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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沉醉又何妨

傍晚时分,曲州驿站内内一片热闹,曲州本是商业重城,人流复杂,此刻暂歇之处,高谈阔论,人影晃晃。

驿站长喝了两杯酒,兴致高昂地站在大堂处和人划拳,突然耳朵被拎,喊痛不已,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夫人,忙陪笑:“夫人,你怎么下来了?”他的夫人在整个曲州都是有名的,被称为“辣西施”,以貌美和脾气火暴出名。

“小崖子喊你几声了,你只知道划拳,正经事不做......”众人看他夫妻两吵起来,都哄然而笑,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夫妻相处之道,也顺便做为曲州茶余饭后的笑谈。

正在两人忙碌吵架时,一个小二跑进大堂,嘴里嚷嚷:“老爷,夫人,门口来客人啦。”

辣西施一个白眼扔过去,喊道:“有客人你不会往里带,尽站着瞎嚷嚷什么......”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八个面无表情的壮汉,两两分开,四人一排分开站在大堂口,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一致地盯着门口看。

八人刚站定,后面走进来三个人,先前两个动作表情都出奇地一样,像是清秀的少年,仔细一看,脂粉味又太重,竟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疑惑不解,再向最后一人看去,呼吸顿时一窒。

华光流彩,清俊绝美,一身浅蓝淬染白叶的衣裳,玉冠银丝束发,银色发带飘扬发间,雅秀身姿尊贵非凡,浅笑不离唇,左耳上,一串黑晕珍珠的耳饰及肩,随着人的动作轻晃,流光异彩,映衬着她清艳无双,明暗间,异魅非常。

明知对方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仍是有种不能呼吸之感,这种超越了性别的邪美,大堂中,无论男女都被震撼得不能言语。

如晴走上一步,对着大堂中央的驿站长和辣西施道:“我们想要二楼半层的房间。”一语打破沉静,大堂才又恢复人声。

辣西施忙连点两下头,眼睛忍不住归晚身上飘去,暗想天下还有这等人物,口里殷勤道:“有,二楼有贵宾房,平时没人住,正好给各位享用。”挥手叫来正在发呆的小二,一边带路向楼上走去。

归晚疏淡一笑,举步向二楼走去,打量周围环境,颇为满意,心念悄悄一转,已经胸有成竹,就在此地,她要借悠悠之口一用。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时近夏至,寒意已消,清晨也暖意照人,辣西施被人从梦中吵醒,一脸的不耐和烦躁,散漫地从楼上走下来,嘴里暗暗咒骂:“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一天比一天来的早。”

走在前面的小崖子听到了,回头笑嘻嘻地道:“自从楼上住了‘公子’,我们这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飞快瞪了他一眼,辣西施埋怨:“多什么嘴。”心下茫然一片,五天前的夜晚,那个绝美的“少年”住进来后,驿站的确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那个不知姓名的贵客来了之后,头两天邀请了曲州城的文人雅士品茗谈文,后来两天,没有邀请,来的人也趋之若骛。对这种趋势,辣西施不喜反惊,有种不安感悄悄笼罩心头。

她阅人无数,却怎么也猜不透这贵客的身份,但是从这两天的举动来看,她觉得事情并没有品茗谈文这么简单,但是症结在哪,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到啦。”小崖子轻浮莽撞的声音把她惊醒,望大堂一看,头也泛疼起来,莫非天下的书生都跑到这驿站了吗?

偷偷哀号一声,她打起十二分的笑脸,对着大堂黑压压一片人头招呼:“各位,今儿个起这么早?”

大堂内大半的文士抬起头,看着楼上缓缓走下的人,一个高瘦的书生打扮起身还礼:“夫人,‘公子’起来了吗?”

