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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洞房

1

虽说郁达夫心里多么的不情愿,可在母亲和孙家的一再催促下,不得不回国结婚。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拖延的理由。这是1920年7月间的事。他先从东京坐火车到横滨,然后从那里搭海轮到上海,再从上海乘沪杭列车去杭州。

可是他的心是郁闷的。他坐在列车包厢过道边,凝视着窗外移动的景物,默默地吸着烟。这时,好像命中注定了似的,他瞟见许绍棣从车厢另一头过来,便起身叫道:“许君!”

许绍棣似乎没有听见,低头往前走。郁达夫追过去:“绍棣兄!”许绍棣还是没听见,他进了一间包厢,回头欲关门,郁达夫赶到,撑住门说:“许君,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达夫啊!”

许绍棣这才发现他,惊喜地:“哎呀,是达夫啊!刚才眼花,没认出你来!你不是在日本吗?以为不是你呢!”

郁达夫抓住许绍棣的手摇了摇,仔细打量他身上的白丝绸衬衫:“绍棣,才一年不见,你的变化真大,都有为官的派头了啊!”

许绍棣飞快地朝包厢里瞟了瞟——里头坐着一个头发油亮,官派十足的人——说:“哪里哪里,什么官不官呵,职责而已……我们到外面说说话吧。”

许绍棣出了包厢,拉上门,说:“真没想到在火车上碰到你……是从日本回来吧?”

郁达夫点头:“是啊,我也真没想到,眨眼之间,许兄已是官场中人!”

“嘿嘿,郁兄似对为官者有成见啊!去年你不还和我一起参加高等文官考试,也想作一回官人么?”许绍棣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呵,正是那次考试让我见识了官场,才断了为官的念想。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许兄一定是个正直的好官。”

“有郁兄的勉励,我一定努力争取啊!不过,要不随波逐流,确实绝非易事呐!哦,你和沫若都好吧?”许绍棣问。

“没什么不好的,留学生生活嘛,就那样,一切与过去无异,沫若也不在东京,所以见上一面都很难……”郁达夫伸出手指拨了拨许绍棣胸前别着的国民党党徽,开玩笑道,“古人云,君子不党,绍棣兄结党不是为了营私吧?”

许绍棣笑道:“既然从政嘛,还是加入为好,有党约束,就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郁达夫问:“哎,包厢里那个人是谁?你好像挺畏惧他。”

许绍棣嘴边滑过一丝苦笑:“顶头上司,焉能不怕?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嘛。他虽不是皇帝,可是俗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嗬嗬,尝到官场滋味了吧?他是?”

“哦,是浙江省教育厅副厅长,我这次是陪他到上海公干回杭州。”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陪厅长公干,你也是个什么长了吧?”

“小小科长,不足挂齿。”

“不错嘛,才一年就当科长了,再过三五年,只怕比副厅长都不会小了!”

“嘿嘿,不敢奢望,绍棣不像达夫,胸无大志,能够当个小官吏,为国家为民众做点实际事情,就心满意足了!哎,你是回富阳省亲的吧?”

“除了省亲,还要成亲。”

“噢?喜事啊!这么说,你要娶那个虽其貌不扬,然而谈吐不俗、诗赋皆通的孙小姐了?”

“是的。”

“难怪你愁眉不展,记得你说过,她是你不爱而又不得不爱的人。”

“娶孙小姐确非达夫所情愿,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安排……前不久,我还在给她的诗里说,‘此身未许缘亲老,请守清闺再五年’,其实是想延宕过去。可是,挡不住孙家和母亲迭次来信催促,只好回国完婚。”

许绍棣问:“那位美貌温柔的隆子小姐呢?”

“越是美丽的花,越是开得短暂,我们早分手了。”

“嗯,遗憾啊!”

郁达夫苦笑道:“我其实是既负了隆子,也负了孙荃,更负了自已,几面都不讨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已至此,只好承受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啊!还记得我们和沫若在日本的那次争论吗?我倒是佩服你的自制力和责任心,到底还是遵了母命,三千弱水,只取了一瓢来饮。”

“只可惜这一瓢水不是自已所取,那滋味总有些苦涩!”

“不管如何,我还得祝贺你呀!人生美事,不过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嘛!等你的大喜日子定下后,我一定前来贺喜,吃你的喜酒啊!”

