着无匹的绝望。这一场舞蹈,燃尽所有盛世繁华。

而我知道。那些火,是她无尽的哀怨也是她无尽的遗憾。于是,只剩这场声嘶力竭的舞。

晨光破晓,隐约也渐渐退去。而安碧,身子已渐渐透明。直到消失的那一刻,她依旧在忘情的旋转。她终于完成了舞娘的追求。

“春绯,世昀,你们要幸福啊。”一滴泪,寂灭了。无数的光线,自顶端倾泻而下,灿烂了所有。天亮了。

眼泪,还是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再见了,安碧。

世昀缓缓地走向我。他轻轻地说:“春绯,谢谢你。”

终于,终于你没有再对我说对不起。

第7章 戏 (1)

江南的雨

这江南的雨也如这温软之地,下得缠绵悱恻,犹豫踟躇。细细望过去,薛家大院也在这氤氲的水汽中变得模糊缥缈起来。蓦然回望,这小女子模样的雨我已见了六次。呵,自嫁进这深深庭院以来,六个年头竟于无声中翩然翻过。身上已不复当年的锦绣奢华,只能等在这逼仄的阴暗小屋里惶惶度日,等待一个罪名的扣压。看着外面再熟悉不过的建筑草木,灰寂的心竟然激荡起一丝惆怅的涟漪。一生,终究是被捆缚,被算计了。

“四少奶奶!四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丫鬟小环破门而入,面色苍白,尖细的声音生硬地逼入耳里。她与我一同入薛家,六年时华已经将她雕刻得婷婷袅娜,摇曳生姿。这六年来她将我照顾得细致入微,无不妥帖。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眼前这丫头。见她这般神色慌张凌乱,我想结果怕是出来了。但这,却是意料之中。

“环儿。如此慌乱成何体统,怕又要落人口实。你这样子,怎可叫我走得放心。”说到这里,忽然哽咽了。而她,眼眶也骤然红了一圈。

“少奶奶,您这是、您这是何苦呀?”说着说着环儿便泣不成声了。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让我看了心生几分凄楚。

“环儿。即使这次我逃过,往后那些人怕又会生出更多荒唐的戏码来,倒不如就此了结束,干脆利落,对谁都好。只是你,我放心不下呀。若我真的去了,你就拿着这卖身契离开这里吧,找个良人嫁了,也算遂了我一个愿。这麝香已跟随我多年,是我娘留给我的。现在我将它予你,算是我一点心意吧。”我将环儿的卖身契和香囊塞到了她怀里。

“少奶奶。环儿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您。您再去求求少爷吧,他那么疼您,一定会救您的。”

“傻环儿,若少爷要救我他早就救了。少爷也定有自己的打算。好了,环儿,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上一静。”说着我就将她推出了房门。眼泪,终究还是跌落出来。他,终于还是没有救我。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梦,残忍地醒转了。

外面的雨下得更加氤氲迷朦,原本还隐约的一切最终被湮没吞噬了。我归整好衣衫,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着起与他初遇时的淡烟妆。妆毕,门外响起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该来的,终究还是到来了。

辗转终成眷属

我嫁进薛府那日,雨从清早到黄昏,下得缠绵不休。跨过火盆,拜过天地,进入洞房,我与子轩的婚礼就草草结束。我没有委屈,像我这样一个烟花女子能嫁入富可敌国的薛家,已是莫大幸运。而且,能侍奉子轩左右,毕生我便再无其他奢求了。

子轩曾经还担心老夫人不会认同我。可当他提出来时,老夫人并为拦阻,轻易就颔首了,只是说婚礼不比正娶,一切从简。这让我和他都欣喜若狂,对于这样合理的要求自然应允。与此同时,这薛家大少奶奶也未加以拦阻,反倒是为我与子轩的婚礼忙前忙后。她对我说:“妹妹,委屈你了。若不是老夫人有吩咐,这婚礼必是要办得隆重的。”我对这豁达的女人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按照薛家规矩,进门的新媳妇必须向老夫人和丈夫的正妻奉茶,以表恭顺,这无可厚非。在向她们二位奉茶时,我偷偷地察言观色了一番。老夫人一脸庄严肃穆,俨然当家人的面孔。她的眼深邃如渊,丝毫不见波澜。这样的女人,让人永远无法猜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与情绪。而大少奶奶,言笑晏晏,举止得体。我对她的好感,又平添几分。

坐在红光映照的房间里,双手抚摩着丝滑精致的龙凤被,等着子轩到来。那段时光那段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

每个女子没入青楼必有自己的辛酸往事。我家庭败落,落魄至极,无家可归无物可食,最终流落到了烟花之地,只求能有容身之所。我因精通琴棋书画,面容娇好,且与老鸨无任何债务关系,所以我只卖艺不卖身。每日我做的,便是在楼上或抚琴一把或引吭一曲。若我兴致来了,便会登上戏台演一段《红颜》或者《贵妃醉酒》。我与薛子轩,便是因红颜这一出戏不期而遇。那惊鸿一瞥,便是我与他的千山暮雪,万里层云。我从不曾流连那些男人猥亵的目光,要的只是一种自在。但那一次,我开始对他眼波流转。

从老鸨兴高采烈的话语中,我知道他是当朝首富薛仁贵之子。近日薛仁贵病逝,这当家的自然就是薛子轩了。而且这薛子轩早在其父亲死之前就已经在商界风声水起,名声聒噪。如今独揽薛家大权,前途也必定不可限量。我说,妈妈说这么多做甚,与我有何关系?心里却始终无法忘记那清冷的目光和疏离的眉眼。那如风般俊朗的眼角眉梢,就这样刻入我的眼。

那日之后,薛子轩则常常出现在宾客席间。他不喝酒,只要上一盏清茶,安静地看我的戏。而只要他来,我也必定会唱上一曲或演上一段。我们之间的默契是安静的,谁都没有在跨出半步。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反倒有种既仿佛暧昧却也干净的感觉。唱至高潮跌宕,别的客人都拍手叫好。惟独他,云淡风轻的笑,喝完杯中余茶,留下阔绰银两,转身离去。他不似纨绔子弟只懂寻欢作乐,来此,只喝一盏茶,看一出戏。我不想靠近他,或许在他眼中我只是戏子,对了胃口便多多捧场。但若要作戏,只怕会脏了一身泥。他是一个聪明的男子,懂得分寸,懂得未雨绸缪。

但某一日,我与他,忽然间峰回路转。

满月楼的花魁气势汹汹,率众将断风楼砸个精光,而她竟然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狐狸精,殊不知自己于薛子轩亦是一个尴尬而偶然的身份。听着她的漫骂,我齿间酸意繁衍。最后,她竟然一把扑上来意欲掴我。薛子轩忽然现身。颓势忽然扭转。

他说:“我的女人,你们也敢妄动。”我笑意清浅,顾盼嫣然。一切,皆开始不同。

而事隔很久之后我才知晓这从满月楼的破坏到他的出手皆是他一手安排。我对他的欺骗并无责怨,一个男子肯为我精心至此,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于是,一年之后我随他离开断风楼回到江南。

薛子轩说这财权虽掌控在他手里,但真正的当家是她奶奶。他父亲病逝后他母亲也随着去了,于是家中长者就只剩他奶奶一人,于是这当家之位自然由他奶奶坐定。他带我回府求他奶奶让我入门。他奶奶瞥我一眼,转身进了房门,不留只字片语。我以为没有希望,但子轩却给我带来了他奶奶允诺的好消息。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但我也是疑惑的,我一戏子进这薛家大门未免太过容易?

思绪被门开的声音给打断,子轩一身酒气的走了进来。我过去扶他,却听见他一声好似呢喃的浅唤,想必他真是醉了。我姓颜名落,他清醒时喜欢叫我颜颜,在醉意酣畅时才叫我落落。曾经暗自计较过这两称谓谁更亲昵,到后来也就一笑置之。不过名讳,何必计较。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我与子轩,终于可以安心地相拥而眠。

一日难熬

翌日天光还未亮我就起了床。听说薛老夫人喜喝茉莉花茶,于是我携环儿采集晨露和茉莉花瓣加上蜂蜜煮茶。耗费一个半时辰,一杯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终于煮成,这时天光几近大亮。子轩出门打理生意,临行前吩咐下人给我熬了一碗莲子粥,让我一定喝掉。这样的细枝末节总是令我感动。

喝完莲子羹我就带着煮好的茉莉花茶到老夫人的厢房给她请安。此乃薛家规矩,新媳妇进门的翌日清晨须到老夫人那里请安听训。老夫人依旧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我和那杯茶,没有即刻喝也没有说话。我跪在地上不敢妄动丝毫,这老太太身上散发的迫力让我心底发寒。

过了许久,老夫人给她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手持一卷雪白的纸站到了我面前。“现在,我代老夫人宣布训示。”微微抬头,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让人生厌。想必这应是老夫人从她的娘家带过来的人吧。

“第一,谨遵薛家祖训及家规。第二,恪守妇道。第三,不许随便外出。即便要,也得向老夫人请示,且出门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不能超过方圆三里。第四,任何决定媳妇只能服从,不得有任何异议。第五,不能抛头露面,不得随意接待来客……念这训示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我腿早已没了感觉。训示总算是完了,我如获大赦,告安便准备离开。

“等等。”沉寂许久的老夫人终于开口,“你的脚似乎大了点,没缠脚吗?”我不得不回转过身。“回老夫人的话,没有。”

“哦?”她的眉头锁成一个轻微的弧度,“既你入了薛家那就得遵循薛家规矩。你一会就去找李嫂,让她教你怎样缠足。”

“老夫人,这……”我面露难色。

“怎么?不愿意?刚才的训示新媳妇倒是忘得挺快。我说了,既然入了这个家门就得听我的。就按我所的做,下去吧。”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离开。那杯茶,她一口也未碰。

从李嫂那回来已过晌午。下人已把午饭准备好。回到房间里就看见一桌子的好菜:蛋羹。青丝百合。鱼香茄子堡。紫菜蛋花汤。佛跳墙。清炒西南花以及水晶蒸饺。环儿笑意盈盈地对我说这午饭也是子轩一手给我安排的,命令厨子不得怠慢。上午的阴霾和委屈一扫而光,心里如同阳光般暖融融的。

饭后环儿随我在薛府里闲逛。这薛府里建筑的用料和排列都十分考究。木料是上等的南国硬木,排列则是根据阴阳五行的风水规律落坐,且可以最大限度地容纳阳光。花园里更是种满了花草树木。风信子。紫罗兰。百合。蔷薇。腊梅。茉莉以及松竹等。栽种看似随意,却给人一种错落的美感。同时,花园亦是采用借景与融景的手法,使得有限的空间立体起来,层次分明清晰,而且园外的山水也仿佛成了园中之景。这样的布置修造,看来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第7章 戏 (2)

在南园与大少奶奶不期而遇。她拉住我,我们落座下来聊起了家常。这女子有着从容的淡定,句句简洁,条理清晰,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于是零碎地聊着,也就聊开了。

从她口中我得知原来薛家的父辈已经空断,家中男子只有子轩一人,老夫人对子轩很是器重。而且,我还知道了,在我之前,子轩还娶过两房太太,但都忽然暴弊。“妹妹,你可是好福气呀。想当初相公要迎娶那两个妹妹过门,老夫人开始死活不答应,都是相公他最后以死相逼才勉强答应。而此次你嫁进来,老夫人竟一句为难的话都未说。”看着她,我越发疑惑起来。老夫人看我的眼神,总是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暗流。

“对了,妹妹。”大少奶奶的语气忽然压低,“晚上最好不要到处闲逛。”

“为什么?”

“近日薛府里不太平,有人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是呀。所以我劝妹妹晚上最好不要到出乱走,歇息时也一定要将门窗锁好。”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这话,我将信将疑。

“那姐姐,当初你嫁进门来时老夫人给的训示可复杂繁多?”

“这我倒记不太清了。我记得当时没站多久就出来了,好象并不繁多。”

“站着?”

“是呀,这很奇怪吗?”

“没、没有。”这就奇怪了,为何惟独要我跪着听训,而且仿佛许多训条都是特意为我而加上去的。老夫人,此番做法,有何深意。

冷月无声

一觉醒转过来已越三更,身边空空如也。风不知何时将门吹开,清冷的月辉带着深夜的寒意款款落洒,照亮了屋子。我起身到窗前欲将其关好。忽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我感觉到冰冷空气不自然地流动。我的心,骤然紧了紧。我将头探了出去,却只看见灯火暗黄的走廊和漆黑的庭院,全无人的踪影。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忽然,那黑影再度闪现,消失在了转角处。

我披上外衣出了房门,朝影子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黑影在我前方忽隐忽现,小心翼翼,仿佛是要将我引至某地。当到达子轩的书房外,黑影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中。我顾望四周,只有书房里有淡淡的光浸了出来。这么晚,难道子轩仍在里面?