大堂内谁也不知道那贵客叫什么名字,甚至有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虽然知道对方极可能是个姑娘,但是听随从一律称呼‘公子’,于是‘公子’这个词成了他的专用。

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辣西施回道:“‘公子’早起的时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早来等候也没用啊,你们还是过一个时辰再来吧。”手轻扬,劝慰他们回去,可惜大堂内的人毫无反应,任何人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轻叹一声,辣西施回头对着小崖子喊:“快去给大伙准备早餐,省得过会没力气‘会文’。”想来对着这些木头脑袋再说也没用,连招待的心情都消失无影,辣西施回头就往楼上走。

走过回廊,就到了贵客住的半层,停下脚步,她暗自思索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如晴如明两个丫鬟拿着焚香朝花厅而去,想必是在为等会的会客做准备,她走前三步,对着如晴喊道:“晴丫头,你们‘公子’可起了?”

闻声,两个丫鬟都转过头来,看到是辣西施,都露出甜美笑容,大概是因为辣西施为人豪爽直快,如晴如明和她短短时间内就熟络起来。如晴首先招呼:“公子起啦,在花厅呢。”辣西施忙走上前,和两个丫鬟靠拢,三人说说笑笑,往花厅而去。

进入花厅,就看到八个壮汗面无表情地围在花厅各个角落,辣西施见怪不怪,她早就发现,贵客的身边片刻不离人,不是两个丫鬟就就是八个家将打扮的人,有种戒备森严的感觉。

“是三娘来了吗?”脆如琅玉的声音响起,隔着帘子传了出来,语气不急不缓,平稳带有节拍,声声扣入心扉的感觉。

辣西施本名三娘,只是许多年没有人叫唤过,此刻听到,竟有如同梦中的感觉,急忙回道:“‘公子’,是我来了。”走近帘子,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五日来,‘公子’会客都隔着门帘,决不许有人走近五步之内,五步,成了铁一般的规矩。

“三娘不是外人。”帘子里的人影轻轻发话,两个丫鬟闻言立刻上前,把帘子卷起来。

直面对上帘中人,三娘无可抑制得暗赞一声,对方的绝代风华,即使同为女人,也不得不臣服其中,笑语道:“‘公子’今日起得倒早。”

欣赏地看向辣西施,归晚嘴边划起秀丽弧度,她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直爽的态度,格外喜欢:“三娘起得也甚早。”

“这些书生一日来得比一日早,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悄悄注视‘公子’的态度。哪知对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任何明显表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涌上心头,辣西施叹息一声,忽然闻到一股清淡如花的香味,转头看去,帘子另一边的桌上放着一壶酒,香气似乎从中散发出来,她一生极爱酒,忙不迭开口问:“‘公子’,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梅花酒。”

“梅花酒?就是用梅花酿的吧,难怪香气如此清幽。”赞叹着,辣西施喜道。

手不经意地抚过酒壶顶,归晚沉默片刻,像是回忆什么:“既然三娘如此喜爱,拿去喝吧。”把酒往外轻轻一推,让如明递给辣西施。

心花怒放,辣西施嘴里叨念:“这可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夺人所好吗?”忽而又抬首道,“‘公子’早膳还没用,就喝酒吗?”

“不是喝,是闻。”懒懒地解释道,归晚笑看着辣西施喝了一大口酒。

最里香气盈满,满足地咋了一下嘴,辣西施调侃道:“闻也能饱吗?”

“可不是,我本以为闻了就能醉三分,谁知还是如此清醒。”半是玩笑地回答她的问题,归晚眉睫轻扬,纯真之色立显。

微微楞了一下,辣西施大笑起来:“‘公子’真是说笑了,要把一壶全喝了,才有可能醉吧。”

归晚也随着她笑起来,三分轻狂流露眉间:“三娘已经醉了......”像是感叹般的语气让辣西施一震。

脸色一正,再一次打量起对面的人,辣西施正经地问道:“‘公子’怕醉吗?”

“怕,”归晚坐直身子,眼眸深沉不见底,“酒这东西,不是要半醉半醒才有滋味吗?”

“没有全醉,又怎么知道全醉的感觉不比半醉好呢,‘公子’没有听说酒这玩意是解忧之物吗?不醉又怎么解忧?”

