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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明忆满殇 (1)

冗长明亮的夏天似乎早已过去了。

只是你画出来的画却让它永远地停留了下来。

从窗外散进来的月光将你的肩线与轮廓勾勒得清晰,像是在怜爱一朵花。只是从你胸腔中流淌到空气里的,究竟是汹涌湍急的河流,还是漫无边际的云海。

或者,只是你心底间那一无所有的透明的心脏的液体。

这一切,我都在门外的走廊里偷偷地铭记在了眼里。

你的味道同我的呼吸,那些个你所从不知道却被我深深记得的最强烈的也是最宁静的暗恋的温度。

我想我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在你托着下巴蹲在操场上随意涂鸦的那一瞥。或许在这之前的晨会上,你的眼神便早已根植在了我的心脏,每天每分都散发出同样灿烂的光。

你的眼神,像是河流,在我的记忆中无限绵延地流淌,一直流淌,从来都不会改变方向。于是我总是在幻想,某一天某一时某一分某一秒里,我能够和这样的你迎风拥抱。

最好是在夏季。最好能够嗅到你身上的气息。

最好,最好可以将你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偷偷地揪下带走。

——因为,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些,如果你能够全部知道。

01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多的人要称呼我为Sid。我并不觉得我和那个名字的主人有任何的相似点。是极端暴力么,是质疑一切么,是仇恨社会么,是危险的浪漫么,是自毁的艺术么,还是其他的什么,像是嗑药。不管哪一点,我都和他衔接不上。或许仔细地想想,应该也会有相同之处。譬如说,他有Nancy,而他的Nancy是个Bitch。那么这点算上的话,我的那个Bitch的名字叫做伊朵朵。不过,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是我的,至少我从未对她有过独占的欲望。或许我怀念的只是从前的那个伊朵朵,和我一起躺在荒废的铁轨上午睡的伊朵朵,和我一起在大雨里穿行的伊朵朵。我承认,并不是她变了,而是我变了。因为路尹蓝出现了。就像是Sid为Nancy写过的诗的最后一句:

“——And I don't want to live this life,If I can't live for you.”

所以我所需要的,不是那个曾经的“路尹蓝”。

我只要找到眼里只看得见我的“路尹蓝”,就可以。

——摘自纪川释语录

02

也许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去看身后做过的路了。因为不是曾有个故事里说过么,不可以回头,向前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不可以再回头去留恋曾经了。一旦回过头去,就会立刻变成石头。

硬邦邦的,不会说话也没有呼吸与感情的石头。

所以,戴莫离一直在内心深处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不可以回头去看。

不能够回头去看。

不准回头去看。

03

在遇见纪川释的后一个周末里,也是距离易舒和戴苏妍婚礼的前三天中,正赶上了庙会。易柏瞳从小时候就一直认为那是老年人才会喜欢去的集市型的活动。但是,她知道戴莫离在见到纪川释之后的几天里心情一直都很糟糕,所以她斟酌了良久,才主动约他一起去逛逛庙会。即便对那种“老年人喜欢的场所”不太感兴趣,不过起码那里比较热闹,比让他一个人待在冷清的房间里面要好一些。

对男生的主动邀约易柏瞳还是第一次,而且对方又是戴莫离。虽然男生点头同意,但是看起来却有些勉强。大概他还在在意着那天晚上在面馆里发生的那一幕吧,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易柏瞳这么想着,便轻微地叹出口气。

庙会在早上的四点左右便举行了,平时显得冷清的广场也因此而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女生穿了一件短裙,平日里散在肩上的头发也简单地扎了起来,所以便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脖颈。

男生看着身侧的女生淡淡地说:“早上穿这么少,会冷。”

“嗯?”易柏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后回应道:“因为……夏天快要结束了。”意思是说再不穿喜欢的短裙就要等到来年的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了。而且,也不是很冷呐。

长长的广场上堆满了欢乐的人们。头顶上挂满了用竹子拴好的纸鱼,还有彩色的风车,风吹过来的时候,便全部都发出扑噜噜的响动声。就像是一条可以释放出强烈声音的河流,放逐了空气中的薄雾与潮湿,从而在小孩子们的欢笑声中繁衍出无可比拟的欢喜来。

易柏瞳和戴莫离在随着拥挤缓慢前进,男生似乎一直刻意走在女生的左侧,同时很细心地留意着女生右侧的障碍物。如果发现有人朝这边挤过来,他便会谨慎地伸出右手环过女生的肩膀,然后轻声说一句“小心”。

太阳慢慢地出来,热烘烘的空气仿佛也已经在男生的那一句“小心”中燃烧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便不知不觉地聊起了天。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啊。”易柏瞳惊讶地感叹。

“……嗯。”戴莫离含了含下巴,眼神无意间又飘到了易柏瞳脖颈上面的南京锁,“那个……”

“什么?”

戴莫离一直惦记着的并且想要问出口的是“那么重的金属锁链应该是男生戴的吧”,可他转念考虑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嗯……没事了。”

易柏瞳感觉出戴莫离的欲言又止,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对面的签筒,于是拍了拍戴莫离的肩膀说:“喂,要不要一起过去试试?”