“许兄的好意我领情了!结婚既非我所愿,又何喜之有?所以,喜酒也是不会摆的。”

许绍棣说:“那这样吧,结婚之后,你带嫂夫人来杭州玩几天吧,我一定抽空作陪!”

郁达夫摇摇头:“只怕是没那个兴致呢。”

2

郁达夫回到富阳家中才两天,孙荃的大哥孙伊清就上门来商议婚事了。孙伊清说,家父的意思,小妹和达夫的亲事,已经议过好多次了,既然达夫回来了,就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母亲说,那是当然,达夫就是回来办喜事的嘛!郁达夫却坐一旁吸烟,不声不响。

孙伊清便问:“达夫的意思呢?”

郁达夫反问:“孙小姐的意思?”

孙伊清说:“她当然是听家里的。”

郁达夫犹犹豫豫地问:“她……近来还好吗?”

“噢,还好,前一段偶染小恙,打了几天摆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郁达夫说:“是嘛?我看,既然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婚事就不急着办,不如等她养好身体再说吧!”

孙伊清急忙说:“不不不,小妹身体一点不碍事,再说,达夫从日本难得回来一次,婚事不好再延后了!”

母亲说:“既然孙小姐身体无碍,我看就抓紧办吧。达夫和孙小姐年纪都不小了,完了婚,也了结我一桩心事!前几天我托人算了一下,阴历六月初九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孙伊清说:“好,就六月初九,不早不迟,比较相宜,看来天时地利人和一一具备,只等鸣炮起轿了!”

母亲说:“达夫是老三,这也是我们郁家最后一次娶儿媳妇了,婚事要办,就要办热闹一点。”

“家父也是这个意思!说心里话,我们对达夫,对这门亲事都十分的看重,家父一再交待,要办就要办出排场,办出气派,让四乡八邻都咂舌称好,另眼相看!”孙伊清说。

这时郁达夫忽然说他不同意。

母亲不解,问:“为什么?”

郁达夫说:“六月初九的日子嘛,也就算了,这个婚迟早要结,可是有什么必要大事铺张?那都是旧俗了!如今已是民国,当革除陋习,厉行新风。以我之见,婚礼当节俭行事,给两家的亲戚定几桌酒席就行了,其余送礼吃喜酒的,一律不接。”

孙伊清为难地:“这、这恐怕不太好吧?大家面子上只怕过不去……”

“我这个新郎倌都不怕没面子,你们还怕什么呢?再说了,我和孙小姐,都不是为了面子而结婚的吧?若是为面子结婚,比我有面子的人多的是,又何必找我呢?”

孙伊清面露窘态。

母亲咳了一声,说:“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也无论是满清还是民国,婚要结,面子也不能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图的什么?不就是图活得有面子?达夫虽然有自已的主见,可也要听听双方大人的意见。我看,这事先这么说着吧,反正离六月初九还有好几天,到时再说吧。”

孙伊清忙应道:“好、好,我马上回去秉报家父,看他有何考虑……嗯,达夫的意见嘛,也不无道理,反正是双方的婚事,就双方商量着办吧!”

孙家很快就答应了郁达夫的要求,婚事从简,近亲之外,不再设宴纳客。可是郁达夫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对二哥郁养吾说,即是从简,不如简个彻底,不请响器班子,不用花轿不拜堂,也不送洞房。

二哥说:“三弟,你这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吧?”

郁达夫说,怎么办都是结婚成亲,有什么不近情理的?

郁母闻言说:“达夫,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为娘的当然要给你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图个喜庆!要不,对不起你死去的爹不说,以后,你也会怨我的呢!”

郁达夫说:“妈,达夫决不会怨您,您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成人,达夫感恩都唯恐不及,怎么会为这点事而怨您呢?这都是我自已的选择啊!要喜庆,首先得有个喜庆的心情,可我没有;而我没有喜庆的心情,又要我装出喜庆的样子去应付喜庆的场面,那是让我受罪呢!”

二哥说:“三弟,你这就有点过分了,不是我说你,你这可是有故意习难孙家之嫌!”