一阵轻微的呢喃从房里飘了出来,带着隐忍的悲戚。我推门的手在半空中停止。这飘渺的声音若有似无,间断地没入我的耳朵,让我心底顿生寒意一片。我想起了大少奶奶的话,腿也开始微微地颤抖。我转身跑起来,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弄出了声响。而与此同时,那诡异的声响也戛然而止。书房的光忽然灭了,门,慢慢地、慢慢地开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后。

月光森然,眼前一黑,我就不省人事。

醒来时一夜已经过去,而我正躺在房间的床上。环儿见我醒来,端着莲子粥到了床前。“少奶奶,趁热把这莲子粥喝了吧,是少爷亲自熬的。”

“又是莲子粥?那少爷人呢?”

“少爷已经出门了。他还亲自为您写了药方。药正在熬,一会就给您端来。”

“药?”我更加迷惑。

“是呀。少爷说少奶奶您受了惊吓而且染了风寒,所以开了副药给您。昨晚半夜醒来我发现您没在房间,刚出门就看见少爷抱着您。”

“那少爷可说了什么?”

“没有。”环儿摇了摇头,“少爷什么也没说。”我的头微疼,昏迷前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但一想想,还是觉得冷意遍起。

我一病就是一个月。子轩生意繁忙,总得到夜深人静时才能见他一面。他似乎很疲惫,总是进门就睡。大少奶奶也来探望过两三次,每次总给我带来些好吃的小吃和水果,陪我拉拉家常,怕我寂寞。她还吩咐下人将我照顾细致,不得有半点差错。她待我,宛如亲姐姐一般。

但令我担忧的是,怪异的事情并未间断。我总能在夜里听见低沉的呜咽声,门窗也常被莫名其妙地被打开,而且有时我会看见窗外一个影子在伫立着,纹丝不动。从外型看来,定是一个女的,披头散发。而当我推开窗,却是空无一人。我将这些怪异之事告诉子轩,他只是淡然一笑,让我别胡思乱想。我怕他烦,也只好忍着。同时,我发现那早饭与午饭的样式从未变过,药也不曾有一日断过。我问环儿为何如此,她只说是少爷吩咐。我问子轩,他还是淡然一笑:“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身子虚,需要补。”补也无须这般呀?子轩的行经,透露着奇异的气息。

一个月病好后,老夫人将我叫到了她房里。“听说你这些日子病了,可好了些?”

“谢老夫人关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恩,这就好。那我吩咐你的事可有做好。”

“老夫人是指?”

“看来你的记性真的不好。我吩咐你缠足,可有去做?”

“这……”我不自觉地将脚往里缩了缩。“老夫人,我给忘了,还望老夫人原谅。”

“这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记性不好,那我就让你长长记性。李嫂,去帮帮四少奶奶。”李嫂手里拿着厚厚的白色麻布,面目狰狞,朝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四少奶奶,得罪了。”剧烈的疼痛,让我昏死了过去。

一些隐埋

事过境迁,转眼已是十载辗转成泥。彼时我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彼时我还有着慈爱的父母。我依旧记得,在颜家大院里,母亲每日站立着,抬头仰望。天空蓝透,偶尔会有玄色的鸟向南而行,留下一阵暗哑的鸣叫。我落坐在母亲的怀里,看着她光鲜亮丽的脸。我听人说这样的脸不应人间女子所有,偏是母亲得上天眷顾。我无法辨知这脸的一顾倾城,却看见有悲伤的暗流在涌动。我问母亲为何这般,她只是摸摸我的头,神色依旧是苦涩的。回转过头,却看见父亲站在回廊里朝这边凝望,眼神迷离。曾听父亲说母亲并不该属于她,而母亲说她不属于任何人。

那一道圣旨来得突然,惊若天雷。龙颜大怒,我们被软禁起来。冬天是干燥的,一把火将颜府烧个精光。失去知觉前,我依稀看见母亲温暖如昨的笑容和那一点胜雪的梅。尔后,我隐姓埋名,成风尘女子。

环儿的喊叫打断我的思绪。她跑到我跟前,上气难接下气。“四少奶奶!四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好了,环儿!说过多少次不要慌慌张张,不成体统!这次又是什么事?”她忽然神秘地凑到我耳前:“方才我经过老夫人房间,听见老夫人与大少奶奶的对话。我听见大少奶奶在老夫人跟前说您的不是。”我蹙了蹙眉:“那你可听清内容?”

“因刚才慌张,环儿给忘了。但环儿敢肯定大少奶奶是在说您的不是。”看这丫头指天对地的样,忽然很想笑。

“好了,环儿,莫要在胡说八道。姐姐怎样待我你还不知道?定是你听错了。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环儿嘟嘟嘴,走开了。

我站起身,微伸了个懒腰。这样日光融融的下午,便应如此闲适。顾望四周,这花草树木,这水榭楼台依旧是当初模样。但我进这家门,已过五年。这无关痛痒的五年,又让我领略些许。

低头一眼,我那脚真成了三寸金莲,纤细娇小,却有种说不出的畸形。一想起老夫人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和那僵硬的命令,我就不已地打寒噤。她给我的那些训示,正逐条地在我身上实现。起初痛苦不堪,但现在也就麻木了,依她的意愿按部就班的生活,可更轻松些。但惟独一点,她对我越发的不满意。

如今我与大少奶奶以姐妹相称。她常常在闲暇时就来找我聊天,我们几乎无话不谈。而更多的是带我出去在这城镇里转转。她说呆在家里太久会发霉。开始我还忌惮老夫人,后来久了也就不再害怕,三天两头就想往外跑。我性格本是不喜捆缚,越是压抑越是想摆脱。而正是因为这样,老夫人十分不满,对我的管束越发严苛。但因有姐姐掩护,要出去也不是太难。

这五年来我与子轩渐渐平淡,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他依旧给我安排着我的饭食以及药补。我所吃的每一道菜必须由他指定,我吃的每一副药方皆出自他手。感动过后,感觉到更多的是压抑。不过他待我依旧很好。无论生意如何繁忙,他都会在春天陪我赏樱花、放风筝;在夏天陪我坐湖边、乘荫凉;在秋天看枫叶、观月圆;在冬天听风雪、吟诗词。五年如一日,我深刻铭记的,依旧是他云淡风轻的笑,依旧是那些精细的暖。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别院,这里杂草丛生,一派荒凉凄冷。准备折返时,却发现旁边房间的门竟是开着的。我转步朝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的陈设已铺满了尘埃,许多地方也残破不堪。看一踏进来,熟悉的感觉就迎眼而来。看了一小会,我方发现,这房间陈设布置竟与我房间如出一辙。若不是因年深月久而灰尘扑扑,我定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疑惑,却也不想再做停留。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竟然让我们来打扫这别院,真倒霉。”一个女声忽然在门外响起,停止了我的脚步。

“行了,别废话,早完早走。”

“哎!说也奇怪,这房间的布置与四少奶奶的布置一模一样。当初四少奶奶刚进门时,我真的吓了一跳,世间竟会有……”

“好了,少说话多做事儿!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我看你是活腻了。”对话就这样停止了。

门,渐渐地开了,我忽地站到了门前。

“哎呀,四少奶奶!您怎么在这儿呀?”

“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看见两个丫鬟的脸逐渐扭曲。

夜静迷城

那两个丫鬟的对话依旧萦绕在耳边。我问了她们半天,却什么也未问道。两个丫鬟守口如瓶。她们为难至极的模样,倒是叫我不忍心,只好放了她们走。

无法入眠,只好起身上外面走走。回廊依旧曲折,暗淡的光在夜风中轻微地晃荡着。我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书房前。

这时已是子夜时分,里面依旧透出淡淡的烛光,昏暗迷离。我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窗前。果然,缥缈的呢喃声再次飘来没入我的耳朵。我用手沾了口水,轻轻地将那一层纸给捅破。

第7章 戏 (3)

房间不大,几个摆满书的柜子就占据了大半空间。在房间中央,两尺见方的圆木书桌赫然。我看见,子轩坐着,眼神近似呆滞。忽然,我发现,他的手里,竟然持着一根森然的白骨。他的嘴角,在连续地蠕动着。那呢喃声,便是从他嘴出。

他,竟然在忘情地抚摩着一根骨!

忽然,我感觉肩膀增加了重量。回转过头,一张破碎的脸赫然眼前。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熄灭了。

夜晚的风是彻骨的凉。我,又苏醒过来。忍着头疼,我起身站稳。书房的灯光已然熄灭,周遭只剩下安静在蔓延。那根雪白森然的骨,在我眼前晃荡。我的脚,不由自主地朝着书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门,缓缓打开。一丝声响,打破了夜的静。

咕噶——

进到房间里,我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月光透过天窗,雪白地映照在地上。忽然,我发现这月光照得有点巧合,正好将三块完整的砖给照亮。而且,这三块砖之间的缝隙要比其他的缝隙大。我尝试着将它搬开,一个木制按钮闯入视线。摁下去,对面的墙就这样,开了。

这是条漆黑的甬道,石砌的两壁凹凸不平,散发着湿冷的凉意,嵌入指里,渐冷指骨。我打了个寒噤。

沿着甬道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看见前面闪现一丝亮光。我屏住呼吸,朝露出光的缝隙里窥进去。一张晶莹剔透水晶床冒着腾腾的寒气。床上,躺着一具完整的人骨。我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知觉告诉我,这是个女人的骨。我的脚,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内移动而去。

一阵幽然的暗香毫无预兆地流动着。眼前一黑,我再一次昏厥倒地。

有一个声音,幽怨地呢喃。

“快了。”

几段尾戏

这一病又是一个月。环儿说发现我时我正躺在别院里昏迷不醒,当时子轩一见我,眼泪便倾落下来。但我疑惑了,这眼泪,究竟为何又是为谁而流。我与子轩,真的已经疏远太多,连只字片语,也不愿多说。我一次又一次梳理那些离奇破碎的记忆,却始终无法顺畅起来。一切,太扑朔迷离。我喝着子轩给我的药,吃着他给我安排的饮食,心里乱成一团。

这期间,老夫人也未让我闲着。她说既然躺着无事,那就学点刺绣。一个女人,便得会这些。至于诗词歌赋,对于薛家女人只是大逆不道。于是,我的琴被摔得粉碎。我珍爱的戏服被焚毁。我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我忽然发现,曾经的自己已经快消失殆尽。我在按着他们的思想,勉强地生活下去。

我让环儿找来了老管家。我想让他,解开我心中疑惑。他先是不肯,面色为难。最后我跪倒在地央求他。许久,他终于点下了头。一些被尘封的往事铺展在了我眼前。老管家的回忆,听得我骨节凉寒。原来一切,对我,皆是凉薄。

我避开众人耳目,溜出了薛家大门。我只是想到街上走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着外面的世界,久违与遥远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一个相士从旁经过,停下了脚步:“姑娘,见你印堂发黑,眼神涣散,怕是不祥只兆呀。可否让在下为你卜上一卦?”我摇摇头,走开了。这相士话虽无错,但一卦又怎可将我救赎了?

我到戏楼听戏,好久都未闻那繁华似锦的段子,好久都未演那缠绵悱恻的几出。回想起来,竟是满目的疏离与陌路。

折子戏,让这台上女子唱得凄艳哀婉。而台下,最多的,却是无情人贪婪的嘴脸。戏子与戏,终究只是孤独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对于戏子,这只是一个讽刺的玩笑而已。

我安静地坐着,茶添了一次又一次。戏终究还是完了,曲终人散,我起身准备离去。但一个趔趄,我再次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嘴角,残留一点点的麻。

醒来时天幕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我的头又疼起来。外面忽然闹腾起来,有火光由远及近。“砰!”门被人用力地踢开,一大行人闯了进来。子轩、姐姐、老夫人,我有点懵了,为何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我看见子轩的脸冷成了三尺寒冰。老夫人的脸则青成一片。而姐姐,脸上是阴沉的得意。环儿,跪在地上,直垂眼泪。

我回转过身,全身血液就这样凝住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躺在我身边。而我自己,竟也一丝不挂。忽然,我什么都明白了。

“老夫人,我所说非虚吧。妹妹她,果真在外有了人。而如今,竟乱到了家里来”这女人,竟然狠毒得如此不动声色。老夫人看着我:“你可还有话说?”我望向子轩,抱着最后的希望。而他,竟只是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颜落,无话可说。”

一些往事 一些真相

环儿死了。听旁的丫鬟说,她死前怒目圆睁,血流不止。咽气前,她喊着“我不甘啊!”一抹淡然的笑爬上我的嘴角。麝香,足以要了一个孕妇的命。她,该死。

戏走向高潮。一切,皆已渐次明了。望着渐渐圆满的月,思绪与回忆齐齐涌现出来。

我娘嫁进颜家前曾是薛仁贵的妻。在颜家那场大火后,在我与父亲的逃亡中,父亲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于是我终于明白,娘为何那样固执而倔强地守望着南方,因为那里有她深爱的男子。娘嫁给薛仁贵,因为爱。娘嫁给爹,则因为恩。若无爹的相助,薛家便难逃灭顶之灾。娘为了薛家,为了她的男人,她牺牲了自己。然而,薛仁贵并不了解,所以他的恨才会那样深。因为他,我爹丢官弃爵,沦为阶下囚。因为他,我家破人亡。他指使的那一把火,燃尽所有。而爹告诉我,不要怪他。于是,我不再心念报仇。

但是,我偏遇上了薛子轩。

我放下仇恨,以为可以与子轩厮守终身。然而,他爱的,始终是那个也叫作颜落的女人。我只不过同前两任偏房一般,有着同那女人相似的眉目。夜深时他喜欢一人独守书房,抱着那女人的骨怀念呢喃。而那些食物,那些他陪伴我所做之事,皆只是那女人所钟爱的。他日以继夜,逐渐将我变成他心中颜落。那些药,只是一种术,一种借尸还魂的术。他要的,是曾经那个完整的颜落。我,仅是那是尸而已。

渐渐的,我也明白。当初老夫人为何让我如此轻易的就嫁入薛家。我与娘有九分相似,而我娘,是她心里的耻辱和伤疤。于是,她亦步步为营,让我逐渐成为她心目中标准媳妇的模样,以此来平复她心中的凹凸。这,算是赎罪吗?