听了这话,归晚露出迷茫之色,轻声把辣西施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悟,似有所悔......想了半饷,又豁然开朗起来,清扬的声音更现透彻,轻吟道:“清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接着的半壶酒怎么也喝不下口,辣西施怔怔然地看着‘公子’,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糅合了自如的美态,一声一吟都能催入人心,像轻风似的引人跟着她起舞,沉醉其中而不自知,刚才她略带伤怀的感受此刻就清楚地传递过来,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暗暗定了定神,她笑道:“‘公子’好雅兴。”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归晚感慨道:“我原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想不到,原来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啊......”优柔的声音淡淡的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不在意任何人的倾听,抬起头,看到辣西施蒙然的表情,归晚忍俊不禁,倩兮一笑,转了个话题道,“三娘不妨和我说说,最近外面在流传什么。”

心神突然被拉了回来,辣西施暗暗称奇,这个‘公子’面貌多变,忽恼;忽笑;忽嗔;忽愁;心思让人难以琢磨,行为更是不能以常理推测。听到她的问题,她开口徐徐道来,最近外面开始流传歌谣,唱的的是红颜祸国,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

听着辣西施详细叙述这两天外面突然多起来的流言,归晚神色半明暗,似笑非笑,分不出是喜是忧,是欢是愁......

站在帐台边打着帐,一边招呼着离开的客人,辣西施心思飞转,脑中不断回忆着今天早晨在花厅的谈话,总觉得那‘公子’深沉难测,结束谈话时,她问‘公子’,觉得那些歌谣是对是错;‘公子’淡笑一声,反问,世上之事哪有尽对尽错,各人尽显本事而已。

各显本事吗?笑着摇摇头,暗想自己也被‘公子’迷惑了,和她的一句话,自己今天一天心神不宁。

抬头一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伸个懒腰,走出帐台,辣西施正想喊打着瞌睡的小崖子关门,望门外一看,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停带驿站外,看来又有客人上门,重拾笑容,她站在门口,等着招呼客人。

下马下车,走过来竟有六个人,笑容更浓,心里盘算着,这两天,驿站等于发了一笔横财,看着人走近,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来的六人打扮古怪,与天朝大不相同,分明是弩族人,天朝素来和弩族敌对,她的驿站还从没招呼过弩族人,走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路,她笑着道:“各位,我们驿站已经没有房间了。”

忽然发现六人中有个明艳的女子,对着自己灿烂一笑,还来不及品味这个笑容,肩膀一酸,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沉沦......

“塔娜,动作不要太大,小心让人发现了。”一声轻喝出自一年轻男子之口,比天朝人高壮的身形更显得他英伟不凡,一双鹰般的眸子透出利芒,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轩昂。

“王子放心,现在大堂中几乎没人了,不会发现的。”被叫塔娜的女子妩媚一笑,更显得明艳无双,动人非凡。

几不可见得点了一下头,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楼梯,在这楼上,就住着“他”吧,那个月夜下救了他又打算害他的人,那个让他无法放怀的人,那个让他迷惑不已又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驿站中正在打瞌睡的小崖子此刻还懵然不知,六个陌生人闯入驿站之内。

只有大堂口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灯影错落,明暗相叠,把漆黑月色衬地邪异非常......

第五天了……已经是第五天了吗?

手指在酒壶上轻轻敲打,有节拍的,缓缓的,指间传来冰质的凉感,归晚感到舒心的适意,鼻间萦绕一股清淡的香味,渐渐模糊了她清醒的意志,神情略显恍惚地看着酒壶,她倩笑轻叹,难道自己醉了?

那个离开时口口声声会速去速回的人,此刻仍然没有出现……说不出心中是失望还是惆怅,她笑得依然畅怀,只是觉得心里隐隐窒闷,在不经意间纠缠……

手指敲打着壶盖,突然间发出一声轻鸣,归晚刹那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用大了力度,笑笑,放下手中的壶盖,把酒壶盖上,也关住那清淡诱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暇思,望向帘子外,书生都走了,只有如晴如明还端站在花厅等候。

归晚掀开帘子走出花厅,抬头一望,天色竟然已暗,累了一天,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她淡笑着挥手示意回房。