郁达夫毫不在意地说:“他们要是感到为难,可以退婚嘛。”

二哥蓦然色变:“三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婚都订了三年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郁达夫执拗地说:“若当儿戏,我会千里迢迢从日本跑回来?我已经够听话的了。如果他们一点也不顾及我的心情,不肯让步,我只好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哥还想反驳他,被母亲制止了,母亲说:“达夫,我晓得你心里不自在,在东洋读书把心读野了,不是自已挑的人你看不上眼!可是你不能光顾你一个人,本来是件喜事,不要搞得大家都不痛快!你这些话,怎么好跟孙家说出口哟!”

郁达夫说:“这有何难?我修书一封就是!”

二哥板起脸:“我可没脸给你当信使!”

郁达夫说:“这就不用烦劳二哥了,邮所有的是邮差!”

母亲无奈,满面愁容,手指头点着郁达夫:“你呀你呀,唉——!”

3

郁达夫的信是写给孙伊清的。

孙伊清看完信后,就慌慌张张地找到父亲孙孝贞,结结巴巴地说郁达夫又横生枝节了。孙孝贞眉毛一抖:“噢,他又怎么说?”

孙伊清指着信:“他说,婚事一切节省,拜堂等事,均不执行,花轿鼓手,亦皆不用,家中只定酒五席,分两夜办。用小轿迎送,所谓送洞房点花烛之类一概取消!”

孙孝贞立时将手中铜烟袋往桌上重重地一磕:“岂有此理!”

“他还说……”孙伊清说了半句话就不敢往下说了。

孙孝贞问:“他、他还说什么?”

“他……他说,以上条件若不允许,他宁可负拒婚之责。”

孙孝贞霍地站起,脸色发青,背着手在客厅里转着圈:“好、好你个郁达夫,把话都说绝了!就这样办好了,就要他负拒婚之责!我堂堂孙家的千金小姐,难道就嫁不出去了,硬要塞给他?这难道不是他自已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不好吗?他硬要搞得两家都没面子才高兴?这也是他留洋学来的新作派?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孙伊清忙说:“爹,您先消消气,这事,我看还得好生权衡一下。达夫对这门亲事心里似乎不太情愿,所以……”

孙孝贞气呼呼地:“不情愿他早说嘛,难道我们还赖着他不成?他明显是以此拒婚,你说,还怎么权衡?”

孙伊清说:“小妹年纪不小了,婚事上再有反复,恐有诸多难堪……再说,他们订亲也有三年了,四乡八邻,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就此作罢,只怕更遭人耻笑,同样没面子。”

孙孝贞问:“那你的意思?”

“反正,不是忍痛割爱,就是委曲求全,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孙孝贞忿忿地跺一下脚:“当初怎么看上个这么个女婿,让他将老夫逼到如此难堪的地步!若照他的条件办理婚事,以后亲友问起,我都没有脸回答!伤我的老脸还不说,委屈了你小妹,她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个做爹的!”

孙伊清想想说:“那倒不见得……爹,我看这样吧,既然是小妹的婚事,先听听她的意见再定夺吧。”

孙家父子便相跟着来到孙荃闺房里。孙伊清把郁达夫来信的内容告诉了孙荃,孙荃脸上却波澜不惊,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是这样啊。”

孙伊清说:“爹非常生气,也非常为难,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孙荃想想说:“爹,大哥,你们不要生气,也不必为难,孙家有孙家的规矩,如觉达夫的条件苛刻,不能接受,那就拒绝便是。我是小辈,无论你们如何决定,我都会依从。我的命是父母给的,也是父母养大的,我不愿因为我的婚事而让父亲和大哥生气伤心。”

“唉,难得女儿如此孝顺,凭此一点,我也不能依郁达夫的,把女儿如此随便地嫁给他!”孙孝贞皱着眉头说。

“爹,您的意思?”孙伊清看着父亲。

孙孝贞一吹胡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他郁达夫宁可负拒婚之责,那就让他负好了!”

孙伊清:“爹,还是暂缓决定,思虑再三,过几日再说吧。”

孙孝贞:“还有什么好思虑的?你说,孙家与郁家联姻,是不是高攀了?当然不是,他家那的那点家产,只够糊口的。是不是你妹妹无德无品嫁不出去了?也不是,前天还有杭州的陈家不知内情,而有意要与你小妹订亲。他郁达夫不讲情面,我们也只好如此了!你找个时候跟郁养吾捎个话吧。”

孙荃在一旁垂着头,默默不语,手里绞着一条手帕。孙孝贞问她:“女儿,爹就这么决定了?”孙荃眼里闪出泪光,低语:“我听爹的。”

孙孝贞说:“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女儿,以后爹一定给你找个比郁达夫好得多的夫婿!”

