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一愣听樊梨花没头没脑的说天气要变,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解地说道:“凝姑,仲秋时节怎么用得上寒衣埃你进宫……”
樊梨花笑了笑,说道:“突厥可汗贺鲁已经到了凤凰山,只等我定下和盟之期便可歃血结盟,两国的黎民百姓就能永享太平了。”
“凝卿……”薛丁山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竟说不出话来,在樊梨花身前蹲下身来攥住她的手,脸埋在她的膝上落下泪来。
樊梨花收回目光,扶着薛丁山的肩头,说道:“云郎,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长痛短痛终归要痛一回。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你的‘碧水芙蓉’什么时候开放啊?我还想看一看‘碧水芙蓉’的风采。”薛丁山忍住泪,抬头说道:“已经开了,只要你想,明天就可以看到‘碧水芙蓉’的风采。”樊梨花叹了一声,说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身着戎装在大营里走一走,真有些怀念埃明天我就去大营里走走,也算了一桩心愿吧。”
“凝卿……”薛丁山勉强忍住泪,抬起头来说道:“明天我陪你到大营,看看‘碧水芙蓉’,看看满营将士。日子……定了吗?”樊梨花望了望天空,说道:“还没有。我答应突厥的条件之时没有和你商量,你责怪我眼里没你。这次和盟之期我请圣上宽限一日,明天再行答复,我回来和你商量商量。我想定在十六,寒露之日,你看如何?”
薛丁山听樊梨花选择寒露节和盟,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更是心痛难当,忍泪说道:“唉!非是我责怪你遇事不和我商量,事情来得突然我一时难以接受。为什么要选在十六?”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百花仙子下凡之时有百花相迎,离世之日自然也要有异象相送。”
“啊?”薛丁山一愣。
樊梨花含笑指了指空中的云缕,说道:“我料寒露之日天气必然骤变,突厥人自来信奉神巫之术,和盟之期天降异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震慑。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给三军将士发放寒衣的原因。”
薛丁山看着樊梨花,油然而生敬佩之情。樊梨花不愧是一代女中英杰,知天文,晓地理,谋略深远无人能及。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奇才却不能寿享永龄,堪堪英年废命,岂不更令人痛惜。想到此,薛丁山犹觉伤心,泪水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樊梨花用手里的罗帕轻轻为薛丁山拭去泪水。叹道:“云郎,你这样哀戚不绝,让为妻怎么放心埃”薛丁山背过身咬了咬唇角,勉强止住泪,回身笑了笑,说道:“贤妻才学过人却不能寿享永龄,想起来倍觉伤感,不由自主地就落泪了。请贤妻放心,为夫的以后决不在贤妻面前落一滴泪水。既然贤妻用心良苦就是寒露吧。”樊梨花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在这儿坐了半晌,倒觉得有些热了,回房说话吧。”薛丁山连忙扶着她回到房中。
樊梨花解了身上的斗篷,斟了一盏茶递到薛丁山的手里,说道:“将军辛苦了多半天,喝口水。”薛丁山接过茶盏,又一阵伤感,叹道:“唉!三日之后,再想喝一口凝卿递的茶也不能了。”樊梨花看着他,柔肠百转,勉强说道:“云郎,既然还有三天时间,你我夫妻更应该倍加珍惜,欢愉共度才是。这样哀哀凄凄岂不是辜负了这宝贵的时间吗?”薛丁山点头,拥樊梨花在怀里说道:“贤卿说的是,既然注定了要生死别离,纵然伤心又有何用,应该与贤卿好好的地共度这三天时间才是。”樊梨花这才展颜一笑,说道:“这才是埃”