而令我心痛的,不止这些。大少奶奶与环儿,枉我待她们如亲姐妹般。环儿是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监视着我的举动。那些鬼魅之事,皆是她受大少奶奶指使。那晚我昏迷前,我看见了那双沾满茶渍的红鞋。那鞋是我为她买,而那茶渍,却是我不小心泼上的。

然而,她的主人,不止大少奶奶,还有老夫人,还有子轩。我暗中调查,才得知这一真相。所以,他们才能掌控我的一举一动。而环儿,亦是使尽招数,离间着我与他们。她的设计,亦是精心。因为,她对子轩也有非分之想。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那一包麝香,将会渐渐要了她的命。因为麝香对于孕妇,是致命的毒。她,已有了子轩骨肉。

子轩、老夫人、大少奶奶还有环儿为我精心设戏,一段一段精彩绝伦。我到最后,还保持着笑意盈盈的样子,等待他们的观赏。

戏,终于走向了尾声。

再歌红颜

子轩的生日如期而至。在我被焚烧的前一日,薛府将为子轩办一场隆重而盛大的生日宴。他,已到了而立之年。我苦苦哀求老夫人,希望她可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请求。终于,老夫人应允了。今晚,我将为子轩再唱一出红颜。因这一曲,我与他相识。本以为可与他结缘三生,到头来依旧只是南柯一梦。繁华展转,终成离别之曲。

月华皎洁,这偌大薛府红光映天,人声鼎沸。这眼前繁华,这眼前锦绣,皆与我无关。我只着当日那一抹淡烟泪妆,穿上华美缎袖,再为他舞上一段红颜。今日过后,便将天人永别。

锣鼓喧嚣地响起,台下一片吆喝连绵。终于,轮我登场。踩着碎步,甩开水袖,洞开嗓子。一曲红颜,于喧嚣处再度上演:人生是苦最离别,山关难跋,险水难渡。谁落了相思泪苦,妆容荒芜,红颜枯骨。那狠心离人最无情,喜个恩断义绝,倒把那可人儿害得苦。桃花仍把春风笑,雪骨消融,自是清冷。不恋功成,不慕名就,只把那人来等,唱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

唱过春之绮丽。唱过夏之喧嚣。唱过秋之萧瑟。唱过冬之悲凄。这戏台之上,那一抹红翻转流连,至忘情处一声清音丽破,洒下泪珠子来。有一段烟尘随那抹红凭风而散,惹得人双眼迷离。一曲终了,台下滚动一片叫好。戏曲终了,宴席也该散了。我,最终还是不得不走到这一步。是他们,逼了我。

“起火了!起火了!”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阵呼喊。场面大乱,人群慌乱,朝着门的方向汹涌而去。但绝望的是,门皆不知为何无法打开。火势在迅速蔓延,在嘈杂的尖叫声和满天飞洒的水中,火烧得更加炙烈。

我转身下了戏台。慌乱,隐没了我的身影。

戏,结束了。

又是繁华

一个朝代覆没,一个朝代崛起。在岁月无声的翻滚中,薛家那一场离奇的大火也被掩埋。没人再提及那富可敌国的薛家。没有人再提及那俊朗飘逸的薛子轩。没有人在提及薛府那几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没有人再提及颜落与薛子轩的风花雪月。自然,也没有人再提及薛家大火中那惨烈的叫喊与那女子诡异的笑声。只有这样一番话语仍旧在烟花柳巷呢喃私语着:这世间本无这样的爱。纯粹的黑。真正的白。动人的沦陷。极至的野火。非死即生的决绝。非此即彼的果敢。

一切,皆只为过眼烟云,能留几多?

又是盛世,处处新戏又将上演各自繁华寥落。

谁还记得,那一曲红颜。

人生是苦最离别,山关难跋,险水难渡。谁落了相思泪苦,妆容荒芜,红颜枯骨。那狠心离人最无情,喜个恩断义绝,倒把那可人儿害得苦。桃花仍把春风笑,雪骨消融,自是清冷。不恋功成,不慕名就,只把那人来等,唱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8章 樱兰街的乐声 (1)

怎么说,都有点沉重呢。所以,樱花少年,就让我们下一世,单纯地相遇吧——题记

{part1·不能参加的演奏会}

2007年最后一个夜晚。

大街上,人潮如涌。人们都以“去旧迎新”为理由跑出来狂欢,发出类似“果然又将到新的一年了,真快啊!”的无聊感叹。

凛冽的风,穿过人之间的罅隙,飞奔疾走。偶尔还会听到“哎呀,我迟到了,实在不好意思,呵呵。”和“哎哟,等等我啦”之类以呼着白气表情丰富为主打的说话声。

但是,人汇聚成流,朝着同一个狭隘的口涌过去,还不时爆发出“要死啦,踩到我的脚!”之类的惊呼,但旋即又被更高的声浪给淹没了。这样的画面,怎么看,也总会觉得有点怪诞吧?

少女静默地站立在人潮汹涌中,漠视着身边层层发生的“擦肩而过”。她依旧是清爽而略带华丽的打扮,粉色系的小褶裙又流露出淡淡而内敛的可爱。再加上总会让人发出类似“她是漫画里的人物吧”的惊呼的精致小巧的脸,整个人在霓虹中流光溢彩。

原本是乌云囤顶的压抑天气,却在少女的周围一丝也阴霾不起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于是常常会被别的女生用酸酸的口气诋毁为“不过也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

但当事人的这一“点”,也足以让别人羡慕到流泪了吧。

少女幽静的视线越过重重人肩,落定在了一幅巨型的海报上。一抹柔软而清浅的弧度,在疾冷的暗夜里悄然浮现。

本只是普通的宣传海报而已,却因里面的少年而显得激动人心。清秀的眉。玲珑的眸。略微冰冷而遥远的目光。挺拔的鼻。恰到好处的唇。一瞬间,就可以惊为天人了吧。这张脸,可以算得上是“就连在漫画里也是梦幻”的稀有的精致。

所谓“颠倒众生,倾国倾城”,大概也就只能到这种程度而已了。就连嫉妒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

少年头微微倾侧,轻触腮托。面部线条因微尘的光线柔和而朦胧。他右手上抬,手里的琴弓轻触古旧的裸弦。仿佛一擦奏,便有清水一般音符顺着指间缓缓流淌。萦绕涟漪的音,温柔地将双耳包围。

到如今,艾纱染才会在法国的街头,听到四周隐约流泻的琴音,才忽然发现。那少年揉奏出的音符,是怎样地令人惊心动魄,又是怎样地让人温暖如阳。

忽然转身,少女拿出手机,逆着人潮而行。那画里的少年,浑然如旧。

“喂,森总管。”忽然就转成了略微盛气凌人的命令口气。

“是。”

“马上把私人飞机准备好,我今晚就飞往法国。”

“是。我马上去办。”

“呐,清泽。如今的你,已是那样耀眼,应该不再需要我在旁边了吧。那么,下一世,我们一定要单纯地遇见。约定了的哟。”

休息室里人来人往,匆忙慌乱。只有少年淡定地擦试着提琴质地坚硬的侧板。蓦地,手忽然一滞,他抬起头,原本专注的眼神忽然缥缈,落到了远处的虚空。唇轻轻张阖,有极细微的音吐了出来。

“啊。”

如果,去看了那场演奏会,结果又会是怎样呢?听着浪漫法语的艾纱染,浮现出失神的恍惚。

但,也只能是如果了吧。

{part2·樱兰幽音}

传闻就像病毒一样。复制。传染。变异。以至到最后陌生诡异到深不可测,源头依旧不会忽然泡一般冒出来做出“本来不是这样的嘛”的无辜表情。

但过程中就会以“诶诶,你知道吗?那个……”这样八卦兮兮口气神秘的句式开头,下文不断。然后被渲染出“ABCD”多种绚烂的版本。所谓的真实性,在这样的话语里是可有可无的。

于是艾纱染听到已不知道是“CS1”版本还是“CS2”版本。在这名为海英的贵族学校里,传闻成了闲来无事的少爷小姐们必不可少的消遣。那些散漫的目光,总会在听此类故事时大放异彩。

当然还是坚不可催的模式化开头。在发呆的艾纱染被好友忽然凑过来的额头吓了一跳,在对方八卦已经开始依旧心有余悸。但很快,就被那冠以“神秘诡异”色调的内容给吸引了。

“诶诶,纱染你知道吗,关于樱兰街幽灵的消息?”害怕而又略带炫耀的疑问口气。少女只是“呃?”地问出了声。因为对提及的全然陌生,所以眼神也迷离起来。

“就是啊,有个同学半夜回家经过樱兰街,结果听到废弃的房子里飘出音乐声。哎呀,真是吓死人了。”

“那,幽灵呢?”艾纱染继续迷糊地追问。对方已翻出了“拜托,白痴也该有个限度吧”的白眼。

“哦。”忽然间少女脸上绽放恍然大悟的光彩。对方已换上“实在没法和你计较”的表情。

樱兰街,如今也被戏称为“没落的贵族街”。这里曾经聚居着各界名人富豪,繁极一时。但不知怎的,搬进去的人多数走霉运,破产、自杀等事件相继发生。人们因为惧怕,也就相继搬离。那里也因此荒芜下来。除了名字华丽,其余都是一片凄清。当然,那里居住着失势的名门贵族也是其被贯以“没落”之名的原因。

艾纱染对于樱兰街的记忆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那辗转零落的樱花雨,和空气里浮动的暗香。

樱花,总是无法抹去的回忆呀。所以,才会一直那么喜欢吧。

少女因陷入零星而遥远的记忆中,神情恍惚起来。好友带着“又来了又来了”的无奈表情离开,还有进行到一半的八卦话题。

艾纱染是艾氏家族的独生女。艾氏家族不仅在亚洲的商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在欧美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觑的。就连这所贵族学校,也是由艾式企业独家出资建办。艾纱染的地位,自然也是高高在上。

然而,暗地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苦。于是少女小小年纪就已懂得装傻卖乖了。对于好友,亦无法做到十足的袒诚。

这就是,所谓的“面具人生……吧”?

那个“微不足道“的八卦传闻,到现在也会不时地想起呢。所以即便是到了世界末日,也会死死地记住吧。

艾纱染端着咖啡杯,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日暮下的塞纳河,泛着细碎的光。

{part3·没有“果然”的邂逅}

好奇,通常是一个故事老套而又千变万化的开端。

午夜的樱兰街,在清冷月辉的铺洒下,寂静而凄冷。漫漫零落的樱花,交织成雨,把平整的灰色路面铺展出一片柔软的绯色。那些已斑驳出暗影横斜的房子,在黑暗中静默着。

然而,最奇怪的,便是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水一般缓缓流散出的轻柔音乐。本来是动听的音符,但在这种荒清氛围下,总是有点,“诡异”的吧。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缓慢而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午夜时分,在这条早已被废弃的街道上移动的,会是谁呢?

艾纱染寻着声音寻找源头,终于在一所大铁门前停下了猫一般的脚步。锈迹丛生的铁门后,是一片早已荒芜的花园。

应该,就是这里了。

少女对于“幽灵”充满了好奇,于是趁机偷溜出家,跑到了樱兰街来,企图听一听那“幽灵的音乐”。果然,这种神秘的诱惑,对每个少女都是适用的。

艾纱染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并未锁牢的铁门。门果然没琐。又是一个,“果然”。

荒废的巴洛克风庄园建筑里,寂静无声。黑暗中,连轻微的呼吸也是压抑的。

音乐仍旧水一般游荡着。只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这种轻柔却动人心弦的音质是从未听闻过的,少女几乎快止步欣赏。这柔美的意境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但好奇心,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催促着少女缓如莲移的碎步。被牵引着,被不由自主地牵引着。

手轻轻一推,眼前虚掩的房门在“咕噶——”中缓缓地开了。空无一物的房间,明亮的月辉被窗棂整齐地切割,投下四块规则的光斑。豁然明亮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但是,音乐却在继续着。

没人?怎么会没人!?那这音乐是!?