如晴如明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八个侍卫,一众人向二楼房间走去。

正上楼梯之际,二楼上一个姑娘迎面走来,面色蜡黄,动作缓慢,竟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样子,手里端着两盆菜肴,往楼下走来,楼梯甚窄,如晴如明只能侧身让她,正偏身之际,那姑娘看到众人,似乎受到惊吓,脚下倾滑,失去平衡,往楼梯下栽下来,如晴如明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从旁扶住她,两盆菜肴顷刻打翻在两人身上,两个丫鬟怕伤到身后的归晚,眉轻皱,不躲不让,让菜酱汤水飞溅一身。

那姑娘发现闯下大祸,连忙倾身赔罪,不住地点头哈腰,如晴如明见她可怜,也不忍多加责备,好在只是弄脏了衣服,并没有受伤。

一众人回到二楼,八侍卫各自散开回房,归晚忙吩咐如晴如明去换衣服,看着两个丫鬟拿出衣服飞快地往洗浴房而去,归晚不禁莞尔。走进房间,倒了一杯茶,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外衣上也飞溅到几滴菜酱汁,轻蹙眉,放下手中杯子,她走进内间,解开腰间玉扣,一根锦带从腰上滑下,她缓缓脱下外衣。

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归晚明显的感受到房中还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停下手,正疑惑着,突然听到身后喝茶的声音,心突然一惊,急跳几下,她一阵心慌,慢慢回头望去。

是他!

耶历坐在桌边,拿着她刚才倒的那杯茶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尝,看到这一幕,归晚只觉得荒诞不已,脑中片刻空白一片,随即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轻抿一下唇,她犹豫要不要叫喊出声,把侍卫召来,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耶历的态度太悠闲了,让她有种摸不透的感觉。

“你的侍卫现在都来不了了,不用费心思了,”耶历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视线紧紧盯锁住归晚,半含欣赏半含复杂,“许久不见了,余晚小兄弟。”

这声称呼拖长了音调,从他略带生硬的口音中说出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归晚微怔之下,心下百回千转,平稳一下情绪,她平静地浅笑嫣然,状似久违好友:“原来是耶历大哥。”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自如,耶历脸色骤然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我还有命再次看到你。”

“耶历大哥不是寻常人,又怎么会有不测呢?”莺声婉然,归晚笑意不改,不退反进,她走前两步,缓步到外间,视而不见耶历的冷竣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递到耶历眼前,笑语,“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耶历大哥海涵。”

凝视着眼前的茶,耶历说不出话来,本来脑海中的预想与现在情形相差太大,眼前的人儿开门见山地倒茶赔礼,让他有些不能适从,看着茶叶在水上漂动,心情更加复杂。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重伤,也是这个俊美“少年”端着一杯参汤站在床前的情形,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他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他茶水下肚,归晚心稍稍一定,在桌子另一头坐下,和耶历同桌而坐,闲话家常似的:“耶历大哥半年不见,风采更胜,相必当初的伤全好了吧。”

听她声声动人,句句真心,耶历片刻怔楞,冷然的表情少许松动,轻轻回了一声“恩”。

两人静坐着,归晚自如地谈天说地,耶历的脸色也平复下来,两人犹如回到了在阁楼养伤的日子。

看到耶历似乎不再计较,归晚暗暗松口气,一边聊着天,一边飞快地转动心思,想着脱身之法。

耶历内心也并不如表面平静,看着眼前的归晚,混乱的感觉搅得他难以思考。他被眼前人出卖过一次,逃也似的回到弩都,这半年以来,他一刻无法忘怀这个女子,心里时刻惦念,只要见到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叫人画下她的画像,由于是口述容貌,这副画整整画了两个月,换了十几位画师,才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当时还被兄长戏谑道,不像画仇人,倒像是画心上人。

心上人吗?偏头看着她春花如笑,心头阵阵悸动,原来以为自己见她只为了报复,今天一见,才知道错的厉害,原来,只是再想见她一次……

“想不到你竟然是楼澈之妻……”正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

一震,归晚脸显错愕,自己并没有说过身份,为何他会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耶历大哥真是神通广大。”似有赞美,似有感叹。

深深凝视她,耶历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极宠爱你。”

被他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归晚轻笑淡问:“耶历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他没有告诉过你,我千里送画的事吗?”话音刚落,手骤然一伸,隔着半张桌子,抓住了归晚的皓腕。