夫妻二人正说话,云兰进来说:“荀清进来说:圣上宣召姑爷进宫。”薛丁山一愣,问道:“圣上找我?”云兰点头,道:“是。请姑爷即刻进宫。”樊梨花笑了笑,说道:“圣上召宣必定是有要紧的事,将军赶紧去吧。顺便向圣上奏明为妻选定的和盟之期,省得我明天再跑一趟了,也好让徐英公早点儿做准备。另外,告诉徐英公给将士们把寒衣发放下去,早作准备免得用时忙乱。”薛丁山点头,连忙出府上马带着荀清,吕漓来到行宫。
内侍引路把薛丁山引到银安殿。薛丁山心里一阵忐忑,平时都是在书房召见,今天忽然改在了银安殿就知道一定不是寻常事情。
银安殿里,李世民端然坐在正中宝座上,徐茂公、程咬金、等诸位老国公两旁列立。薛丁山连忙低头,趋步进来,在丹墀下施礼,说道:“微臣薛丁山见驾。”
李世民摆手,说道:“免礼吧。薛爱卿,自卿父薛平辽投军入朝以来,薛家一门忠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如今樊元帅为救朕的性命损娠伤孕,为了早日罢兵止戈两国和盟又自己请死。薛氏一门功高日月,朕铭感五内无以嘉奖。今天宣召爱卿进宫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朕特意诰赐爱卿继承薛平辽王爵之位,另赐爱卿一个王爵之位,从今以后,爱卿就是征东、平西两辽王,以慰薛家为国之功。”
“这……”薛丁山一愣,事情来的太突然,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圣上隆恩厚意微臣感戴不尽,王爵之位微臣不敢领受,请圣上收回诰命。”
“呃……”李世民一愣,连忙问道:“爱卿,薛家之功足以封王,爱卿何言不敢领受?”
薛丁山苦笑道:“圣上,为国为民理所应当,只要国泰民安微臣心愿足矣,请圣上收回成命吧。”
徐茂公连忙在一旁施礼说道:“圣上,丁山推辞王爵之位一定是担心有人说他的王位是用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性命换来的。”
“哦。”李世民略一沉思,说道:“爱卿,你本来就是薛平辽的世子,继承平辽王之位理所应当。这个两辽王不单单是封给你一个人的,是封给为国捐躯的薛平辽,为民请死的樊元帅,还有那个没有保全的孩子的。你不必多虑只管领受就是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问心无愧何管他人非议。来人,赐诰命,为薛爱卿冠带上来。”
两边的内侍用黄金嵌宝托盘捧过来一副王爵的冠带,一道五彩锦绣诰命,说道:“请薛王接诰易服。”
薛丁山见推辞不过,跪倒施礼谢恩毕,双手接过诰命站起身来。内侍过来给薛丁山更换了冠带。薛丁山再次谢恩,又说道:“圣上,元帅已经选定了本月十六,寒露之日作为和盟之期,请圣上早做准备。”
李世民听薛丁山说樊梨花选定了十六和盟,微微颌首,说道:“好,就依元帅之意。徐老爱卿,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安排吧。另外,传朕旨意:令三军上下无论将官,还是士卒,十六日尽皆戴孝为元帅送行;在白虎堂外搭设灵棚,将白虎堂权作灵堂停放元帅遗灵;十七日发讣告,身在白虎关的文武公卿都要前去吊唁;一七大殓,二七送往白虎庙暂时安灵,等到班师还朝之日和薛平辽的遗灵一同扶回长安,按照王爵之礼予以厚葬。”
徐茂公一一应诺,说道:“是,微臣一定遵照圣意妥善安排。”
薛丁山在旁边听在耳内,心上犹如剑穿刀绞一般,低着头欲哭无泪,欲说无声。
“薛爱卿,你看朕这样安排行得吗?”李世民问道。
薛丁山苦在心里,脸上不能带出来,只得施礼谢恩。说道:“多谢圣上隆恩。另,元帅命微臣带话给徐老千岁,即日给三军将士发放寒衣,以备不测。”李世民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点头,说道:“我即刻命人发放,请元帅放心。”