父亲和大哥走了,孙荃坐下,拿起绣花绷子继续绣花。但是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了。忽然,绣花针刺在手指上了,她疼得唉哟一声眯了眼。她举起手指一看,指头上冒出了一颗血珠。她放下绷子,将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然后从一本书里摸出一张相片来,默默地凝视着。

相片上是郁达夫穿学生制服的形象,消瘦,忧郁,而且执拗。

4

得到宵井孙家捎来的口信,郁养吾忙不迭回家来找郁达夫,一见面就指责道:“你呀你呀,太不近情理了!硬是想把这门婚事生生地毁掉是吧?”

“我只不过提出几个条件而已。”郁达夫说。

“这样的条件他们能接受吗?换了我,也不会接受的!”

“这么说,他们宁愿毁婚也不接受了?”

“谁受得了你的这种无理态度?孙家老爷已打算拒绝你了!只是孙伊清还是想挽回……你看,你把这事弄得如此不可收拾!把你千里迢迢从日本叫回来,是要你成亲的,不是要你回来毁婚的!这次婚事若是不成,贻笑四方不说,母亲有多伤心,你想过吗?母亲为了你含辛茹苦,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

听二哥提到母亲,郁达夫心头一颤:“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接受呵!”

“听说,他们还打算尽快另订亲事呢。”

郁达夫喃喃地:“这么说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除非你上门道歉,收回你自已说的话了。”

郁达夫摇头:“那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丢不起这个面子。”

郁养吾指点着他:“你也晓得要面子呵?当初为何不替别人想想?你不想上门道歉,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郁达夫说:“那就听天由命好了……”顿了顿,又说,“不过,孙家若是尊重孙小姐的意愿,我想事情可能不至于此。”

“为什么?”

“订婚三年,书信往来,达夫能感受得到她字里行间的一片真情实意……”

“即是这样,你就更不应该在婚事上设置障碍了!”

郁达夫一声叹息,默然不语。他左右为难,非常的无奈。

5

为了挽回这门婚事,郁养吾找孙伊清通融了一下。孙伊清便告诉父亲,郁达夫有了一点反悔的意思。孙孝贞正坐在客堂闷头吸烟,他磕磕烟灰,问:“他是不是愿意收回他的条件?”

孙伊清摇头:“没有,他不愿上门道歉,也没表示要收回他的话,可能要面子吧。”

孙孝贞眼一瞪:“哼,只知他要面子,别人就不要面子?留了一回洋,面子就比别人的大些?算了,这事就这样了结了!这样吧,你捎信给杭州陈家,让他们来提亲吧!”

“爹,还是不要这样急吧?兴许过两天,郁家又有松动呢?”

“不要作这种指望了,我算是领教了郁达夫的倔脾气!”

孙伊清说:“还是先问问小妹吧?”

孙孝贞点头:“嗯,她的终身大事,看她有什么主意,她也该为自已操操心了。你去把她叫来吧。”

不一会,孙荃跟随孙伊清进门来,叫一声:“爹,我来了。”

孙孝贞问:“爹的意思,你都晓得了?”

孙荃低下头道:“大哥都跟我说了。”

“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吗?”

孙荃低声说:“有,女儿不想再订亲了。”

孙孝贞一震:“为什么?”

孙荃抬起头,毅然说:“爹和大哥为我的婚事殚精竭虑,我很过意不去,心里十分感激……只不过我已拿定主意,这次与达夫的婚事如若不成,就不想再让爹和大哥劳心费神了,我决意不再谈婚论嫁,以绣艺自立,读书自娱,终老闺房。”

孙孝贞和孙伊清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孙伊清轻声问:“看来,小妹是非郁达夫不嫁了?”