眨眼之间,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归晚暗惊,手腕一挣,竟然纹丝不动。恼意上来,考虑到此刻情况,她不动声色,说道:“说得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隐约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耶历,不安感袭上心头。

耶历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凑到归晚面前,归晚受惊之下,腾然站起身往后退,可惜手腕被抓住,耶历一个用力,把她带入怀中,在归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恼意更浓,归晚笑容中隐含冰意:“即使你是弩族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怀中人的怒意,耶历笑笑,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看着她,忽又道,“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气,她冷静下来,浅笑又扬起:“耶历大哥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弩族人可不像天朝人这么深沉奸诈,”暗暗冷讽一声,耶历说道,“我们想要的,都直接抢过来,而我现在……”半句话含在嘴里,无限旖旎,语带暧昧……

一偏首,对上的竟然是耶历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归晚怔住,半启口,发不出声音来。

“归晚…归晚……你叫归晚是吗?”耶历靠在归晚脸颊一寸距离处,轻唤她的名字,柔情无限,忽视怀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躯,他叹道,“居然连名字都骗我。”

听到他嘴中轻喃自己的名字,归晚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则千山万水,耶历怎么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后就叫索格塔吧,跟我回弩都后,你就是索格塔了。”肯定的语气显示了他坚定的信心。

好个霸道的蛮人,居然连名字都帮她改了。归晚眉轻扬,定然说道:“耶历大哥说笑了,我是楼夫人,怎么可能去弩都呢。”暗含警告,这里还是天朝的中心城镇,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亵渎的。

轻轻笑出声,耶历忍不住掬起她几丝头发,看到黑缎青丝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种满足感:“我要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贸然而来……索格塔,跟我回弩都吧,我会一辈子爱护你的。”

心一颤,归晚楞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曾经也有人似乎也这么承诺过。暗叹一声,她出声提醒,声音冰彻不含感情:“只要我失踪三天,所有官道都会严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弩都的。”

“不试试如何知道?”耶历的脸上显出戏谑,把归晚楼紧,在她耳边语道:“跟我回去吧。”

恼意上扬,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头晕,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倾倒,完全地沉入耶历的怀中,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心慌起来,知道事情失去先机,她落于下风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耶历楼着她,轻言劝:“他能给的,我一样会给你,不要挣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手抚过她柔嫩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和坚定。

微张口,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归晚的心往下一沉,只能任他把自己放在床边,看着他走到门口,朝门外一招呼,走进来一道人影,竟然就是那楼梯上面色不好,还摔了一交的女子,不禁也叹息一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设计在圈里了。

那蜡黄面色的女子走进屋,对着归晚左看右看,从上打量到下,露出笑容,开口道:“王子好眼光。”

耶历浮现淡淡的笑:“时间不多了,莫娜,快点给她换装吧。”

面色蜡黄的女子点点头,开口道:“等我准备一下。”又走出房门,不一会儿,端着脸盆走进来,又往床边走来。

一看到她的脸,归晚怔然,衣服没换,那张蜡黄的脸居然变的明媚动人,哪里还是刚才那病态的样子,马上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容,也意识到她是一个易容的高手。

想到耶历身边带着能人,分明是有备而来,放弃挣扎,任那叫莫娜的女子在她身上动手脚,心里暗暗思考,看来只有见机行事,另想对策了。

“娘娘,这里风大,您身子弱,请您回宫吧。”宫女妙叶的声音巍颤颤,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丽人,婉声地规劝。

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过,一点都没有传达到脑里,姚萤无意识地点点头,却一步不动,失神地望着宫墙之下。

无声地哀叹一声,妙叶不再出声,站在萤妃身后,静然地看着这位深宫宠妃,眉宇深锁,内心感慨起伏。从萤妃初进宫时,她就伺候在旁,很过事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只可惜不能宣之于口,不然她一定会规劝这个绝色女子,世事不能勉强,放了别人才能放了自己。