04

因为正巧赶上庙会,而且也看到了签筒。并不是迷信也不是少女情怀什么的,易柏瞳只是出于内心的好奇罢了。签筒放在一个小车子上面,它的主人正拿着竹签对面前的客人解释着对方所求出的签的含义。

求支签的话,也许会转转运吧。这是易柏瞳在看到签筒时首先冒出来的念头。

“……你要求签么?”戴莫离不自觉地问道。

“嗯。是这么打算的,你呢?”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高个子男生,那张没什么多余表情看起来很淡然的脸,“——也求一支?”

戴莫离皱了皱眉头,漠漠地开口:“……我就算了。”

易柏瞳抿了抿嘴角不再做声,然后往一旁的罐子里面放进了两枚硬币,小车的主人便将签筒递到了易柏瞳的手中。戴莫离看着女生握住签筒轻轻地摇了三下,里面却有两支竹签条掉到地面上。她弯下腰,伸手将两支签拾了起来。一支的底端上写着“7”,另一支的底端上则写着“13”。竟会掉出两支来,而且又全部都是不太吉利的数字。易柏瞳皱起眉头,随后抬起头将手中的两支签递给了签筒的主人。

解签人瞄了一眼手中的两支签,接着略微叹息着拿出对应地签纸解读起了签的含义:

“水浅孤舟涸,风寒马不前。故人相别去,唱只鹧鸪天。”

戴莫离比女生先一步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问,“而且……另一支签的呢?”

解签的人淡淡地回答说:“同是下下,同为大凶。事来则应事去净,心如明净不留影。”

真是奇怪的话。易柏瞳在心中念叨一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签纸,转头朝身旁的男生点头示意,说:“好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其实签的含义易柏瞳完全没有听懂,但是她明白了解签人的那句“同为大凶”。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签。不过那东西只是迷信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完全取决于她自己的想法而已。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大凶”两字而觉得害怕或是恐惧。

回去的路上,大约是清晨六点钟左右,依旧是很早的。阳光隐约从云层里露出了脸,微凉的风擦过指尖。一路上就这么安静地走着,倒是能够看出男生很在意签的含义。

他沉吟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下个星期三……是他们的婚礼吧。”

“……所以呢?”她侧脸看着他被晨雾晕染得清晰的肩线,以及他脖颈上淡淡的青色的脉络。

“因为求的签……似乎很不吉利。”

易柏瞳轻轻勾动了一下嘴角,“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啊。”

“别说得那么无所谓。”男生接着说,“……我也只是觉得它像个预兆而已。”

女生看着男生的脸上有清风扬起,以及好看的雾气将他的颧骨描绘出了河流一般的丘陵,仿佛是连绵流淌的悲伤,不停地流淌,不绝地流淌。她也跟着有些悲伤地笑了笑,长吐出一口气对男生说:“不要想太多了。只不过是普通的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被迷信的东西迷惑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她为什么也渐渐地开始在意起了签的内容了呢。

第七号和第十三号的签,并说成“大凶”且合并在一起解释出来的签意:

“水浅孤舟涸,

风寒马不前。

故人相别去,

唱支鹧鸪天。”

05

距离两个家长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易柏瞳却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也许是太过在意那支签的内容,或者又是预感到了什么其他的即将要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不过倒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只是感觉,路已经越走越远,并且根本没有办法再找到返回起点的路径了。

心里空空的,并且毫无理由的恐慌着。

她不是茜茜公主,所以无法成为年轻的皇后。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乘上泰坦尼克号,所以在现实中遇到的杰克也不会因突如其来的冰山而为她捐生。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有一种言语不出的悲伤呢。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离去,然后再也无法相遇。每当脑海里面浮现出这个念头,易柏瞳便会握紧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胸腔里,会不会一直在渗血呢,只是没办法看到而已。

即便她的右眼始终沉睡在黑暗之中,但她却没有再将戴莫离视成是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罗密欧。

那么,她也不会成为什么朱丽叶。

她只管一直在心中默念着同一个愿望,不停地念着,咬紧牙齿地念下去只希望愿望能够实现。

一直在默念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请不要离开。

06

易柏瞳会再次见到伊朵朵,是在父亲和戴苏妍婚宴的前一天清晨。

准确地说,是易柏瞳离开家里刚刚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便撞到了朝她迎面走来的伊朵朵。她没有穿女高的制服,而是披了一件黑色风衣,下面搭配着浅色的牛仔裤,脸色看起来比上一次要憔悴得多,却同样也是美丽的。

她似乎一直等在学校的门口,易柏瞳认出了她,也察觉到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在等你,一直在这里等你。

夏末的道路白得在清晨的光晕里一闪一闪,好像是蚕吐出来的细软丝线。

树叶褪去了新绿的色彩,换上的是一层厚重的绿的浓郁。光斑透过树枝间洒照下来,仿佛在肌肤上形成了一种来回移动着的淡绿色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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