“啊!妈呀!鬼呀!”少女尖叫着夺路而逃。“果然”在这里忽然失去了效用。以为是人的恶作剧,现实却同预料截然迥异。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但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自己神经坚韧,怕早就成神经病了吧。爱纱染总是想得咬牙切齿。

而被忽略的门后,黑暗里有一个清瘦的身影存在着。一抹暗里的笑,悄然地将嘴角牵扯出隐约狠厉的弧度。但很快,便被温柔的暖意所覆盖了。

身影追到窗口,朝着少女狂奔的背影喊:“喂!”

原本惊慌的少女听到身有突如其来的“喂”,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地上,甚至隐约有两道鞋样宽度的拉痕。

回过头,却在满园生辉里,看见了那倚在窗前的少年。他,依旧保持着拉奏小提琴的姿势。清俊的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洁白的衬衣,流露出清淡的儒雅。

艾纱染竟一时失了神。

是不是在那一刻,就已经萌芽了呢?走在香榭里舍的艾纱染偏着头想,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笑。

果然,还是不知道呀。

{part4·转校生}

所谓“缘分”这个美好的词啊,其实有些时候看起来更像恶作剧。

当老师带着转学生踏进教室时,全班的女生都发出了惊呼,因为少年美丽的脸,即便在这贵族学校里也是不曾见过的。而艾纱染,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天噩梦般的场景又浮现出来。

“刚才吓着你,不好意思呀。不过,这么晚了,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啊?你家?我,这个……那个……”少女慌乱得不知所措,仿佛额头上已贴上了“小偷”或“强盗”之类的说明语。而忽然回及的视线里少年天人一般的面容,更让少女的脸红理所当然起来。

最后居然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果然,是已不能用“尴尬”、“丢脸”这种程度的词汇来形容了。仿佛可以听见隐约的“呐,你是花痴,没错吧”的调侃。

于是,当看到少年樱花般的视线飘向自己时,艾纱染有“让我消失吧”的无奈心情。

此时,教室已被女生们“呀,他好帅啊?”、“天啊,他居然转到我们这班耶”以及男生“有没有搞错”的声浪所充斥。

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少年开始了自我介绍。

第8章 樱兰街的乐声 (2)

“大家好,我是清泽,以后请多指教了。”带着清浅的笑意,鞠了一个优雅的躬。又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王子”这个词,应该是在说他吧。

“那,清泽同学,你就坐……”老师环顾着教室,而许多女生已蓄势待发,“那里吧。”老师的手指最后落定在后面一个空位上。而旁边的女生已兴奋得快手舞足蹈。

“那个,老师,我眼睛不太好。我,可以坐这里吗?”少年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艾纱染旁边的空位。

“这个,恐怕……”老师露出为难的颜色,试探地看着艾纱染。其实,那是爱纱染专属的位子。“这个转学生还真是大胆诶”的感叹细碎地响动着。

“没、没关系,请坐!”少女忽然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连带桌子椅子都被掀翻了,砸在地上轰然作响。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而少年依旧含着暖意的笑,不在意地走过去,帮着手忙脚乱的少女收拾凌乱不堪的桌子。一瞬间有轻微的碰触,艾纱染边感觉到柔软而清凉的温度。

是,他的吧。

是,幻觉吗?

却有低隐的声音在耳畔轻响,带着樱花的清新。“艾同学,以后,就请多指教咯。”

请。多。指。教。

就是因为这四个字,才会那么奋不顾身吧。那一刻,就已将他认定为樱花少年了。

歌特式风格浓郁的巴黎圣母院里,祈祷中的艾纱染,被染上一层微微的绒光。遥远的笑意,在悄然蔓延。

{part5·梦想与许愿}

人与人是怎么熟悉的,就连当事人也会搔着头说:“呵呵,还真的不知道耶。”

“呐呐,清泽君,你怎么会一个人住那‘鬼屋’啊?”

“呐,清泽君,你很喜欢拉小提琴吗?你拉得很好听哦。”

“喂,清泽君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

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吧。

算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呢?好看。温和。沉默。还有点,神秘呢。不用自己去细想,周围大义凛然地贴着“我是花痴”标语的女生已悄悄达成了共识。艾纱染,也就接受了这个“共识”。

但是,清泽君算是朋友吧。因为,同自己说话最多呀。而且,吃饭也在一起的呢。还有,还有……出神的少女欢喜地列出了一大堆“证据”。

“嗌——”少女忽然脱口低呼。

“怎么?”正专心听课的清泽忽然听到同桌的低呼,转过了头来。

“没、没什么。”有点苦涩的尴尬笑容残滞在少女的嘴角。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在偷看他吧。但是,为什么,觉得那笑容里有种不明就里的阴霾呢?

不过,好险。呼——

少女赶紧聚敛目光,开始专心听讲。

“Now,please check your answer.Then you can……”

终于还是放学了。

因为司机临时有事,所以会晚来。父亲在电话里千叮万嘱“绝对”要呆在教室里。艾纱染真想像漫画里的人一样大喊“够了,欧几桑!”,但最后还是换成了“知道了,爸爸”的乖口气。

少女一边发着“真是受不了,又不是小孩子”的惯常抱怨,一般百无聊赖地在空荡的走廊上走着。窗外暮色渐浓。有尾状的尘埃在被分割的光线里浮沉着。

忽然,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流畅而熟悉的琴音。

会是他吗?少女忽然疾步,冲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演奏练习室,轻轻地推开了门。

少年站在正中央。左手持着提琴,右手握着琴弓,摩擦着四弦。音符便如水一般地冒泻出来。阳光薄薄地打进来,将少年镀上了一层橘黄的纯光。他的眉目,沉静而迷离,动作轻缓而优雅。

周围的空气,被音符缠绕,纠结成低缓起伏的溪流,环绕着。而少年在中央,仿佛已浑然忘我了。

却在少女推门的一刹那,音乐也戛然而止了。清泽睁开眼睛,有点不悦地看着贸然闯进来的人。而不悦,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被温淡的笑意取代了。

“呀,清泽君。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的,反正也快结束了。”

“呐,清泽君。”

“恩?”

“清泽君很喜欢拉小提琴吧?你拉得这么好,一定很努力呀。”

“啊。一直就希望能在小提琴上有所成就呢。哪怕,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啊,哈?”

“呵呵。就是帕格尼尼呀,他就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天才提琴师,《魔鬼的颤音》可是享誉世界。我就希望有那样的成就。不过,应该只能是梦了吧。”少年的语气忽然黯淡下来,刚才的光彩也消失了。

“不是那样的。我相信清泽君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拉得这么好。一定可以的。”少女急于想表达什么,却语无伦次起来。于是,又一次理所当然地脸红起来。

不是成为“朋友”了么,怎么还是会如此慌乱呢?

“呵呵。谢谢你。”少年展颜一笑,化解了少女无措的尴尬。

“那个,其实没什么啦。”果然很会顺水推舟。但一时间,又是该死的沉默。

“那个,艾同学。”

“叫我纱染就好了。以后,我也就叫你清泽吧。”

“哦,好的。纱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诶?”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少年牵着手向外走去。柔软冰凉的触感。分属两人的温度在掌心交叠着。单薄的心底忽然慢了一拍。

这样,手牵着手。应该,是吧?艾纱染的脸此刻已红到不行。

结果,来到地方却是学校后面的喷水池。纯白大理石堆砌的池子里,是见底的清水。阳光投洒进去,折射出斑斓琉璃的光。

“来,给你。”少年魔法似地变出两枚银色硬币,将其中一个递到了艾纱染的手心里,“听说啊,只要将硬币抛入池中,许下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我们一起来许愿吧。”

只见少年中指轻弹,没有重量的硬币便以滑翔的姿势在半空中划过半弧,一路跌落到了池子里,激起跃动的清水。

“扑。”短促的声响。

少年虔诚地闭上眼,双手合十。这时,又有微微的绒光冒散出来。艾纱染呆呆地看着眼前被朦光微罩的少年,仿佛又闻到了淡淡的樱花清香。心底,被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手中的硬币,一不小心“骨碌”着滚落进了涟漪轻泛的池子里。

“扑。”

那个薄暮寂淡的傍晚,如今已渐行渐远成记忆里绝美的画卷。可还是清晰的记得,当时那慌乱却安静的悸动。

而他,到底许了什么样的愿呢?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呀。

协和广场上,艾纱染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冬日阳光跳跃的温度。

那个喷水池,现在还在孤单地喷着水么?那承载着隐秘愿望的硬币,应该还安静地躺在池底吧。

恩,可能呢。

{part6·雷夜的拥抱}

相熟到什么程度,才会被自然地邀请到家里呢?应该,是很熟很熟了吧。

从那之后,艾纱染总会在放学后故意呆在学校一段时间。因为,清泽总会在日暮渐浓的时候练习小提琴。

虽然接受过声乐训练,但艾纱染对于小提琴却并不了解。所以,当少年沉溺与拉奏中时,一旁安静的少女也只能直觉地感受到那音符里变幻的美。于是,当从日暮沉入黑夜,也是浑然未觉的。

清泽他,以后一定可以拿着他的小提琴光耀四射吧。少女的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憧憬。于是忽然想说“加油”。

加油,清泽!

而自己,能在身边看着他练习,应该就是幸福了吧。

直到那句陈述样式的“来我家吧”脱口而出,少女才真正感动到潸然落泪。

“傻瓜,这都能哭。走吧。”少年牵起艾纱染的手,向外面渐沉的夜色走去。十指轻触的刹那,有彩光的泡沫悄然衍生。

但其实他不知道,对于艾式企业的继承人,这样的邀请,已是可以颠覆所有的感动了吧。

一开始也是在开心地聊着天,听着少年拉着音乐的。却在艾纱染那句“清泽,你自己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么?你的父母呢?”出口时,忽然停电了。于是问句也随着突如其来的黑暗归于虚无。

而被问到的当事人,却不知在黑暗里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又停电了。这里果然很麻烦啊。不过都已经习惯了。你等下啊,我去拿下蜡烛。”说话声渐渐淡出客厅,可以感觉到声源在向外移动着。

少女刚要说什么,却被黑暗里的悄静给哽咽了回去。

已经出去了呀。其实,自己是最怕黑暗的。

而这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过天际,撕破了黑暗。雷声也随之闷滚而来,打破了静谧。

当少年将点好的蜡烛端进来时,却看见客厅里空无一人。还未来得及“诶?”地问出声,便听见了旁边装饰柜里传过来的响动。

“什么人?”少年厉声问着,向柜子靠近。而那轻微的响动,仍在持续着。有种,“地震”的感觉。

清泽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柜门,却看见少女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纱染,你这是?”这样的场景让少年有点茫然无措。烛火,映照着少女的苍白。却在一瞬间,扑入了少年的怀里。身子,依旧不住地颤抖着。

嬴弱的烛光里,少年轻轻地将少女拥在怀里,用手慢慢地抚摩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嘴里,在低吟着什么。那模糊的音节,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樱花的气息,在蔓延。

窗外,电闪雷鸣。雨,开始倾盆而下。

如果,那时杂志要排十大最能让人安定的方法。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蜷缩在清泽怀里”这个选项吧。

看着湛蓝成一片的爱琴海,艾纱染仿佛又听到了那安定人心的低吟浅唱。

应该,是幻觉吧。

{part7·不明就里的争吵}

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发生的事应该感到很尴尬吧。只是,确有种顺理成章的自然感。

那个晚上仿佛有不知名的光,如流荧,在心底渐渐聚集。那些黑暗的残影,被驱散。

其实只是因为母亲在雷雨夜里,在自己面前发病去世的。所以才会对电闪雷鸣有着深恶痛绝的恐惧。

但最后,记忆里却只有少年的气息与耳语如星辰一般璀璨着。于是要掉的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这,就更加坚定了要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决心。

那晚又谈到了有关小提琴的梦想。少年里渐渐熠熠的憧憬的光亮,艾纱染脆薄的心底又开始的坚定的悸动。而当问到对方“为什么不去参加专业训练”时,气氛却黯淡地沉默下来。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但总觉得他,应该是只有拿着小提琴才能成为耀眼存在的人。

第8章 樱兰街的乐声 (3)

海英中学有“音乐祭”比赛的传统,前两年却因同学们太缺乏这方面的热情被迫暂停了。而今年,却忽然出了将再次举办的通知。而且据说,会是历年来最盛大的一次。不仅会有国际级的大师出席,世界各地知名的电视台也会前来追踪报道。

当艾纱染听着这些沸腾的传闻时,将嘴抿成了一条浅淡的线。

其实是在,无声地笑着。这样的手笔,对于艾氏企业来说,根本没什么困难。而且,本就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

“呐,清泽,你会去参加吧?这可是个好机会呢。”在惯常的练习结束后,艾纱染假装随意地问道。

“哦,是吗?”少年忽然挑起冷眉,“其实,连冠军也是早就内定了的吧。我去参不参加,有什么关系呢?”嘲讽的口气。

“不、不是的,那只是……”已经语无伦次的少女,只是想说“大赛一定会是公平的,但我有自信你能夺冠”。而少年已走出了练习室。那句“不要多管闲事”的尾音还在余颤着,落入了少女耳。

红了眼眶。蓄了泪水。低着头如同做错事却委屈不已的孩子。但艾纱染,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可是,气氛为什么会骤然变得如此恶劣。

但到了报名截止的那天,艾纱染还是抱着“他或许是一时没接受,以后会后悔”的侥幸心态将清泽的名字报了上去。

而在放学后告知对方时,又发生了不愉快。

少年握着琴弓的手忽然一滞,薄薄的光仿佛被打破,碎了一地的暗影。眉头纠结,仿佛有翻江倒海的起伏凝固成褶皱。空气渐渐冻结,连橘色的日光也冰冷起来。

气氛,果然还是坏到了极点。

本以为会有排山倒海的责骂,最后却凝结成一句单薄的“你们艾家的人真喜欢擅自主张地掌控别人的人生”。却在一瞬间让少女隐忍已久的泪轰然落下。

却只有哭泣,没有声音。色彩渐渐淡漠,黑白的世界,如同哑剧般黯淡。

少年冷着脸离开。少女索性蹲下将头埋在臂间,放肆地大哭。

那些委屈与不愉快,真的会随着泪水一起流失蒸发掉吗?

