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拉了拉木门,确定门锁好了,取了勺子开始量染料,配颜色。
雪晴转过头,见子容紧紧的盯着张师傅的手,那认真劲,象是巴不得自己就是张师傅手上的量勺。
恍然大悟,他这是在偷师学艺。
有了这个发现,看他的眼光就和平时不同了,这小子是个有心眼的人啊。
怪不得平时,他白天累死活,半点不肯马虎,到了晚上还张师傅屋里转,原来是打这个算盘。
直到张师傅调配完了染料,子容才猫着腰,扯了扯雪晴的衣袖,挥挥手示意她一起离开。
二人远离了张师傅的住处,雪晴才小声问他,“你这么看着,有用吗?”
屋里灯光很暗,她只看到张师傅从不同的袋子里舀染颜,舀出来的颜料在那么暗的光线下全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舀的什么。
“我在爹买颜料回来的时候,就在袋子上做了记号,什么颜色,我记着呢。”子容掏出一个陆掌柜丢掉的过期账本,那帐本被一分为二,再重新仔细的装订过。
他坐在门槛上,又在门坎下摸了一支小炭笔,在小本子的反面认真的记录着。
雪晴凑了过去,看着他竟写了一手好字,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会写字?”
“会点。”子容抬起头,脑门撞上了雪晴的额头,痛得雪晴‘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眼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子容慌了,忙小本子塞入怀里。
扯着袖子手忙脚乱的给她抹眼泪,“撞哪儿了?撞哪儿了?”
雪晴只是死死压着额头不出声。
子容更急了,去抠她的手,“别捂着,给我看看。”
雪晴也只是刚撞上时疼,这时早不疼了,看他急,有心逗着他玩,见他急成这样,忍不住了,‘噗’的笑了。
子容这才知道上了当,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拿出小本子,继续刚才的活。
“你在记什么呢?”雪晴在他身边门坎上坐下,看着他写写画画。
“昨天爹收回来的布料有两匹,都是要染深蓝色,照着张师傅每个袋子里舀出来的颜料份量,只要分成两份,就是一匹布的用量。以后遇到要染这种颜色的布料,只要按这个用量加上去就对了。”子容将自己记录的颜色和用量一一指给她看。
“你真行啊。”雪晴眸子闪了闪,轻轻擂了他的肩膀一拳。
她在二十一世纪,上学时也学过染色,但那时的染料和这时候的相差太远,不能同语而论。
但将知道的,也说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听完脸露喜色,“你怎么懂这么多?”
雪晴想起听娘说过,爷爷是在这身体的原主人五岁时才死的,道:“以前听我爷爷说的。”
子容凑过来些,“你知道的,再说些给我听。”
“好,不过要下次。”雪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子容看着她咧着嘴笑了,这才发现她今天换了出门才穿的衣衫,“你这是要去哪儿?”
“准备去铺子里帮帮我爹。”雪晴抚平身上的褶子。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子容收起小本子,站了起来。
春柳从外面进来,看见子容,高兴得过来吊他的膀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别这样,男女授授不清。”子容忙将手臂抽了出来。
春柳不以为然,“我才多大,就男女授授不清?”
“反正别人看着不好。”子容拿眼看着雪晴,见雪晴变了脸色,心里着急。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儿。”春柳斜了雪晴一眼,嫌她在这里碍眼。
“去铺子。”子容往雪晴身边挪。
“别去了,陪说说话,我求我爹收你做徒弟,怎么样?”春柳又去抱他的胳膊。
雪晴睨了眼春柳抱着子容胳膊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撅了嘴往外走。
“不用了。”子容皱了皱头,将胳膊再次抽出,追着雪晴,“雪晴,等等我。”
“喂,子容,你给我站住。”春柳气得脸青。
子容一步不停,反而走的更快。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门,张师傅开门出来,狠狠的剜了子容的背影一眼,往地上‘呸’了一声,“毛还没干,就想哄小姑娘。”
又骂春柳,“你以后少粘着子容。”
春柳刚受了一肚子气,还被爹吼,跺脚不依,“爹。”
“进屋去,也不怕丢脸。”张师傅瞪眼,望了望天,“这工钱也该涨涨了。”
将腰带紧了紧,也赶着向陆掌柜的铺子去了。
陆掌柜的铺子,其实就是在集市上的一个摊位。
遮雨篷下面摆着一张旧书桌,竹杆上绑着一个牌子,‘永生染坊’,旁边搭着一块长木板用来放纳来的布料。
陆掌柜的坐在旧书桌后面,望着帐本发呆。
雪晴在篷子里整理着纳来的布料。
子容站在铺子外面,张望着来往行人。
对面是一家八开门的大商铺,金字招牌写着‘福通染坊’。
店门口人来人往,福通染坊的王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扫了眼柜台前的中年妇人,“嫌贵啊?我还没空染呢。”
中年妇人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我们这街坊邻居的,我在你这儿染了多少年了布了,你这价涨的也太狠了。”
“多少年了?”王掌柜撇了撇嘴角,不屑道:“一年就这么一两匹料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匹,挣你这点钱,还没够买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