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有话可以待会儿再说，我先去拿碗筷给你……”
钱墨墨还未说完就被徐膺绪拥入怀里：“墨墨，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手上又紧了几分：“刚刚，我遇见了你四哥，他说，岳母她，已经……见背了……”
钱墨墨没有像徐膺绪想象的那般哭闹，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静静的看着门外……
下雪了……
不算很大。
一片一片的从空中晃晃悠悠的落下，一沾地便没了影，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水迹。
她突然记起来，那年也是这样飘着雪，前一天夜里她又偷偷跑去了销魂院，第二天一早就被四哥揪了回去，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她叫‘娘’的女人发火了，狠狠的骂了她几句，想打她。
可是，那只举起来的手却迟迟没落下来。
她还记得当时她就想着，要是她敢打她，她就去找爹哭诉，让爹来惩罚她！那时的她从心里还是排斥她的。
再后来，她哭了。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都弄到了她不算干净却很好看的衣服上。
她说‘墨墨宝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出去娘有多担心啊！你这么小要是让坏人抓走了怎么办？你让娘怎么过？’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明明有些鄙视她这样显得有些娇作的担心，可是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然后，那半年她都乖乖的呆在家里。
那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年头。
等到她再大些的时候，她又开始偷偷的溜出去混，不过她学会瞒着她；但是夜里走多了总会撞鬼。
她还是发现了，那时候她不会再哭了，她只会说‘墨墨宝贝，你是个女孩子！是这钱家唯一的一个小姐，怎么可以跑去那种地方……’就这样一直念一直念……
她觉得她很烦，但是每次都会听她把那一堆废话说完了之后才会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她一年一年的长大了，越来越胡闹任性；但是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念到臭头。
她病了。
大夫说她是因为幼时受了罪，操的心多了，积劳成疾。
他们家钱很多，多的够他们一大家子挥霍几辈子。但是，她是钱墨墨也是秦淮，所以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有钱就可以做得到的，就如……她的病。
人的生命力是有限的，你前面过分消耗，后面自然就不够用了。这里不是秦淮的年代，没有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所以，她也只能靠那些补品苟延残喘，活过一些日子，就是一些日子。
但是，没人能想到她居然撑了四年。
撑到了她成年。
撑到了她成亲。
还记得，那日，她为她换上大红的嫁衣，说‘墨墨，以后你就别人家的人了，到了别人家不可以在像家里一样任性了，嫁过去之后要好好孝顺婆婆，好好与姑嫂相处，还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相公；官宦人家最见不得的就是我们这些商家出来的子女，若是他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能忍的话忍忍就过去了，万不可与他们强辩。’
她的话，她都有做到，她变乖了，不胡闹，不任性，别人瞧不起她不待见她，她也是能忍就忍了，她都是照着她的话去做的，很认真的在做。
那日她为她盖上红盖头的时候，她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泪，那种唇角上扬，却还要落下来的泪。那一次，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哭的这般好看……
明明前几日她回去的时候，她还站在门外等她，还拉着她的手说这家常里短；她也趴在她怀里撒过娇的，可是为什么就几日，她就没了呢？
她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她不知道她还不会做一个媳妇吗？为什么就丢下她了？她是她的娘，不是应该好好的教导她吗？难道她想听人家骂她是个没教养的粗野女子吗？她不是钱家的好媳妇吗？不是应该为了钱家的名声好好教她吗？为什么她连说的不说一声就走了……
“墨墨，你说话好不好？不管说什么只要你开口就好。”徐膺绪捧着钱墨墨那过分沉静的脸，第一次慌乱了，他的墨墨应该是笑不离口的，这样的沉寂不应该属于她。
“我要回家。”回视徐膺绪，钱墨墨冷然开口，拉开他的手径自朝门外走去。
她要回家，回她的家！这里，与她无关。
“小姐！你去哪里啊？我做了你爱吃的杏仁酥……”粉儿刚好端着刚刚出笼的糕点，远远的就看见钱墨墨孤零零的站雪里走着，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钱墨墨身边，可是看见钱墨墨那张死寂的脸庞时，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钱墨墨看看粉儿，不顾她手上还端着盘子，拉过她的手，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扬起甜甜的微笑：“粉儿，我们回家，去看我娘！”
“啪！”粉儿手上的糕点被钱墨墨一扫散落在化成水的雪里，染上黑黑的污渍。
“小姐……你怎么了？”
粉儿猛然一阵揪心，她能感觉钱墨墨的笑变了，变得好陌生，好让人心疼。
钱墨墨不说话只是牵着粉儿静静的往外走，脸上依然挂着笑，不疾不徐稳稳的走着，可是那紧抓着粉儿的手却寒冷的刺骨。
还是同回门的时候那般，粉儿小六坐在马车外，钱墨墨和徐膺绪坐在车内；两人还是那样的不言语，安安静静的，马车轮子也同那日一样‘骨碌碌’的转着，每多转一圈他们离钱家的距离就短了一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