“音乐祭”的初赛如期举行。选手们自信地演奏着自己拿手的乐器与曲子。灯光闪烁,音乐弥漫里,有种让人如梦幻的感觉。

而台下贵宾席上,艾纱染却是坐立难安。而就在主持人报出“清泽”时,少女几乎快要跳起来。他,肯定没来吧。

然而就在少女准备冲向后台时,一阵悠扬而舒缓的音乐乍然响起。喧闹的会场,也顿时静了下来。连呼吸声,也被小心隐去。

在灼灼灯光里,一个清俊的身影款款前行着。律动优雅的音符从修长的指间如泉水般流落。单薄的衬衣。浅灰的裤子。光着的双脚。看似随性的打扮,却被少年穿出了性感而高贵的气息。

风轻微拂过,吹起额前的刘海。深邃的眼。俊美的脸便在强烈的光中露了出来。时光,也因此凝缓在了这一刻。

少年望着台下已呆掉的少女,追随的视线里满是柔软的暖意。那些委屈与不快,都在这春暖一般的目光里悄然蒸发了。

而最后,少女却还是捂住了嘴。跳跃的泪光,在灯光里闪烁明灭。

谢谢你。

其实,那一刻的惊喜与感动磅礴到要将自己压垮。那种难以言述的情怀,至今可都还记忆犹新呢。

那种震撼,或许再也无法体验了吧。在满是异国情调的卧室里,艾纱染枕着微笑沉入了梦。

晚安。

{part8·无聊的暑假}

本来以为一切都可以发展顺利,到最后一切却还是违背了原来的初衷。艾纱染飘向清泽的眼神,总有种失落的空虚。

那出色演出之后,不是没有公司或者学校来找清泽的,却被少年礼貌而冷淡地回绝了。看着机会白白流失,艾纱染的心里充满了焦急,已是自己无法再勉强的事了。于是,觉得自己切断了一种清泽最中意的可能。

“凶手”这样一个自我定义的潜在身份,总让少女有点坐立难安。而伤害的无可挽回,才是最令人遗憾的吧。

但是,值得令人兴奋的,应该是暑假前清泽就搬到了自己家里。于是睡着了,也可能笑着醒过来呢。

那天是“音乐祭”的决赛,却到上场前也未看到清泽。艾纱染焦急地打清泽的手机,却无人接听。而找遍了学校,也没有他的身影。最后无奈之下,艾纱染直接跑到了樱兰街清泽的家里,却发现少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医生诊断为营养不良。看着躺在病窗上的清泽,艾纱染又在心里下了一个奇怪而大胆的决定。

因为营养不良,才会那么苍白。因为营养不良,才那么单薄削瘦。因为营养不良,才会在跑步时用不上力。所以,在也无法放心地让他一个人住在那么荒凉的地方。于是当少年清醒过来时,艾纱染的第一句话“你还好吗?”的疑问句换成了“你搬到我家来住吧”的陈述句。

而未料想到的是,少年在怔忡一秒后,轻吐了“恩”。阳光正好落过来,将少年打出薄薄的一层侧影。少女在一旁笑意盎然。

倒是没什么阻力,并以辅导功课为由瞒过了爸爸。于是,就开始了“同居”生活。有人照顾和打点,总是会好许多的吧。

一开始,总是觉得愉快而平常的。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模式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到后来,艾纱染却感觉到莫名的奇怪。

总是一整天不见清泽的踪影,后来发展到连吃饭也未曾出现。而那晚因为睡不着,出来散步的艾纱染,竟在通向一楼的楼梯间遇见了疲惫而失落的清泽。甚至没有点头,就如同陌路一般擦肩而过了。到最后,清泽竟主动提出去公司打工,而爸爸居然也同意了。

这样,见面相处的时间已无限逼近数轴原点。原本以为的暑假生活,却被彻底打乱了。艾纱染心里,止不住的失落。

这跟以前那种奢华而空洞的生活,有什么两样?原来这样长久形成的空间,要靠一个人,是无法打破的。

于是,暑假也就这样接近尾声了。也不知道清泽在公司里忙着什么,早出晚归,已快赶上爸爸的程度。艾纱然每次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和大得下人的空荡餐房,食欲当然无存。

游戏房。娱乐房。电影室。小型图书馆。世界各地的花房。游泳场。网球馆……其实艾家比皇宫更华丽奢侈的房子,空得有点吓人。艾纱染逛着从小便熟悉的一切,兴味索然。最终,还是一个人过的。

这天半夜,艾纱染忽然想去找清泽说说话。开始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到最后竟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于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清泽起居的房间。

敲了很久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难道还没回来么?看看表,却已是凌晨两点了。艾纱染失落地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却在经过爸爸的书房时,听到了里面细微的响动。本以为是爸爸还在工作的艾纱染,推门进去却看猝然地看见清泽,电脑微弱的光照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略显诡异。而桌上,是凌乱的文件。

“清泽,你,在干什么?”

那时就已预感到什么不对了吧。只是,在极力地逃避着。

艾纱染仰望着埃菲尔铁塔,快有一种被淹没的磅礴感。

{part9·最后的真相}

是因为仇恨,所以才接近自己的吧。是因为仇恨,所以才偷偷摸摸地演奏着自己深爱的乐器吧。是因为仇恨,才无法去追逐理想吧。是因为仇恨,才那么抗拒地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吧。是因为仇恨,才无法原谅自己的喜欢吧。

所有的真相,都在那一晚大白。

就在清泽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时,艾纱染爸爸的忽然出现却让一切化成了泡影。

“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我会不知道吗?你以为你遮掩了自己的身份,我就不知道你是暮家的孩子吗?孩子,你太过天真了。”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慌乱的少年忽然冷笑,得意的神色难以自抑。

“你手上的那些证据,都是假的。而你暗中对艾氏旗下几家关键公司的收购在天亮之后也将宣告失败。而你所有暗中的操作,都只是为了配合你的戏而已。”

“你……”少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更加苍白,已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我想,你一定认为是我让你父母破产的吧。但并不是这样的。其实公司在你父亲手里时已经严重经营不善。我收购它,也是为了希望可以暂时拉你父亲一把。可是,却没想到他欠下了那么多债务。最后走投无路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吧。”

“够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真相是怎样,我想,你也很清楚吧。仇恨需要寄托,于是,你选择了我。这,我并不怪你。可是,你是否该想想怎么对小染做出一个交代吧。”一旁的少女已面如死灰。从方才的谈话中,她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而少年只是颓然而抱歉地看了艾纱染,无声地离开。艾爸爸,并未阻拦。而当清泽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身:“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从此那些恨,将再也与我无关。”

看着少年消融的背影,艾纱染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艾爸爸在一旁摇了摇头。

那之后,已经很久了。真的,就成了陌路。到最后,竟然消失在了学校里。而八卦的话题,还在下文不断着。

这天,艾纱染终于做了前去法国学习的决定,决定安心地做艾氏企业的继承人。而当艾爸爸得知后,却只是无言地看着女儿,心底是漂泊的叹息。

终于,还是越不过去。

于是为出国作准备开始忙碌起来,完全不知世事的变迁。直到临行前,才得知了清泽即将举办演奏会的事。

这个有着优质技巧,俊美外形的少年,一夜成名,迅速成为了最红的新生代偶像。而小提琴,更为他添加了高贵不俗的气质。

艾纱染只是到了会场前站了一站,而未进场。她知道,若进去了,所有的坚决都会沦陷。他的音乐,是令人疯狂的。

在看过少年精美而巨幅的海报后,少女决然地逆人而行,乘上飞机,飞往了法国。

其实,那时候是从心里感到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实现理想。他终于,可以不用在背负那么多。他的音乐,可以令世界为之倾倒吧。

艾纱染晒着午后慵懒的日光,笑意微然。这时,一个磁性而绅士的声音用法文说着。

Bon,Mademoiselle(法语:嘿,小姐)

第9章 血琥珀 (1)

这样一场蓄谋已久的孽,燃尽所有——题记

楔子

战火连连,硝烟弥漫。天下乱。朝政乱。江湖乱。人心,更乱。

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唯恐不及自危的乱世里,却独独有这样一个女子在缓慢地行走着。所有或荒凉墟或繁华如锦的背景在她身后都成了多余而突兀的存在。没有什么,可以衬托出自她身上散发出来那样一种飘逸出尘的气息。寻遍这茫茫世间,亦无。在她周遭,连一粒卑微的低尘也被席卷而来的疾风给瞬间肃清。

她神色淡然,如墨的眼瞳里窥不见一丝波澜涌动。没有一顾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没有如丝如画的烟视媚行。但纵是这一袭清冷如水,亦有着璀璨夺目之效。只是这绚烂之中,喧嚣缺了席,只有沉寂的静在默默独舞。视线被忽而扑至,忽而消失的飞扬尘土模糊了双眼,只有那一抹光鲜的绿影渐行渐远,最终淡漠出了视线的范围,不见了。只有坠在腰间佩剑上的挂饰,发出如泉水般清澈泠泠的声响,在耳旁若有似无,袅袅不绝。

只是,有谁看到,看到那眼底……

“你答应过我的,如今你却……”似还有最后一丝希望,于是妄图垂死挣扎。

“对不起。但是,我无能为力。”冷静地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无奈与沧桑,却骤然纠结成一种决绝。曾经的温柔呵,已幻化成了泡影。

“难道,就因我,就因我是……”虽然已是百折千回,那情绪却始终未曾泄露半分。

“原因太复杂,我想你应该明白。称霸武林,号令江湖,才是我一生梦想。而你,已经没了任何的利用价值。所以,我无法再留你在身边。”似乎极力压制,才说出这样一番狠心决绝的话语。她却未听出,那声线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只知道,她输了,她输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不是眼角眉梢,不是细枝末节,输的却是那样磅礴的家势和至高的地位。一声冷笑,破空而出。

“哼。沈慕,你以为,你拿到的,是真的血琥珀么?”