孙荃点了点头。

“唉,你对郁达夫一片痴心,可不知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哟!”孙伊清说。

“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孙荃道。

“孙家丢面子事小,我就怕他一而再地为难我们,意在推掉这门婚事!”孙伊清说。

孙荃说:“我知道,他是气不顺……他是留洋学生,才华横溢,见多识广,小妹自然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而且,还不是他自愿挑选的;可他是个孝顺之人,不得不服从母亲的意愿。他若是想推脱婚事,就不必从日本回来了。我想,他只不过是藉此发泄他心中的闷气。”

“既然你不是他心中的理想妻子,又违心成婚,那你以后岂不要受他的气?”孙伊清说。

“我虽不是他的理想妻子,也不是他自已的选择,可我知道,他对我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给我写了那么多情真意切的诗,令人感佩不已……无论如何,小妹心已属他,即使日后受他的气,小妹也心甘情愿!至于婚事从简,只要他不感到委屈,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所有拜了堂的夫妻,也不见得都能白头偕老。只是,让爹和大哥有损颜面,我于心不忍……”孙荃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缄默了许久的孙孝贞叹息道:“唉……女儿,别这样说,爹的颜面,哪有你的终身大事紧要?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罢、罢!既然你心已属他,既然你不觉得委屈,就依郁达夫的办吧!即便亲友指背,即使全富阳的人都往我这张老脸上吐口水,我也认了!”

6

这天下午,富阳街上的人们遇到了一个罕见的情景:三顶简陋的小轿在夕阳余晖中缓缓而行,没有响器班子吹打,也不没有鞭炮炸响,只有轿夫仓促而零乱的脚步声。

这种冷落的场面反而吸引人驻足观看,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哎,是接亲的吧?”“是的,听说今天孙孝贞嫁女。”“是嫁给郁家作三儿媳呢。”“怎么没有鼓乐,也没放爆竹?太冷清了吧?”“是呀,没见过这样办婚事的……”

当他们议论着的时候,细心的人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一顶轿子的布帘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新娘白白的脸……

孙荃的听觉很敏锐,她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但她毫不在意,她从帘缝里好奇地窥视着这个小小的县城,想象着她以后的生活场景。

7

喜宴在郁家客厅里进行,仅仅摆了两桌酒席,人们互相劝酒,虽间或有几声笑语,却难以掩盖其间透出的一股冷清感。郁达夫是个不善交际之人,加上感觉上有些窘迫,于是一个劲地埋头吃菜。只是在二哥的一再暗示下,他才如梦方醒地给端着酒杯站起,嗫嚅着:“我,我敬岳父大人——”

孙孝贞垂着眼皮,装着没听见。

一旁的孙伊清忙提醒:“爹,达夫敬你的酒呢!”

“是吗?”孙孝贞端坐不动,举起酒杯说,“达夫,老夫能喝上一杯你这留洋女婿的喜酒,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郁达夫不由涨红了脸:“达夫年轻无知,不谙世事,此次回国完婚,若有不当与不恭之处,还请岳父大人多多包涵。我诚心诚意地敬岳父一杯,祝岳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着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孙孝贞脸上开朗了许多,朗声说:“但愿,能兑现贤婿的吉言啊!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帝也好,百姓也罢,终免不了一老!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老夫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小俩口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酒是郁达夫所爱,有了酒,他说话也顺畅多了:“岳父放心,达夫一定会善待荃君。”

孙伊清端着酒杯站起:“达夫,爹不胜酒力,我这里代表他,代表我们孙家敬你一杯!小妹虽饱读诗书,却是在闺房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也不懂人情世故,还请你多开导,多多关照!来,干——!”

郁达夫说:“大哥放心吧,干——”

两人碰了一下杯,仰头饮尽。酒席上的气氛顿时就融洽起来了。

孙孝贞看了看郁达夫,说:“男子汉,大丈夫,既要成家,更要立业,成家立业乃相辅相成也,立不了业,也难以撑起这个家。不知达夫成家之后,有何打算?”

郁达夫说:“我目前还在东京帝国大学读经济学,还要三年才能毕业,毕业之后,才能回国找事做。”

孙孝贞点点头:“嗯,有了扎实的学问功底,又有了留洋的文凭,回国不怕找不到事做。如今的中国,百业凋敝,百废待兴,正需要你们这样的有为青年施展才干啊!”