李世民也看出薛丁山心里难受,便说道:“唉!你们夫妻尚在新婚,却要为罢兵议和之事忍受死别之苦。爱卿不必过于伤心,樊元帅朕一定厚加追赠。待回朝之后,另择名门闺秀与爱卿为配。”薛丁山有些木然地说了一句,“谢圣上隆恩。”李世民说道:“爱卿,先回去吧。你们夫妻再叙一叙未尽之情。”薛丁山施礼退出了银安殿,有一个内侍捧着薛丁山换下来的冠带和诰命送出宫门。
荀清、吕漓见薛丁山出来,全愣了。惊讶地说道:“世子,怎么……”
内侍笑道:“你们该改口称王驾千岁才是,圣上已经钦赐薛世子为两辽王了。”
“真的!”荀清、吕漓又惊又喜,急切地问道:“世子真的封王了?”内侍笑道:“你们不看薛王已经换了郡王的冠带吗?这是钦赐的诰命和薛王的旧冠带你们拿回去吧。”荀清、吕漓赶紧接过来,向内侍道谢,内侍转身回去了。
荀清和吕漓来到薛丁山近前施礼,笑道:“恭喜世子晋封王位。”薛丁山苦苦一笑,没说话,飞身上马离开行宫。荀清、吕漓相互看了看,才回思过来,连忙上马追上薛丁山回到帅府。
薛丁山一进帅府,上下人等看见面面相觑,纷纷低声议论,拉住荀清、吕漓问怎么回事。荀清满脸得意,说道:“圣上钦赐世子为征东,平西两辽王了。”薛丁山回身等了他一眼,荀清吓得一低头,捧着冠带回书房去了。吕漓捧着诰命前往静室安放。
薛丁山一直来到柳王妃的房中。柳王妃正和薛金莲姐妹、李绣蓉说话。见薛丁山身着一身王爵冠带,全都愣了,忙问:“丁山,这是……”薛丁山施礼,回道:“回禀母亲,方才圣上宣召儿进宫钦赐儿为征东、平西两辽王,儿特意回来禀明母亲。”柳王妃拉住儿子,上下打量了半天,眼泪又涌了上来。“本来早该让你继承你父亲的王爵之位,因为你……唉!圣上一直没有下旨封爵。没想到竟然又赚回来一个王爵。也算薛家祖上有德,庇护咱们家世袭荫封。圣上怎么忽然想起封王来了?”薛丁山忍痛说道:“圣上说,这个王位是封给父亲、梨花、和……和梨花肚子里的那孩子的。”柳王妃听罢,勾起伤心事,含泪说道:“唉!可怜了梨花啊!”话音未落已经泪如雨下。薛金莲和李绣蓉也跟着落下眼泪。
薛丁山有点儿木然的站在那里,没说话。
薛郁莲赶紧劝:“母亲,不要难过了。梨花舍生取义乃是大义之举,虽死如生。我们该为她骄傲才是啊!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让梨花更不安心吗?”柳王妃这才止住泪,说道:“唉!好了,先不哭了。等到过两天一起哭吧。你们听好了,谁都不许在梨花面前面露愁容,一定要高高兴兴的让她过一个中秋节。”薛金莲姑嫂低首垂泪,不敢再出声。柳王妃向薛丁山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和梨花多说几句话。”
薛丁山施了一礼,默然退了出来,回到书房令荀清找出一身常服。荀清心里明白,连忙找了一身月白色缠枝梅花圆领锦袍,薛丁山摘冠褪袍换了衣服,束了一方双绣梅枝白纱帩头。收拾好了,这才出了书房回忆兰轩。
此时已是月上树梢,碧空如洗,云丝如纱,只是夜风寒凉,风过之处令人微战。
薛丁山进了院子,上楼挑帘进了屋子,当地桌子上摆着饭菜。樊梨花换了一件莲青折枝红梅心字领绣襦,下着白绫长裙,莲青闪金如意丝绦束腰,斜倚在榻上手执书卷正在烛光下看书。见他进来,放下书站起身来,说道:“回来了?还没吃饭吧?”
薛丁山忙说:“没有。贤卿吃了?”樊梨花一笑,道:“夫君不归为妻怎敢独自吃饭埃快请坐,夫君数日没顾得在家里吃过饭了,妾今天特意命雪兰为夫君准备了一些精致菜肴,另备薄酒为夫君贺功。”薛丁山一愣,问道:“贺功?”樊梨花又一笑,说道:“夫君怎么忘了?当日要新排‘碧水芙蓉’之时,妾就说过,‘碧水芙蓉’绽放之时,妾身亲自为夫君贺功。”薛丁山这才想起当日的话来,勉强含笑说道:“连日忙碌倒把这句话忘了,多谢贤卿费心。”
说着话,刚要落座,帘栊一起,李鸿和薛郁莲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