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一天上班
33岁，离婚那时我32岁，翻年后的春天，我33岁，五颜六色的花那般的美，而我却在春天，慢慢枯萎。
已渐枯萎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挑选找上门来的机会？
电话中的男人让我下午2点半过去面试，公司地点在江北，这点，是符我心意的，不过他说的什么大厦，我并不熟悉。
我在网上查了这家公司，却没有任何的信息，我疑虑，不会是骗子吧？
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去了，我不敢丢掉任何一个向我招手的机会，光天华日之下，如果见机不对，我就估摸着撤退。
我在2点10分，打的到的那个大厦，在背街，凭我自己是无法找到的，幸好出租车司机是活地图，什么地名都在他们脑子里装着，看那大厦，有些年份了，估计是90年代的吧，在这里租办公室，能想像到公司的实力。
电梯已经老得坐上去，就发出咣当的声音，我提心吊胆的站在那电梯里，生怕会因为年久失修而故障，旁边的人神态自若，可能早已熟悉这样的声响，我才稍放下心。
说是大厦，不过15楼，那家家政公司，在8楼，还选了个吉利的楼层。
这种老式建筑的物管，还是做得井然有条，虽然不能跟我住的小区相比，还是给人以整洁的感觉。
8楼到了，我迈出电梯，一个长廊，挂了N个牌子，我依次走过，在最边上，我找到了白底黑字招牌的“唯美家政公司”。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男人的侧影，正站在电脑椅上，往墙上挂东西，电脑椅是活动的，底座的四个轮子，因为承受重压而轻扭着，我掠过一丝担心，椅子会不会不听使唤的挪位，而让上面那个高大的身躯摔个四脚朝天？
也因着这这样的担心，我贸然进入，用手扶住那椅子让它固定下来。
我埋着头，两只手放在电脑椅的扶手上，感觉上面的眼光，落在了我的头顶。
“小陆，你来了。”这样的声音，让我大惊失色，按住椅子的手，条件反射般脱手，把目光投向椅子上的那个人。
四目交接，我认出了他。
我在血液制品公司的同事，陈东。
当年我做人事员的时候，他是川大分配来的学生，是我给他办的入职手续，我不过比他先入职2年（也只比他大2岁），他开口就叫我陆老师，这是国营企业新人对老员工通常的称呼，我听到那个“陆老师”的时候，也并不感觉奇怪。
他也是学中文的，就直接分到了我们行政办公室，因为他在大学的时候选修了法律，所以公司的相关法律之纠纷，便由他处理。
他来的时候，我就断言，他在这个国营企业呆不了多久，虽然收入还可以，但我从他来时那血气方刚的气性，还有他眼神中的锐气，就认为他是不能忍受这清闲的工作，磨去他所有的冲劲。
那时的公司，虽然是新兴行业，有着供不应求的产品，可体制上，仍然沿承着国企所常见的慵散，管理制度一本本的，可是那不过是些框框，这里的很多人，都是通过关系从其他效益不好的单位挪过来的，谁都有这样那样的背景，我们的董事长，也是机关下来的，也就可想而知，我们的企业，有着怎样的工作作派。
早上公司的交通车，一般还是会准时在8点半的时候进入公司大院，职工们下车后，直接进入办公室，不要以为就这样开始工作了，还要去底楼的食堂吃早餐呢，打了饭，就着包子馒头，就在食堂开始闲聊，大概9点的时候能用完餐，这时才开始正常的上班。
11点半，开始吃午饭，然后1点半上班，但很多人会在办公室或楼上空置的屋子睡午觉，直到2点，上班喝茶，看报，聊天，像极了机关单位，血液制品的紧俏，让公司效益异常得好，所以很多人挤着脑袋想进我们公司，而这样的体制，初出毛庐，带着抱负的川大高材生，我能预知到他呆不了多久，就像前一年分进来的川大学生，第二年就考研飞了，董事长就让制订了新进大学生考研协议，陈东签了，但那些条款并没有规定，他不能辞职。
如我所料，他只呆了一年半，就辞职了，我还佩服他，能呆上一年半，看报，喝茶的无聊工作，让他最终选择离开，一年半时间，我跟他相处得不错，他早就不叫我陆老师了，虽然我比他大两岁，他却跟办公室主任一样，叫我小陆。
他走的那天，我们办公室的同事，还有他处得较好的其他科室同事，为他送行，他喝得有点多了，我们都举杯，祝他前程似锦，他虽然满脸通红，我从他的眼睛里，还是看出了他刚来时的那种锐气，一年半的闲散工作，看来还是没有磨砾去他的这种心致，我也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高兴，能抛下眼前的利益，继续自己的抱负，那是需要勇气的。