“达夫回日本,是否携小妹前往陪读?”孙伊清问。

郁达夫沉吟片刻,说:“这事我想过了,带她前去,有诸多不便。我学业紧张,没有很多时间陪她,而她又不通日语,人生地不熟的,镇日独守空房,恐烦闷难耐;再说,多一个人的开销,也难以负担,不如先让她在家,陪伴母亲几年,待我学成回国再说。”

孙孝贞当即微微皱了眉头,嘴里却说:“嗯,也只能这样了。”

8

新娘在郁家的第一顿饭,是婆婆陪她在一间偏房里吃的。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烛光映着她冷艳的面庞。婆婆殷勤地给她夹菜:“多吃点!”她则温顺地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婆婆慈祥的目光在她脸上留连着,问:“听达夫说,你们这几年通了不少信,还赋诗互赠?”她羞涩地应道:“嗯。”婆婆欣慰地说:“这就好!达夫有个倔犟脾气,不过,你要是让着他点,他也就倔不起来了。他就是这么个人,跟他爹一样!夫妻之间嘛,磕磕碰碰总是免不了的,可是只要互相体贴,互谅互让,就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她低声说:“婆婆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婆婆满意地点头:“嗯,好,以后你若是受了他的欺侮,就告诉我,要是他的不对,我一定狠狠责骂他!”她又嗯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婆婆关切地:“就不吃了?”她解释说,她的饭量一直很小。婆婆说,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一定要吃好啊!她点点头说:“嗯,我吃好了。”

婆婆开始收拾碗筷,她忙起身帮忙。婆婆却拦住她:“你歇着吧,今天啊,是该娘伺候你!你不让我伺候,娘心里还不高兴呢!呵呵。”她只好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

天慢慢就黑了,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婆婆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回头说:“你爹他们要回去了,快去送送吧!”

“嗯。”她应了一声,跟着婆婆踅出门外,来到院子里。然后,她默默地跟在新郎身后,送娘家的亲人们出门。等众人都告过别,说过各种客气话之后,她才噙了泪说:“爹,大哥,过两天我就回来看你们。”

9

客人们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新娘跟着新郎回到院子里。婆婆迎过来说:“累了一天了,你们早点歇着吧。”

新郎想了想,对新娘说:“你先去吧,我还坐一会。”新娘嗯一声,独自往屋里走。她到了走廊上,回头瞟一眼新郎,只见他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新娘进了门,沿着楼梯往上走,脚步清晰而孤独……她到了新房门口,抚了抚门上贴着的喜字,轻轻地将门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她站在新房中央,四下端详……床边和桌上,都点着红腊烛,烛光映照之下,窗户上的喜字窗花似乎在颤动……她走到桌前,发现窗户的喜字上趴着一只壁虎。她掏出手绢,对着壁虎扬了扬,嘴里轻轻地嘘了一声。壁虎仍一动不动。新娘便伸出手,怯怯地拍打一下窗户,壁虎受到震动,嗖地窜走了。新娘嘴边绽开了一丝微笑……

新娘坐到床沿上,摸了摸红色的绸被面,盯着门,倾听着楼梯上可能随时响起的脚步声……但是,她听到的只是一片寂静。一只蛐蛐在床下轻轻叫了起来……她起身,打开通往楼廊上的门,往下面望去。院子里,新郎的身影凝然不动。新娘望了一阵,极轻地吁出一口气,退入房中。门虽掩上了,但她可以从打开的窗户倾听着楼下的动静,她仿佛可以用耳朵听见她的新郎的一举一动。

她的新郎此时正默默地眺望夜空。夜空很美,月朗星稀,天河沉寂……月光在新郎的眸子里闪烁着。天气有点闷热,新郎郁达夫解开衣领,展开折扇缓缓摇着——还是隆子回赠的那把折扇,扇面上的题字清晰可见。

虫声细密如雨,把夏夜衬得愈发的静谧了。

母亲悄悄踱过来,说:“达夫,还不去睡么?”

新郎说:“妈,我还想乘乘凉。”

母亲深深叹息:“唉……我看得出来,你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可是,我们家的境况,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现在仅靠着祖传的几亩薄田和我摆摊的收入度日。娶上孙家小姐,已经算是你的福气了。再者,孙小姐人品也不错,你呀,该知足了!”