时间地流逝像是锉刀一般磨去姚萤的耐心和信心,渐渐的产生了慌乱的情绪,难道他真的不来了?轻轻摇头,她甩去心中荒谬的念头,暗自告诉自己,今天早晨已经传来他回京的消息,他不可能不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安慰自己,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她静默等候着。

妙叶看着萤妃越现苍白虚弱的脸,想起她已是怀有身孕的人了,咬咬牙,打算走上前,无论如何把萤妃拉下来,正想着,突然看到萤妃眼眸睁大,原本就形状优美的唇更是勾起好看的弧度,脸上骤然间光彩四射,灿烂动人,妙叶竟是一楞,无法反应。

“妙叶,他来了,我们快回宫等他。”笑着嫣然回头,眩花了身后一干侍女和太监,姚萤喜滋滋地说道,脸上的笑显得纯真动人。不等别人反应,姚萤从宫阁的台阶走下,领先向景怡宫方向跑去。

妙叶忙跟上,嘴里还来不及唤萤妃慢点,小跑在最前方的萤妃突然停下,转过头来,竟是有些愁容,妙叶不解,耳边已传来萤妃的疑惑声:“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看萤妃问得如此认真,妙叶老实回答:“不丑,奴婢还没见过比娘娘更美的人呢。”而且因为风而吹得稍有凌乱的头发,显得萤妃别有风流韵态。

可惜宫女的回答没有给她带来半点自信,伸手轻抚一下头发,萤妃吩咐道:“快回宫,我要整理一下仪容。”转头立刻加快速度向宫内走去。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一点都没错。这么想着,妙叶紧跟在后。

熏炉的淡香飘在空中,沉沉郁郁,引人沉醉似的,整个宫殿因为宫女侍卫等人的回避而越发空畅,静谧,沉暗。楼澈走进景怡宫的内宫,眉心暗锁,脸上如常挂着淡笑,朝着内宫处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喊道:“臣楼澈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声音沉稳地传入,长长的帘闱突然被人撩起,一个宫装丽人慢步走了出来,衣服本是天下最好的锦缎,最巧的针绣,如果其他人穿了,衣服必会夺其人的光彩,而萤妃穿在身上,却更显得丽质无双,倾国倾城。

“你终于回来了。”语带埋怨,似责似喜。

淡淡扫过眼前人,楼澈语调平静无波:“臣才离京三天而已。”

“三天?”似乎对楼澈的冷淡感到悲伤,姚萤轻摇头,柔美的声音竟有些颤动,“这三天比一年还长啊。”

不置可否,楼澈沉默不语,肃然站在内宫靠门处。

脸上飞快闪过不安和愁郁,转而又倩兮一笑,姚萤娇声呼唤:“澈,你进来坐。”

“臣不敢造次,娘娘身怀六甲,还请保重身体,现在看到娘娘安然无恙,臣心宽慰,望请告辞。”楼澈恭了恭手,就打算转身离去。

“慢着。”一声娇喝猛然出口,连姚萤自己也给惊了一下,她楚楚然道,“你以为我以病痛之由把你骗回来吗?你气恼我吗......我真的没有骗你。”声声如泣,无限悲凉,想要挽回一些她逐渐失去的东西。

仔细地盯着她那堪称我见犹怜的容颜看,楼澈松动了点表情,柔声劝慰:“我并没有责备你,也不是气恼你......”只是后悔而已,为什么在曲州城外冒然赶回。

听到他的回答,看到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她没有释怀,反而更见悲伤,低声道:“你已经不在乎了吗?对我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吗?”

被她那幽柔的声音触动情怀,楼澈苦笑:“你现在已经有了身孕,不要多想了,保重身体吧。”

“我为什么要保重,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不爱的男人生孩子......”情绪几乎有些崩溃,被长时间的猜忌,思念折磨的心疲惫不已,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伪装的理由,不顾及任何仪态,不在乎刚才整理的仪容,姚萤放声哭泣。

被眼前的情况,所震,楼澈眉紧锁,走上前,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姚萤说道:“萤儿......你冷静下来,我要和你谈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窘迫,姚萤也有些羞愧,深吸口气,哭声渐歇,楚楚之态立现,平复下激动的心,柔情地看着楼澈,等待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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