后来，没有他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他在离开后，过得如何。
世界真小，在过了这么多年后，我见到了他，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他是老板，我是来应聘的。
他早就从我网上的简历里认出了我，血液制品公司那段经历，无以复制，但他在第一次给我通话时，没有告诉我，他就是我曾经的同事。
时间的长河，已经冲淡了我对他声音的辨别能力，当年那个20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长着被我们用来开玩笑的青春痘，今天以一种成熟的姿态，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今年应该31岁了吧，对于33岁的我，他居然还在叫小陆，仿佛当年我们同事的时候。
“小陆，多年不见，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漂亮。”很明显，这不过是说来好听的，陆红颜不是天山童姥，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如他记忆中的那个小陆呢？并且他的话让我感到不是时间带来的陌生，自负如他，从来不喜欢说恭维的话。
他是变了，我不知道这么些年，他做过些什么，经历了什么，但我从这一句话，就能知道他变的绝不是一点点。
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蜕变为成熟男人了，1.72米的个头（作为人事员，我看过他的简历，虽然过去多年，这个数字依然记得），眼睛少了些锐气，却深邃如一潭不见底的池水，望不到底层的颜色，挺拔的鼻梁，嘴角漾起优美的弧度，当然，青春痘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开了他脸庞，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有点老板的范了。
我看了一眼这100来平米的办公室，放了四张办公桌，和四张电脑椅，看样子，桌子还是新的，其中一张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另外三张桌子上空无一物，还浮着些灰尘。
陈东的公司，到目前为止，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四张桌子和椅子，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墙上刚挂上的工商热照。
“昨天才领了执照，如果你要加入的话，就是我公司的第一位员工，堪称元老。”他开起了玩笑，让我从他身上又看到点当年的东西。
我使劲的咽下口水，望着那四方徒壁，很明显，他是在白手起家，创业的开始，我要作他的第一个员工吗？
“那要看你给我开多少工资了。”既是熟人，我也不加避讳，当初我们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就喜欢玩笑。
“陆老师，小弟第一次创业，可不可以优惠点？”他看似真诚的眼睛，闪过一丝嘻笑，还过份的叫我陆老师，只不过现在的我，配上这样的称呼，确实名至实归了，因为我已经33岁了，虽然除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称道的本事，我的年纪，足以担得上这个称呼。
“那陈总要给我开多少钱？”我也笑着迎向他的脸。
“都这么熟了，说钱多生份呀。”他把话题给我越扯越远。
“陈总不会是想让陆老师白给你干吧？”
我们的对话，仿佛当年。
“哪能呢，我可不是无良老板。”
开了半天玩笑，最后说到正经，一个月1600元，跟我当年进血液制品公司差不离，可那已经事隔多年了，物价都在飞涨呢，我全职太太后的第一份工资，又回到了最初。
可是我打算接受了，若非朋友，我不见得能得到这份工作，上天在帮我的忙吧，让我过去的同事，在那么多的求职简历中，看到了陆小姐，并且在重庆曾经唯一的血液制品公司担任过人事员，除了陆红颜，别无他人。
从那天起，我成了唯美家政的办公室主任，这是我第一次当领导，虽然是空虚的头衔，我的办公室，除了自己，无一下属，但这样的称号让我心里非常的满足，陈东说还要去做名片，我生平第一张名片，就印上了唯美家政办公室主任。