新郎郁闷地:“妈,我知道。”

母亲说:“不要坐得太晚,不要冷落了她,知道不?”

新郎说:“我知道了,您先去睡吧!”

母亲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新郎停止了打扇,趁着月光,他读着扇子上的题字,不觉喟然长叹……新郎收起扇子,起身回望楼上,只见新房的窗户大开,烛光闪动。新郎走上台阶,踅入门内,沿楼梯拾级而上……

在楼梯中央,新郎停住脚。他忽然想起了在那张异国的楼梯上,与另一个女子缠绵的情景。新郎甩了甩脑袋,仿佛要将过去的记忆甩掉。他重新往上攀登,破旧的楼梯在脚下喀吱作响……新郎进了新房,关上门,默立片刻,走近床边,悄悄地撩开蚊帐。

新娘侧身朝里躺着,似乎已经睡着。

新郎吹灭桌上的腊烛,宽衣上床,欲吹床头的腊烛,新娘忽然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新郎。她面容憔悴,眼里似有泪光。

新郎不敢对视,把目光移开。

新娘一只手慢慢地举了起来,一直举到新郎面前,然后展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闪光的钻戒。新郎不解:“这是?”

新娘轻声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新郎诧异地睁大了眼。

新娘凝视着他:“嫁夫随夫,从今往后,妻就与你同甘共苦了。我不图荣华富贵,唯望夫君今后谨慎为人,事业有成。”

“嗯……”新郎不易察觉地点一下头,犹豫再三,才伸出手拈过那枚钻戒,对着烛光看了看,郑重地将它戴在无名指上。

新郎吹灭床头的腊烛,躺了下来。

晦暗之中,新娘仍凝视着他,眸子闪着幽光。

新郎望着帐顶,纹丝不动。少顷,新娘悄悄地将脸贴在新郎的胸口,而新郎郁达夫则弯拢左手,搂住了新娘孙荃单薄的肩头……

10

蝉在窗外一声长一声短地鸣叫着,孙荃在新房里往竹制的书橱上放书。郁达夫进门来,问:“忙什么呢?”她静静一笑:“娘家带过来的几本书,整理一下。”郁达夫笑道:“这些书也嫁给我了?”孙荃微笑道:“只要你喜欢,当然也归你了。”

郁达夫随手拿起两本书,一本是《列女传》,还有一本《孝女图》,他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怎么看这种书呵?会塞一脑子旧思想!”

孙荃仍然静静一笑,忙碌不停。

郁达夫走到桌边,看见桌上有张字纸,便问:“这是什么?”

孙荃脸一红说:“闲来无事,写了一首小诗,你给指点指点。”

郁达夫拿起诗笺念道:“深闺静坐觉魂销,梅影横窗气寂寥。无奈长夜孤梦冷,书灯空照可怜宵。”

孙荃问:“怎么样?”

郁达夫蹙眉:“诗本身是不错的,可是这里头,不是‘无奈’,就是‘可怜’,像是一个新婚蜜月的人写的诗吗?”

“也许,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吧。”孙荃说。

“不,是真实情感的流露,你和我一样,也对这场婚姻有所不满吧?”郁达夫注视着孙荃的眼睛。

孙荃避开他的眼睛,咬了咬嘴唇,极轻地说:“我可不像你……”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也做了两首,且听我吟来——”郁达夫闭眼想想,开口吟道,“梦来啼笑醒来羞,红似相思绿似愁。中酒情怀春作恶,落花庭院月如钩。妙年碧玉瓜初破,子夜铜屏影欲流。懒卷珠帘听燕语,泥他风度太温柔……怎么样?”

孙荃想了一会才读懂某些诗句的含义,那句妙年碧玉瓜初破的诗让她羞红了脸,嗔道:“亏你做得出来……”

“还有一首呢。‘豆蔻花开碧树枝,可怜春浅费相思……’”郁达夫忽然兴味索然,摇摇头,“不吟了,所谓洞房花烛,也就这么回事!”

孙荃小心地觑着他。她真不知他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他在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撑住额头,面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她忙问:“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有点头昏。”她走近他,怯怯地抚摸一下他的头,吃惊地:“有点发烧呢!”