“什么?”淡漠镇静如他,也惊呼了出来。冷汗,开始细密而溢。难道,她竟会对他留有一手?不会,肯定不会。他一向如此自信。

“原来真如师父所说。你,又怎会真心想娶我。只是我,执迷不悟罢了。”原还是凄然的神情,如今只于嘴角处勾勒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嘲讽。“想号令江湖?欲称霸武林?笑话!告诉你,血琥珀你一辈子也别想得到。而我诅咒,将不得好死。”一语便斩断他与她之间所有的羁绊,干净利落。那一抹嘲讽冰冷成了一尺残忍,一尺绝望而平静的残忍。

“你……”耻辱转化成了恼羞成怒,一转身却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凋落的樱花纷纷随风而落,柔软成一片绯色。原来,这只是一场全盘皆输的欺骗而已。但他,仍是不甘。一抹笑,自暗处悄然化开。

记忆的片段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平静的容颜下,是怎样的汹涌。仿佛一不小心,那积郁在喉头腥甜的悲就会喷薄而出。若非伤至此,若非恨至此,又怎会恍惚到连一个去处都无。内心剧烈的风云变幻,让她忽然脚下生绊,踉跄而行。然,走,她必须得走。只要走到那曼殊莎华盛放的地方,就可以了。

北方萧条迅疾而来的风,穿越这清冷而沉寂的街道。那女子淡绿色的身影,也消失了。

但,一切的纠葛却未随这凛冽的风尽数散去。

乱,始终还是乱的。

下山

已然入冬,秋日里辗转的枯黄的悲凉蓦然蒙上一层沉重的灰败之色。六角形的雪花如翩跹群舞的蝶穿越阴冷厚重的云层,悠然而下,悄然无声地将青灰色的地面铺满厚厚一层。只一转眼,整个葬音崖就是茫茫的一片白色,那样冷然而悄寂。

窗外那片园地里血红一片,宛若地狱而来的烈火,将燃尽这世间一切冤孽。缘生安静地站在那炽烈的火红中,时而抬头凝望低沉的苍穹,时而低首俯视周遭四季皆不荼蘼的曼殊莎华,洁净纤细的手指始终把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神色也如这冬之夜色般寂然。而那琥珀,也在这纯烈的红光映照下生出诡异而熠熠的光辉。

自己持续这样一个姿势有多久了呢?自娘两日前入土以后,这缠绵的雪就开始昼夜不断地下。一动,雪就能“簌簌”地从身上尽数坠落。本无太多记忆,如今那些零碎的片段却穿越单薄的岁月纷至沓来,而旁,娘死前的话再次萦绕。

“记住,到死,你也不可踏出这葬音崖一步。”一句话仿佛用尽生平所有气力。缘生还来不及点头,娘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是,那份愧疚已如噩魇折磨得缘生太久。终于,她还是决定出去寻她。赎罪的心情,已及不可耐。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而她只是拔腿狂奔,忽略了身后那一双渐渐绝望的眼睛。呼喊,却越发地凄厉起来。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妄图将那声音隔绝,却越发清晰起来。姐姐,别走,救救我!不!没了,什么动静也没了。绝对的安静却让自己更加恐慌。所有消失前,她感觉到了背后那双深深怨毒的眼睛。

“对不起,我现在便来。”

拿着简单的包袱,缘生决然地离开。身后那片地,火似的红依旧燃烧得放肆。雪,仍在漫无边际地下,宛若,一次无声地埋葬。

暗夜里冷香流动,却夹杂着陌生人的气息丝丝而来。有隐约打斗的声音划破冷清安静。缘生止了步,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个白衣男人在林中傲然而立,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握着剑的手青筋暴突,却依然沉稳如石。显然,他已快达到极限,眼神仍然如如豹般犀利沉锐。而对面与他对峙那几个蒙面人也已是强弩之末,血从周身细密的伤口汩汩流出。刹那,空气骤然凝结,双方不分伯仲。

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任何一方都不敢妄动丝毫,生怕一个空门的失闪便丧了性命。寂静如死,只有雪在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忽然间那男人身形一闪,失了踪影。只见漫天清光密织,剑气如雪。那兵刃交接的“睁睁”声,鼓动耳膜。兔起鹘落间,只听得几声闷响,那几个蒙面人便已躺在地上。血,染红了白雪,开出诡异的花。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那男子掠身到了缘生旁,用力扣住了他的脉门。

“你们冷香阁不愧是江湖头号杀手组织。一计连一计。但你害我顾家灭门,必要你们血债血偿!是我,信错了你。”男子咬牙切齿,言语间悔恨交加。

“公子何出此言?”看着眼前这个拿着包袱眼神迷茫的女子,顾延迟疑了。仔细一瞧,确实差别太大。那女人是蚀骨的媚,而眼前这女子却是飘逸出尘的洁。这,完全是两个人。

“对不起,我失礼了。”顾延说完转身离开。刚踏出两步便听见后面撞地的声响,回转过身,看见那女子昏倒在了地上。

终于还是不忍看一个女子倒在这冰天雪地里。顾延决定带她一起走。希望,这次的决定不再带来那样惨烈的后果。

搜寻

绵密的雪已停,空气的凝冷却更甚。原本厚重的云层被西风尽数吹散,月澈冷的清辉撒在皑皑的雪地上,熠熠生辉。除了疾风掠过发出阵阵凄冷的哀鸣,葬音崖已然是一片死水一般的寂静。

在月辉无法照及的房间里,黑暗无所顾及地肆掠。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身影凝固一般,不动丝毫。夜色遮掩,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时而她眼瞳里一闪而过充满杀气的光亮才让人确定那里隐约地站着一个人。

多少年未回来过了呢?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踏进这里,以为那些曾经的记忆早已如风消散。然,再次踏进这里,那些记忆的碎片便不可遏止地漫卷而来,撕裂着每一寸神经。痛,忽然清晰得那样可怖。手指在无意间狠狠扣紧,那眼里的愤怒越来越浓烈,似一团炽烈暴躁的火,将燃尽所有。弑的杀意蔓延扩散,压迫得手下都不敢妄进一步,怕一不小心便命丧黄泉。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强压住心中的颤抖,执声禀告:“回弑姑娘,属下们已将这整个葬音崖搜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无。”

“哦?”一声轻而冷地问,却让周围的人都立时苍白了面色。这个堂主性格向来阴情不定,有时妖媚似狐,有时狠毒如蛇,有时冰冷若石。这样一个不确定的问,足以让长期跟随她的下属寒蝉若噤,后背冷湿一大片。

“那你们下去吧。”

“是。”如获大赦,杀手们一瞬间撤离得干净无余。

“走了么?原来你还有脸再次走出这山谷呀?呵,缘生,看来我们之间的恩怨还不到了断的时候。到时,我要将我所受的加倍偿还给你,也让你体会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低低的呢喃,却让周遭的温度又骤然冷了三分。“你走了也好,少了几分麻烦。”

弑缓缓地走到西向的那一面墙前,站定。手腕忽然用力,指间一弹一闪,头上的屋顶便瞬间破了两个指宽的洞。两束清冷的光打在了平滑的墙壁上。仔细一看,光束打中的地方比周围的墙面稍微高出一点。她用手轻轻一摁,那一块墙便迅疾地退后,而旁边一个暗格裸露出来。

一抹阴厉而自信的笑自嘴角浮现,在光线中隐约的脸,此刻诡异十分。

然而,那出现的暗格里,却是空空如也。“怎么会这样?血琥珀呢?”连这位冷香阁一向镇定自若的头号杀手也惊呼出来。“哈,缘生,没想到那女人连这地方够告诉你了。可是,她是否警告过你千万不能让血琥珀重现江湖,否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愚蠢啊。”忽然软下来的语气,嘲讽里却夹杂着些许无奈。

看来这次,真得空手而回了。只是,如何向公子交代?想起那张温润若玉,如沐春风的脸,担忧之色爬上了这个让江湖人闻之变色的杀手的脸上。

“弑,出来吧。看来这次你的任务是失败了。”温和平淡的话语,却让她浑身一凛。公子,竟然亲身前来。难道,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么?跟随他这么久了,却连信任也无法获得,算不算是悲哀呢?她迟疑地走了出去。

屋外的人沐浴在清澈的光辉中,一袭白衣在月色里更是飘逸出尘。面容英俊而苍白,病态隐隐浮现。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仿佛微风一起,便会随风散去。这样的他,让人怜悯之心顿生。而弑只是安静地走出去,满脸的恭敬,宛若神前。

“弑,你知道,我不喜欢失败这两个字。你应该清楚,再有第二次,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玩味的语气,轻而淡,却让她的手轻微地颤抖。

“是。属下明白。属下立即派人去追。”

“不用了。”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忘了?不久之后便是武林大会。你觉得,他会错过么?”弑不仅暗暗佩服,公子永远是这样深谋远虑。到时候,所有都可有个了断了。

“弑。到那时,你可会因下不了手而背叛我?”

“请公子放心,属下愿为公子竭力,百死不回。”

“恩。那你查清张、白两家是被谁灭的了么?”

第9章 血琥珀 (2)

“属下无能,尚未查清。”

“算了。本来我们也是要除掉这两家的,正好省了这个力。过几日便要对沈府行动了,我们先回吧。”

“是。”

一阵疾风掠过,月下的两个身影忽然消匿了踪迹。寂静的黑夜,再度包裹了这已人去楼空的山崖。

而无人察觉,黑暗中一双眼眸里深藏的眷恋。

沈府

缘生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转。一睁眼,便看见顾延趴在桌子上沉睡,剑却一刻不离手,面容带着倦意。

那夜顾延带着缘生投到了这个客店,并延医替她诊治。大夫说只是休息不足加长久滴水未进造成的虚弱,并无大碍。顾延这才放心下来,却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才睡着了。

看着沉睡中的顾延,缘生心底顿生怅惘。

缘生因身体底子不差,加之自己也懂得医术,很快便将身子调理好了。两日之后,顾延陪着缘生去寻她的妹妹。凭借缘生模糊的记忆,他们到了一个已经看似早已废弃的山寨。这里荒草丛生,乱石林立,早就没人住了。那些屋子也残破不全。

“你确定是这里?”

“恩,就是这里。”

“不过看来,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我这该怎么办?茫茫人海,我如何能寻到她?”

“姑娘莫急。想问姑娘你妹妹是否与你同胞?”

“是,公子何出此言?”

“那,说不定,我见过她。”顾延的眼神忽然飘渺起来,那日的场景又浮现上来:血流成河,惨烈异常。顾家上下除了自己无一活口。

那晚他半夜被喊叫声惊醒,跑出门去却看见火光漫天,惨叫声此起彼伏。那群蒙面人冲进顾府,如入无人之境,见人便杀。照延白虽然震惊,却还是抽剑掠了出去。这些人不仅数量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几次,顾延都险些丧命。但他毕竟是江湖新一代里的翘楚,皆化险为夷。

而当他冲到大堂时,却看见一片狼藉,父母尸体横陈。而那个女人,立在中央,冷眼看着。那种冷,全然没了她平日的柔,让顾延一凛。而几个蒙面人单膝跪在她面前:“回禀弑堂主,顾府基本肃清。”

“你,竟然是冷香阁的头号杀手,弑?”这下,他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杀手可以在布局迷离的顾家来去自如。原来,是因为有她做内应。

“是。”

“为什么?”

“太碍眼了。你们,去杀掉他。”女子对手下冷冷开口。

“是。”几个杀手开始向顾延拼命。虽然悲愤震惊,顾延还是毫不迟疑地向外掠去。回望,整个顾府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是自己,害了整个顾家。若不是他执意要娶那女子过门,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她,同一模一样。我想,她便是你的妹妹。”最后一句话,仿佛抽完了顾延最后一丝气力。缘生看着他,陷入了沉默,脸上却闪现一丝愧疚的神色。顾延感觉莫名,却也未深究。

“你随我去沈府吧。今年那里将召开武林大会。我想,冷香阁的人也定会前来。或许,你能遇见她。”

缘生点了点头。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缘生波澜不惊的平静下,是剧烈地风云变幻。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的自私,那或许今日这些悲剧就可以避免了?或许,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自己要如此自私?缘生在心里无声地挣扎,那样刻骨蚀血的痛让她快不能呼吸。

“你,没事吧?”顾延见缘生脸色苍然,担心地问。

“没事,可能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这沈府还有多远的路程?”

“不远了,就在城南。”

“哦。武林大会是每年都开么?”

“不是。距上次武林大会已有十余年了。十几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后,整个武林一蹶不振。如今北方的势力卷土重来。为了御敌,才准备选出一个盟主统领江湖。”

“哦。”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已来到了沈府门前。朱漆大门,琉璃碧瓦,狰狞石狮。无处不彰显着磅礴的威严和富贵。缘生此生第一次见到,不免又些须吃惊。

“沈老爷是我父亲故交,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盟主的人选。我们进去吧。”

“好。”

两人说着朝里走去。大门开了又合,隔断了他们的背影。

邂逅

就这样在沈府住了下来。顾延被安排在了东厢房住下,而缘生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这里环境清幽,缘生倒也觉得习惯。可是,白天的疑惑依旧萦绕未去。

进沈府后两人便去拜见沈老爷。那沈老爷见了顾延立刻迎了上来。“世侄,你受苦了。”

“伯父。”本是七尺男儿,却忽然哽咽了。

“世侄你放心,我定会将那凶手找出,替顾家报仇。我不能让你父母如此白白惨死。世侄,你可知道凶手是谁?”

“冷香阁。”再次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那晚的场景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原来是他们。世侄你放心,老夫定会为你雪了个仇。

“谢谢伯父。”

“对了,世侄,你身边这位姑娘是?”沈老爷的眼神忽然定格在了缘生身上,瞳孔却骤然一缩,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而当他看见缘生腰间挂的东西,脸上的不可置信更加明显。

“这位是缘生姑娘。她同我前来的。”

“沈老爷好。”虽然奇怪沈老爷对自己的反应,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了好。

“哦。姑娘多礼了。想必你们也是累了,进屋先歇着吧。”

“谢伯父。那我就先告退了。”

“好。来人,将顾公子和缘姑娘引进屋休息。”沈老爷盯着缘生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不时,他的嘴角,勾勒出有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缘生倚着窗开着苍穹里明媚的月,忽地叹了口气。这几日,实在有点乱。

忽然,一阵隐约悠然的萧声自某处丝丝而来。冷香流动,淡淡的香味让这有些须凄凉的萧声变得更加缥缈起来。这些有点哀怨的音符,让缘生心里也悄然晕开圈圈轻淡涟漪。

寻着声音,却来到一处院落。这院落不大,却布置得极精致。它依山而建,雕梁飞檐顺势而下,层层叠涌,宛若莲柔软而秀致的花瓣。而那些材质,用的也是极考究的。住这里的人,必然对生活亦是有精致的苛刻的。

而在院落中央,一个白衣男子立在中央,洁净的手指轻握着一把萧。月光浸染了他的侧面,散出如幻如梦的光晕。而那些音符,也从他浸透着丝丝淡哀的嘴唇里幽幽飘出。缘生出现的突兀,让他停止了动作,只是侧头看向缘生,忽地轻微一笑。

“这么晚了,姑娘可有什么什么事?”