那天，陈东没有告诉我他后来几年的经历，我问他的时候，他只有一句，说来话长，意味着他并不想提及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无从得知他的第一次创业，为什么会选择家政公司，他只说现在的家政公司太多，鱼龙混杂，真正做得出色的并不多，他想建一个家政的连锁公司，用4S的服务，创出自己的品牌，让家政，也能唯美。
我又看到了初入社会时的陈东，那种抱负，不知他经历了社会磨砾后，是否如切开的玉石般耀人。
陈东的豪言壮语感染了我，如他的描绘，1600元仅仅只是开始，创业之初，会有些艰难，步入正轨后，工资会根据公司收益增加，我相信了他的话，他不缺干劲，还有这么些年积累的经验，也许真能如他所说，十年计划，从温饱到小康。
我已经不用供养汽车，两险陈东说会在进入正轨后办理，再加上1600元的收入，我的收支艰难的在凑合，明年筝儿上小学了，我已经放弃了名校，准备给她报江北的重点小学，择校费曾玲找熟人给减到了5000元，比名校35000元的费且，暮地减少了这么多，听说那小学也不错，收费也是义务教育，一学期加上生活费，交通费也不过1000多块钱，到时候我的负担会减轻不少。
我工作了，曾经的全职太太，再次进入社会，如我的工资一样，从头开始。
感谢陈东，我的同事。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妈还有王叔，他们甚感欣慰，红颜终于要自食其力了，虽然，工资不多，但毕竟开始了。
曾玲也知道了，好的消息，我希望与朋友分享，一如既往的，她向我表示了支持，末了，她问了一句，陈东结婚没有呀？
真服了她了，把这事也扯一块了，是个男个人把我往上靠，比我还心焦的想把我嫁出去。
我不知道陈东结婚没有，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只知道当年他来血液公司时，在大学谈了一个女朋友，还给我们看了照片，挺温婉的一个上海女孩，是他的同学，听说当初他本来想毕业后跟女孩去上海，因为单亲的妈妈舍不得他这个独子，苦苦哀求他留在重庆，他才不得已进了我们公司，反正直到他辞职，他和女朋友都一直鸿雁传书，还经常在我们面前秀着他的恩爱，但后来怎样，世事如何沧桑或者已经结为连理，我也就不知道了。
勿须面试，我便正式入职唯美家政，没有员工登记表，也不需要我出示身份证，我以熟人的身份，成为陈东的办公室主任。
他对我说，在网上看到我时，他便打消了自己制作管理制度，员工招聘入职等等公文，这些对我来说，驾轻就熟，我告诉他，我已经与社会脱节几年了，不一定能做得好，他用信赖的目光看着我，小陆，我相信，一定能行的。
他的信赖让我受宠若惊，虽然小陆两字入耳时，我想笑。
背负着他的重托，我如何敢懈怠，当天我就忙开了，他坐在办公室使用笔记本，研究他的经营策略，我就冒着8月的太阳，置办咱们家政公司的家底了。
他开了一张清单，给了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为他的唯一手下，办公室主任陆红颜布置了工作第一天的任务。
他的字比起当年，有了岁月的沉淀，那是男人刚劲有力的书写，感觉他的笔力，更加深重。
龙飞凤舞的清单，弄晕了我的眼睛，这是领导人惯有的手笔，难道他也曾为这样的人？不过就现目前来说，他确实领导，我的顶头上司。
他的设想，先把公司布置起来（其实就是这100多平的面积），做得有模有样的，再招聘其他员工，然后利用手上的一些资源，开始正式的营业。
他负责联系资源，我负责布置办公室和招聘员工。
我看了他工商执照上的注册资金，20万，就家政公司来说，这样的启动资金，还是小有规模了。
我坚定了他给我的信心，唯美家政，将走向全程企业化，走向连锁，如果有可能，再进入中小板市场，实现资本扩张，当然，那是后话，不过这样美丽的泡沫，让人暇想，我喜欢这样的泡沫充斥，因为那代表希望。
那天的烈日当空照着，我温暖的心，因此而流汗。
创业不易，陈东的钱也来得不易，我想尽办法，要为他省下哪怕一分钱，为此，我学会了货比三家，费尽口舌与卖家讨价还价，就像是在为自己省钱似的。
在离婚后，我已经学会省钱了。
我提着一大袋办公用品，我的宝姿连衣裙已经沾上了灰，并且没有多余的手来撑太阳伞，只能任由太阳花花肆无忌惮的侵袭着我的头，乃至全身的裸露肌肤，我斜看手臂已经晒红，那不用说我的脸，估计也是红得像擦了胭脂的吧，可我管不上了，还处于第一次工作的亢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