他拨开她的手:“没事,伤风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先歇着,我马上到二哥药店里给你抓药去!”孙荃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

他一转身,颓然倒在床上……

他这一病就是好多天,时而发热,时而寒颤,虚汗濡湿了衣衫,新房里充满了他痛苦的呻吟。孙荃心忧如焚,疑心丈夫的病是自己传染的,心里暗暗自责,愧疚不已。她日夜悉心照料,喂饭喂药,操劳不已,几天下来,她本来瘦削的脸又小了一圈,深陷的眼眶也套上了一道青晕。

他们的蜜月被苦涩的中药味所弥漫了。

当郁达夫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之后,他发现,他与妻子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既使两人面面相对,也时常是默默无语。看着她那灰暗的脸色,忧郁的神情,他心情压抑得很。他莫名地感到自己和她都十分的可怜。偶尔的,他的目光触到她的小脚,就会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抽搐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婚姻生活就这样开了头,他的一生,就这样和这个瘦弱的小脚女人连结在了一起。

郁达夫怀念起他的留学生活来了。一天,他郑重其事地对孙荃说:“谢谢你的日夜照顾,我生怕一病不起,回不成日本了呢!”

孙荃闻言,睫毛颤抖了一下,不无哀怨地说:“你……就这么急着回日本?”

“婚也结了,亲也成了,我也该回日本继续学业了。”

“你的身体……也不调养一些日子?”

“小毛病,不碍事的。”

孙荃就不再言语,咬住嘴唇,扭头望着窗外,眼里泪光莹莹……

离家的前夜,郁达夫没在家吃饭,跑到富阳街上一个朋友家喝酒去了。孙荃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等他。月亮慢慢地升上了中天,月光如水泼了一地,虫子四下里鸣了起来。孙荃不时地跑到院门边眺望一番,可有郁达夫还不见回。

母亲不由得叹息道:“唉,这个达夫呵,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不懂事,明天就要走了,也不晓得早点回家!”

孙荃心里忧怨,嘴里却说:“妈,不用急,反正东西我都给他收拾好了,他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就让他和朋友多聊聊吧。”

母亲说:“你呀,还挺能替他着想的。”

孙荃淡淡一笑,给母亲续上茶,继续她的等待。

终于,门口晃出一个黑影。郁达夫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达夫!”孙荃惊呼一声,赶紧跑了过去,搀住他。一股强烈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母亲用扇子拍拍他的头,埋怨道:“你呀你呀!又喝醉了吧?”

他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嘴里叫着:“谁说我醉了?我清醒得很呐!再喝两壶,我也不会醉,我也不会掉到富春江里去!……噢,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啊流,流啊流,流到东海不回头!”

费了好大的力气,孙荃才将郁达夫搀到床上。她忙着给他喂醒酒的茶,又为他洗脸抹身子。忙完这些,她想和他好好聊聊的时候,他却脑袋往旁一偏打起了呼噜。这个时候,她满腔的委屈化作两行热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11

郁达夫又要回日本了,母亲、二哥和和他新婚的妻子送出门。本来说好送到码头上的,可出院门之后,郁达夫就不要他们送了。他说:“二哥,妈,你们都多保重!”他看了看孙荃,嘴巴张了张,可是没说出话来。

二哥说:“你自已身体还没完全好,一路要保重呢,家里有我照应,你就放心去吧!”

母亲揩着湿润的眼睛说:“唉,你呀,总是来去匆匆。”

他说:“到了上海,上船之前,我会打个电报回来的。”

二哥又交待:“带上的药要记得吃。”

“记得的。”郁达夫从二哥手中接过箱子。孙荃抬起泪眼看看他,可是没说什么就垂下头去了。郁达夫不由叹息,唉,可怜的女人,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如果你多说几句温心暖肺的话,我也许留下来多陪你几天呢。

可孙荃对他的心思懵然不知,只顾垂着头,手里拧着一条手绢。郁达夫心一横,毅然往码头而去,走了十余步,才回头招了招手。他看见妻子的身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动了一下。而此时,孙荃虽然眼睛直直地望着郁达夫,眼神却已完全模糊了,她看不清她的夫君的面容。当一声凄厉的汽笛从江边传了过来,她感到一把冰凉的尖刀直刺进了她的心窝,她锐痛难忍,不禁全身一阵痉挛,泪水也禁不住再一次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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