“哦,没有。对不起。只忽闻公子萧声,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叨扰了公子,还请见谅。”

“哪里,该是我赔礼才是,是我扰了姑娘清静。”转过头来,是一张面若白玉的脸。那俊郎中,却夹杂着难以遮掩的病容。缘生一眼便看出此人身缠顽疾,而且已沉疴入骨。怕是有性命之危了。

“公子门前这浮生二字作和解?”本欲问对放病情,却又觉太突兀,于是忽然转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

“原来出自诗句,公子雅致。”直至后来,缘生才明了这句便是他的映照。

“姑娘过奖了。敢问姑娘名字?”

“缘生。”

“在下沈谦,望姑娘指教。”

“呀,缘生,你怎么也在这里?”顾延忽然出现,两人都惊了一下。

“原来是小延啊。听父亲说你来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

“你还是这么喜欢叫我小延。”顾延对着翩翩公子样的沈谦,一脸隐约的无奈。

“你不喜欢么?我倒觉得挺好的。”

“随便你。我来找你喝酒的。缘生,你也一起来吧。”

“哦,好。”三人在月下简单地摆了些东西,边喝酒边散漫地聊天。缘生这才知道,沈谦的身体是这两年才坏下来的,连大夫也束手无策。缘生看着沈谦苍白虚弱的脸,陷入了沉思。这个男子,一开始便带给她熟悉亲切的感觉。

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的吧。

毁灭

渐渐的,三人也熟稔起来。虽然武林大会在即,事物繁忙庞杂,却都只是沈老爷一人在招呼着。沈谦因身子虚弱,也就落得清闲,倒是顾延会偶尔前去帮忙。但三人还是常常聚在一起。

恍惚间,日子便可这般细水长流地平静下去。可是,世事难料。

又是一把火,烧光了所有。

那凄惨的尖叫声将缘生从睡梦中惊醒。有醒来,便被滚滚的浓烟给呛到了。而门外,不断传来打斗的声音。缘生跑出门去,却看见外面尸体横陈,鲜血蔓延。这样惨烈的场景让缘生忽然闭上了眼睛。

“缘生,你没事吧。”顾延跑了过来。

“没事。这究竟是?”

“冷香阁。”缘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跟来,到前面去。”说完顾延带着缘生朝前堂跑去,却在途中,遇见了她。缘生看着她同自己有着极相似的容颜,一眼便认出她来。

“缘灭,真的是你?”这一问,里面的情绪竟是复杂至极。

“缘生,把血琥珀交出来。叫出来,我可以暂饶你不死。但是,你的命我定是要取的。”缘生还未来得及开口,顾延白竟一剑刺了出去。弑猝不及防,连退几步。可这一剑何其凌厉,弑还是被剑气所伤,血汩汩而流。顾延转剑再出招,又是几个伤口。转眼,这冷香阁的第一杀手完全占了下风。

就在顾延刺出最后致命的一剑时,缘生忽然出身将弑整个回护在了后面。这迫使顾延立刻转向,剑峰划过缘生耳侧,斩断几缕青丝。弑趁机点足,掠出了沈府,而顾延也一刻不挺地追了出去。可当追到一处密林时,却完全失去了踪影。顾延不得不回头。

缘生在与弑错身的一刹那,看见了她的手臂上累累的伤痕,千沟万壑。

当回到沈府时,却只看见一片汪洋火海。缘生和沈谦呆呆地站着,看着这一场毁灭。顾延脸色一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沈谦一向淡漠的脸上,隐隐刻满了愤怒。

“沈谦,伯父呢?”沈谦摇摇头,不置一词。眼底的神色却剧烈地变换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缘生对着大火失神呢喃。而顾延与沈谦疑惑地看着她。

雪还在绵密地下。火,依旧熊熊不熄。连雪,也无法阻止这样一场决绝的毁灭。昔日锦绣的沈府,如今只余荒凉废墟。

旧事

因为沈家的忽然覆灭,武林大会被延迟。最后,决定在华山之颠召开。而顾延三人也马不停蹄地向华山赶去。这一路,缘生都处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尽管沈谦与顾延都劝慰她并非她的责任,但若非当时的自私,若非自己不听娘劝告将血琥珀带出来,一切可能就可避免。

那晚,她向他两人说起了曾经那一段被她深深隐埋的往事。那是她,一生的悔恨与羞耻。

缘生与缘灭两姐妹出生开始便同母亲生活在了葬音崖上。不知道为何,母亲禁止她们下山,只许她们在方圆几里内玩耍。可少年心性,哪忍受得了如此单调枯燥的生活。于是一日趁着母亲不注意,姐妹两人偷溜着下山。

第9章 血琥珀 (3)

山下的世界繁华喧嚷。新鲜的事物繁多有趣,让姐妹俩流连忘返,当想起时,已是暮色四合。姐妹俩赶紧往回走。被发现是在所难免了。想到不知母亲要如何惩罚她俩,心中难免惴惴。

刚走到半山腰,却被一群杀出来的马贼给拦截了。那些人二话不说便将姐妹二人掳了去。虽然会点功夫,毕竟只是小孩儿,挣扎不过。

两人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由几个人交换着看守。

“这次两个丫头都不错,或许能卖个好价钱。那些大户人家,就喜欢这样的。不过得把她们分别卖到两家,否则容易搞混。”简单的谈话,却让姐妹二人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窗外如墨的夜,缘灭哭了起来。

缘生则镇定得多。她仔细观察这房间,忽然惊喜地发现在墙角处有一个破缺的洞,而那洞刚好容得下她钻过去。一计,忽上心头。

“缘灭。缘灭。你别哭了,你看。”缘灭顺着姐姐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个洞。

“缘灭,你听着。若我们两个同时逃跑,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我想我先逃出去,回去找娘来救你。而你现在就在这里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别让他们发现。好不好?”

“恩。”缘灭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信任。

然而。缘灭左等右等,等了一夜晚却还是没见姐姐和娘前来。第二天,事情就败露了。很快的,她便被卖了出去。被卖出去时,她已快绝望成一个没有任何情绪语言的木偶。

“原来是这样。”沈谦在旁若有所思。

“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

“那,你为何,不让你娘去救她。”缘生被这样一问,眉眼垂得更低。

“因为,我嫉妒。我嫉妒她得娘更多的宠爱。我一直都很嫉妒她。那时,我多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和娘在一起多好。”说到这里,缘生终于忍不住,掩面而哭。

“对不起。若非我当时的自私,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弑。若非我今天的自私,也不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都是我的错。”

“哎,姑娘你这是何苦?即便当时你救了你妹妹,今日也会有另一个弑的。因为,有野心的,是冷香阁的阁子主。他从几个月前就已开始将江湖里声名赫赫的大家族一个一个铲除掉。我恐怕,那些大的门派也很快回遭殃了。”沈谦从旁安慰。

“那缘生姑娘,那日你为何还要去那寨子找人。你应该知道人早就不在了呀?”

“因为我想至少可以问问当时他们将我妹妹卖到了哪里。却不想那里早就荒废了。”

“是被卖了吗?”顾延陷入了沉思。一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上来。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仿佛有欢声笑语在耳旁模糊地响起。是什么,被自己给遗忘了么?

死别

在赶往华山的途中,总是能听到许多人在议论纷纷。整个江湖,变得更加风雨飘摇了。

“你知道吗?昨天嵩山派魏掌门和衡山派被人刺杀了。”

“知道的。据说死的不止他们俩。其他派的掌门也与前几日先后被人刺杀。”

“太吓人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不过我想除了冷香阁没有其他组织有这样的能力和胆识。”

“是啊。莫非那冷香阁想称霸武林。哎,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不知道又有多少血要流?”

“哎,谁说不是呢。”缘生在旁,每听一句,脸色便苍白一分。沈谦暗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这几日日夜兼程的赶路,缘生一直很低落。加之上次的病还未完全恢复,这几日身子也虚弱起来。沈谦则一直在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渐渐地,缘生对他也产生了依赖。而这赶路中也一直不平静,总会有人半夜前来偷袭。本以为是冷香阁所为,顾延却细心地发现除冷香阁外,还有另外有批神秘人马。但他们都是冲着血琥珀而来。

沈谦为了保护缘生,几次受伤。而那次与来人交手后,沈谦面色忽然苍白如纸,呼吸急促。缘生急忙为他把脉,脉像紊乱阴沉,忽隐忽现,有渐渐消失之势。如此,已是沉疴入骨,再无药可救。

“如何?”顾延焦急地问。缘生却只是摇摇头。顾延狠狠地锤了下桌子。而缘生看着那张面如死灰的脸,满目悲凉。

“ 算了,人各有命。”沈谦微微一笑,伸手将缘生的手握在了手里。不一会,缘生将血琥珀放到了沈谦手里。“你将它放在身边。虽然我听娘说这血琥珀有奇功异能,却不知是否是真。但我希望这是真的。”

沈谦没推脱,好好地收了起来。闭上眼,沉沉睡去。

然而,却未曾想到,那些人竟然杀了个回马枪。整个客栈,顿时陷入一片混乱。那些人不再暗杀,而是将客栈里的客人作为人质,威胁他们叫出血琥珀。而此时,顾延与沈谦都受了伤,根本无力再战。加之沈谦突然病发,他们更是处于下风。

沈谦与顾延对视良久,顾延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沈谦忽然开口:“小延,一切就拜托你了。”轻而暖的话语,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决绝。顾延一把抱过缘生,破窗而出。而沈谦,慢慢地推门走了出去。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将他独自一人留在那里?你放开我!”

顾延一语不发,任由缘生在他怀里挣扎却丝毫不放松。等飞到了镇外的树林里,才将停下来将缘生放下。而缘生立刻朝镇里走去。

“你难道想沈谦白白牺牲吗?你就这样走回去送死,那他死得太不值了。他的保全,也白费了。”

缘生忽然止了脚步。渐渐地,渐渐地蹲了下去。眼泪,开始一颗一颗砸碎在地面上。终于,她失声痛哭。

顾延走过去将手轻放在她肩上:“你有多痛苦,我都知道的。你别太自责任,谁也不能料到今日的局面。沈谦他也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报仇。”

缘生抬起头来。那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亮得骇人。

多舛

死亡还在继续。每日都能听见人们在议论纷纷。那些江湖名门被一个一个的削灭。人心更加惶惶。谣言更甚者,说只怕这武林大会根本不必召开了,那冷香阁已然是这江湖领主了。顾延与缘生不理会这漫天的闲言碎语,只管赶路。中途仍旧有不少的杀手前来,却被一一抵挡回去。

终于,还是到达了华山。抬头看着这陷在茫茫白雾里的嵯峨高山,两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或许,一切都会在这里可以终结吧。两人稍作休息,便又往山上赶。

可当赶到时,却只看见一片狼藉。死去和受伤的人。凌乱的地面血迹斑斑。建筑上剑痕累累。呻吟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宛若刚历经一场浩劫,元气大伤。这一切,看得两人骨冷心寒。难道,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么?

顾延不甘心,走上前去询问一个正在指挥的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顾公子?”

“在下正是。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昨日半夜冷香阁的人忽然来袭。虽然我们早有防备,但是他们来势汹汹,我们防不胜防。掌门,也战死了。”手到这里,那人忽然哽咽。

“冷香阁再厉害,也不能一举将正个华山派全数灭掉吧。”

“公子说的是。昨天那些人中除了有冷香阁的人,还有其他许多不知来历的杀手。那些人的招式路数十分奇特,与冷香阁并不承一派。”

“恩。那这武林大会?”

“怕是就此放弃了。因为,各大门派也遇上了这样的情况。这武林,怕是要完了。”

“谢谢,那我就此告辞。”顾延说转完身朝山下走去,缘生亦尾随其后,两人的目光里皆是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茫。今后,该何去何从?

而走到半山腰时,那全一直对他们追杀的杀手再次出现。而弑,亦在其中。一时间,双方僵持对峙,谁也不妄动一步。顾延却用传音之术对缘生说:“一会我引开他们注意,你就用逃跑。等摆脱他们后我就来找你。”

缘生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写满了担忧。但,只能这么做了。顾延忽然出招,疾如闪电。那乍隐乍现的身影和迸发的清光,让杀手都愣了一愣。而缘生也在此时足尖一点,身形骤然掠出。这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啸。但她忽然感觉后面有人直逼而来。缘生只能加快速度。而后面的人依旧穷追不舍。

可不一会,缘生却发现前方是一处绝壁,再无路可逃。

“这下,你无路可逃了吧。”冷冷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回转过去,看见弑站在身后,而她周遭的杀气越来越浓烈,似要将一切撕裂。

“缘灭。你也要来杀我了么?”

“缘生,缘灭早已死在你手里了。如今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弑而已。”缘生心一凛,眼神更加黯淡,却忽然微微一笑。

“是吗?你既然是弑,那与我便无瓜葛,何苦这样苦苦追杀。因为我,只记得欠了我妹妹一条命,却不记得欠了你。”

“缘生,别妄想试图唤起我。说过,缘灭,早已死在你手里了。而我,只是一个杀手而已。我是手缘灭之托,替她报仇。”缘生猛地心惊,她竟然,一眼便看穿自己的意图。

“呵。可我,还是习惯唤你缘灭呀。我知道,是我的自私害苦了你。我无话可辩,这条命,你尽管拿去吧。只是,我希望你别再造杀孽。我们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沈谦,沈老爷,顾延的脸和那些火那些血自脑子里一一浮现,叫嚣着。就让一切,都结束吧。“来吧,缘灭。”

“你,只需要死。”弑说着,一剑刺向了已闭上眼的缘生。只听得剑刺透皮肤的声音,血忽然幻化成花。那些门前的曼殊莎华,是否依然盛极而败了。

“呵,终究还是我输了。我好恨。”缘生猛然睁开眼,却看见顾延的剑贯穿了弑的身体。而弑的脸上,却是一抹诡异笑颜。那眼里,满是不甘与怨毒。而顾延温柔地抱着她,衣襟浸满了血迹。而弑,这个冷漠的杀手,却对着顾延笑了。

“你知道么?你真是个傻子?”

“我知道,可你上我这傻子未过门的妻子。我,已经想起来了。”

“我这生最大的遗憾或许便是未成为你的妻。但,这早已是注定的遗憾了。那真相,你是否也已知晓?”

“是。当我回忆起时,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公子他,也很可怜。若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放他一条生路。”顾延却不置可否。“我希望,你可以将我的尸体抛在悬崖之下。”

“恩。”顾延只是点了点头。弑将头转向已然呆住的缘生。“缘生,你知道吗?我这生第二个遗憾便是没有手刃你。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到死,亦不会。”说完,弑闭上了双眼。

顾延将她抱起,走到了悬崖边上,手一松,弑便若落水一般迅疾落下。最后,连一点声音也无。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杀了我?为什么你要杀她?”

“我爱她。可是,家仇不得不报。这样,也才是她真正的解脱。”

“或许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有,一切才刚刚开始。缘生,我们走吧。”看着顾延苍凉的背影,缘生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跟了上去。

究竟,还有什么未完呢?

两年后

第9章 血琥珀 (4)

两年时华已与指间翩然翻过。江湖,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这平静的背后,却是多少的物事人非,斗转星移。如今,已不同于往日。

冷香阁。

“回禀阁主,各大门派已全数重振。而各大门派新掌门人已表示愿意奉阁主为盟主,统领江湖。”

“恩。知道了。”悠闲地躺在塌上的白衣公子轻声回应,面有倦容。来人虽有疑惑,却还是恭敬地退身出去。而身旁站立的,是两年来忽然声明鹊起的杀手,炽。自两年前他加入冷香阁后,便将弑的位置取而代之,为冷香阁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炽。你怎么看?”

“他们不过是屈服于冷香阁的势力罢了。若以后衰落下去,必然反弹。但暂时,还是可用的。”

“炽,我果然没看错你。或许,这位置以后便是你的。”

“属下不敢。还请阁主继续支撑下去。”

“哎,我如今这身子,又能挨过几时?虽有莫医师与血琥珀,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让他们知晓血琥珀真相,怕是都要反了。”

“阁主放心,他们是不会知道的。如今,还无人敢窥视您的秘密。”

“罢了。罢了。送我去莫医师那吧,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二人走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别院。这院落偏僻幽静,里面种满了许多奇异之花,而数曼殊莎华最盛。那个女子,安静地坐在院落中央,陷入冥思。那脸上,隐约着事过境迁的淡然与沧桑。

“莫医师。”女子抬头,看见病容苍苍的男子。“阁子主你来了,请进吧。”

“莫医师在想什么?”

“想如何将阁主的病治好。”

“让你费心了。只是我这病,早已毒根丛生,无药可救了。”

“那,阁主可曾后悔?”

“后悔?沈某的人生里从无后悔二字。”女子不再开口。当初她进了冷香阁便遭遇一场大的变故。阁主沈谦弑父夺位,成了这里的领主。她还清晰的记得,那老人死前的不甘。

“你这逆子?”

“逆子?你为了统领江湖不择手段,最后竟然丧心病狂到连娘也杀。我,这叫替天行道,而不是大逆不道。”

“你!”沈老爷忽然吐了一口血,气息越发微弱。他中的毒,无药可解。

“这位子你坐太久了。这血琥珀,你也霸占得太久了。都该让了。”已濒垂死的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夺走自己的一切。不甘,终究是不甘。

“你知道吗?为了让你放松对我警惕,我不得不用毒药弄坏自己的身子。但,我却不后悔。”老人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已绝气身亡。莫华和炽只是冷眼地看着,无任何表情。

“莫医师,你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当日他清楚地听到探子回报,弑,缘生与顾延同丧华山山崖。

“哦。原来阁主也有故人呀?”

“莫医师的讽刺可真是无情啊。总会是有一个两个故人的,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只是,如今都成了亡魂。”莫华看着他飘渺难捕的神情,与炽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今晚上就动手。”炽忽然用传音术说到。莫华轻微地点点头。

“天晚了风寒,阁主还是先行回去吧。一会药煎好了,我给你送来。”

“有劳了。”

两人刚走出去,莫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终于,还是来了么?可看到他如今那虚弱而孤立的模样,心里还是疼痛。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所有一切,将在今晚上有个彻底的了结。

当初,他与顾延易了容貌,改名换姓,费尽心机才混进了冷香阁。他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炽。她成了他最信任的医师,莫华。为了不让他起疑心,他们俩处处小心,改变了以前所有的习惯而成为有个全新的人,终于取得了他的信任。

而这两年他们亦是步步为营。表面上专心为他卖命,暗地里却不断地召集他的反对者,准备一举倒戈。今夜,终于可以将一切完结。

当初,顾延向她透露出的那个真相,让她震惊不已。原来,缘灭被卖到的人家便是沈家。原来,是沈谦一步一步将缘灭摧毁,塑造成了令江湖人胆寒的弑。也是他,骗取了顾延和她的信任,夺走了血琥珀。亦是他,害得顾家与那么多门派悉数毁灭。他的双手,沾满血腥。

而她也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也令她震惊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人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是沈老爷。也是他,无情地抛弃了她们母女三人,才造成了今日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沈谦在夺位时,她才那么不遗余力地协助他,帮他配制了最狠的毒药。她对那个所谓的父亲,只有恨。

莫华平息了翻涌的情绪,开始朝药房走去。

终结

炽对着漆黑的夜空,思绪忽然翻滚。那些本以刻意以往的片段,却又再次浮现上来。

小时候,他随父亲去沈府拜访。他在那里,遇见了弑。那时,她还是一个有点自闭的小女孩儿。那时,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他常常同沈谦一起带着她到处疯玩儿,捉迷藏,放风筝。渐渐地,她的脸上也会浮现出明朗的笑。

但聚散终有时,他该随父亲离开了。走之前,他郑重地对她说:“长大后我定来迎娶你过门。”而她也认真地点头,微笑地看着她,却是满脸不舍。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自己终于还是欺骗了她。或许,她早已等出恨来。只是当时再次遇见她却没把她认出来,让她积蓄已久的恨爆发出来了吧。或许,自己对这场悲剧,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让自己来完结这一切吧。

望望天空,已经差不多了,想缘生那边进展顺利应该完了吧。炽朝着阁主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进门,便看见他刚将药喝下,而莫华恭敬地站在一旁,用手绢擦试他嘴角残留的余渍。见炽走进来,迎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炽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呀。阁主已将药喝下,我们可以行动了。”

沈谦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旋即又冷了下来。当看到两人纷纷撕扯上人皮面具时,那眼已冷得透彻。他忽然却是一哂:“缘生,小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不好了!不好了!阁主,六堂造反,已经……”冲进来的人话还没说完,就已死在顾延的剑下。这两年来,他已经杀人杀到麻木了。

“沈谦,所有的恩怨,今晚都该有个了断了。”说时迟,那时快,顾延已迅疾出剑,朝沈谦的要害部位刺去。而沈谦却是身子一侧,躲了开来。

“小延,你以为你杀得了我……”话还没说完,沈谦发现自己的内息逐渐紊乱,力气也在渐渐消失。

“你们竟然……”

“不错。就凭现在的我确实无法赢得了你。可是,要打败服下化功散的你,却是轻而易举。”说话时顾延并未迟疑,依旧出招凛冽,招招击向要害。

而此时,整个冷香阁里亦是喊杀声不断。如多年前相似的场景一般,漫天的火光映透了正个夜空。那熊熊的火,仿佛就要烧尽一切的孽。多年后人们提起冷香阁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也是兴味盎然。更有甚者,将其添油加醋,将所有细节说得活灵活现。

沈谦听着外面的混乱,心知大势已去。他忽然停止了躲闪的动作,感觉到凛冽的剑气直奔自己而来。或许,这样就可以真正的解脱了吧。然而,事情再一次峰回路转。

缘生为他,挡下了那一剑。

“缘生!”两人同时惊呼出口。

“缘生,你为什么?”

“顾延,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武功,你就放他一条生路吧。”缘生刚一说完,一口血喷涌而出。顾延闭上了眼睛,弑临死前的话又在他耳畔回响:“公子他,其实很可怜的。你就,放他一条生路吧。”弑,难道你在那时就已预料到了今日会是这样的场景么?

“沈谦,既然她们两姐妹都为你求情,我也就放你一条生路。”而沈谦,只是看着怀里渐渐虚弱下去的缘生。

“沈谦,你知道吗?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求他放你一条生路。而我又是那么恨你才决定让他放你一条生路。我要你留在这世界上享受独自苍老的孤寂。我要你每日都活在痛苦中。我与你之间,早已是一场注定的遗憾,不可更改。谁让我们,同父异母。呵呵。”

沈谦完全被惊呆了。千算万算,却不料想是今日这样的结局。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顾延抱起缘生,渐渐淡出了视线。

外面,烈火滔天。

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

摆渡

我,只是一个摆渡之人。这里,没有缘生缘灭。这里,没有江湖纷争。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渡口。我,只需将人泅渡至彼岸便可,其他,再与我无关。那些纠缠,我无需过问。自容颜转换后,曾经的我便已然死去了。我与他,也早已再次换了容貌

“船家。”

“哎,来了。”一转身,却看见他站在身后。如今的他,已只是废人一个。冷香阁,早已覆灭。

几年未见,脸依然清俊,依然病色苍然,却由多添了几分疲倦的风霜与沧桑。那眼角眉梢的的纠葛,让我平静了几年的心刹那疼得无以加复。沈谦,原来我还是无法忘记你。可是,一切在几年前走至了绝路。那恨那爱,依然还是那样横亘在你我之间,无法逾越。

“请问一下,从这里过河,是否可以到达葬音崖?”

“可以是可以,可惜两年那里发生坍塌,进山的路已经被封了。不知客官此行去空谷所为何事?”

“我是去拜访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是客官您什么故人呢?”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瞳忽然黯淡下去,“只可惜,我们已经永远的错过了。”眼睛忽然开始潮湿,身体里疼痛翻涌,似欲将我撕裂,破成碎片。

“看来,这是天意。”说完他朝来时的方向渐渐走去。看着他日渐苍凉孤寂的背影,我忽然想冲过去抱住他:“其实,我一直在这里。”可我没有,我只是安静地目送着他离去。我知道,此去,便再已无缘。当他的背影全然消失时,我终于流下泪来。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放下手中的橹,我朝茅屋走去。远远的,便看见那火红的曼殊莎华炽烈燃烧,只可惜快盛极而败,开到荼靡了。而那满眼的红光中,一个人影闯进了视线里。

“他来过了?”

“恩。”

“算了。一切早已结束了。我们只需,过这平淡的生活就可以了。”

“恩,我明白。”

看着渐渐沉落的夕阳,那浓烈粘稠的光映照了整个天空,倾斜成一种诡异的红。心是平静的,或许,这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些关于缘生的纠葛,到如今,全埋黄土。

从此,再无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殇的豪情。有的,只是一段平凡淡和的生活而已。

江湖,已然如星辰般遥不可及了。

血琥珀:江湖中传言的盛物。在其辅助下,内力可以突飞猛进,并有根除百病的功效。同时,血琥珀里隐藏的武工秘笈以及藏宝图也让江湖中人对其趋之若骛。江湖一直存在这样的说法,谁拥有了血湖泊谁就可号令天下。只是,没有人知晓,血琥珀只有治疗之效。而且,并不唯一。一块普通的玉只需要经过曼殊莎华花汁的长期浸泡便可制成。当然,若离开浸泡一年,血琥珀就会变成普通玉石。

血琥珀,不过虚有其名罢了。

第10章 长乐未央

我犹还记得你的容颜,在冰天雪地里,温暖而来,笑意清浅。你问:“长乐,是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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