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黛玉无奈，点点头便躺进衾里，但到底睡不着。今天一天的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让她一时应接不暇，纵然全身酸痛，亦不能即刻就睡着，还是翻来覆去，直到四更上，才慢慢睡去，到底也没睡多久，五更上又醒来，再也不能睡了。

早饭后，便又冯将军府上的消息，说他们家大奶奶因受惊吓小月了，黛玉便叫王嬷嬷预备了补品，叫两个体面嬷嬷过去道恼，自己却只在屋子里歪着，看些闲书解闷。

文墨轩却悄悄的出府去，或者酒楼，或者茶馆，这里听听，那里看看，只寻着热闹的去处凑，听着大街上的闲言碎语，收集着有关贾府的任何情况。

偏这日，文墨轩在一个茶馆里，遇见了和梅无香一起喝茶的薛蝌。初时还有些不相信，但一再确定，那分明就是薛蝌，虽然也长高了不少，但那一副清高的神情却是不改的，于是含笑过去，往边上一座，笑道：“嗨，兄弟，还记得我吗？”

薛蝌正在同梅无香说着仇都尉的儿子的事情，一直没注意到文墨轩在那边角落里，此时突然坐过来，又这样招呼，心中不免一惊，细看时，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文墨轩的手臂，高兴的问道：“文大哥，你怎么到了京城？”

“哼，这话问的，京城是你们家啊，你来得，我来不得？”文墨轩一边笑着，拍拍薛蝌的肩膀。

“几年不见，你还是这样不饶人，这会子妹妹不在，你又跟我醋什么劲儿？”薛蝌亦笑着，拍拍文墨轩的手，那晚联句时，文墨轩那干醋的眼神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位是……”文墨轩看着一只瞪着自己的梅无香，询问的目光看着薛蝌。

“这是我的老师梅翰林家的公子，梅无香。”薛蝌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江湖侠士，文墨轩。”

“梅兄。”文墨轩一抱拳。

“文侠士。”梅无香笑笑，心想薛蝌刚才所说的妹妹，可别是黛玉。又见这白衣公子有些面善，却总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得又端起茶杯，像文墨轩笑道：“文侠士，幸会。”

三个年轻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题，文墨轩和薛蝌梅无香三人，聊的不尽兴又去酒楼吃酒，等回林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梅无香约文墨轩去府上住，文墨轩拒绝了，并且他抱有私心，没有告诉二人自己住在林家，一来是没有必要说，二是自己无所谓，一个江湖上的流浪者，但总要维护黛玉的名声，一心要保护她，总不能先毁了她。

连续五六天的游荡，文墨轩终于在这一日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渺小的人，但却是很关键的人，此人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奴才，赖大的儿子，赖尚荣。

从赖尚荣的嘴里，文墨轩知道了太医院里给贾家配药的太医，顺着这个太医，文墨轩知道了为贾母配的那一包人参荣养丸的国医堂里的一个老大夫，姓鲍，名唤鲍天仁。

文墨轩盯了鲍天仁几日，但都没找出什么异常，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这晚文墨轩依然很晚才回来，进门却见黛玉正在外书房坐着，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看，于是笑道：“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下？却在这里看书？”

黛玉听见他说话，便抬起头来，将书放到一边，叹道：“哥哥来了这些日子，每天都出去奔波，我心实在不忍。”

“我不过是出去逛逛，我这个人比较散漫，妹妹不必烦心。”文墨轩在一边椅子上坐下，亦叹道，“今儿找到了给妹妹配药的那个太医，可是并没从他身上找到可疑之处，依然不知道是谁的主使。哥哥真是无能。”

“他们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很机密的，又怎会轻易查到？哥哥不必忧心。明儿恰好是那府上三姑娘的生日，今儿老太太叫人来接，我说明日必到的，哥哥若是能暗中相随……”黛玉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文墨轩的武功到何种境界，不知他能不能在白天偷偷的潜入贾府。

“好，没问题。”文墨轩一听，便来了精神，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趁乱，去贾府的上房和荣禧堂搜检一番，他们用了那种草药，自然是有痕迹可寻的。我文墨轩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二日探春的生日，若在原来，不过是多添些酒菜，一家子在一起高兴一天也罢了，只是如今却不同，一是宫里的娘娘在头一天就赏下寿礼来，再就是王夫人如今越发的疼爱探春，如今她生日，定要好好庆祝一下，还求了贾母，要把湘云和黛玉都请来，叫上薛姨妈宝钗，大家一起乐一天才好。

贾母原也有段日子没见黛玉和湘云了，正要找个借口接来，听王夫人这样说，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便吩咐凤姐儿，好好的置办几桌酒席，要请姨太太和宝姑娘，黛玉湘云一起到后面的小花园子乐一天，还要叫了戏班子。

黛玉带着几样贺礼，带着丫头们进贾府的二门之时，已经将近中午了，众人都已经围坐在贾母的屋子里，唯独黛玉姗姗来迟。

王夫人的眼睛里带着不屑的目光，那种不满的眼神比原来更加放肆，但黛玉对此视而不见。

贾母见了黛玉，依然是欢喜的紧，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又把宝玉放到了一边。湘云此时跟宝钗已经非常的数落，见黛玉偎在贾母怀里，亦不计较，只管和宝钗凑在一起说笑。

黛玉给大家问了好，又给探春拜了寿，便叫雪雁拿出了寿礼来，不过是一副字帖罢了，众人看来及其寒酸，唯有宝玉凑过来瞧时，大惊道：“想不到妹妹却有这梅花贴真迹！”

探春一听这话，立即惊的坐起来，握着那本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字帖，激动的问道：“林姐姐，这个真是梅花贴真迹吗？”

“真迹不真迹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收拾东西，瞧见了这个，看着还好，且你又喜欢书法，如今送给你也不过是宝刀赠英雄的意思，你喜欢就罢了，何必去计较真假？难不成你还要找个古董行的人来给这字帖估估价，看它值多少银子不成？”黛玉淡淡一笑，便把探春后面的话都给堵回去。其实她还是有些心疼这本字帖的，原是父亲的遗物，很不该拿出来送人，只是如今要钓鱼，自然要用些鱼饵。父亲也说过，金银财物原是天下人的，任何人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必太过贪恋。况且如今这本梅花贴给了她，将来还不知在谁手里呢。

贾母听了黛玉的话，心里叹这孩子有些过于淡泊名利，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将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此时又不便多说，一时人全了，贾母便叫开宴。酒菜便一盒盒抬上来，众人都按次序围坐，一时间，满屋子欢声笑语。

而文墨轩，则在贾府僻静处的一株梨花树上，藏匿了一会儿，看家人都去忙活传饭，便悄悄的进了王夫人的上房。

上房的大丫头都去荣禧堂伺候了，只有几个三等丫头和看屋子的婆子，有的在做女红，有的在偷懒打瞌睡，有的聚在一起说闲话，这些毫无防备的丫头婆子，那里想到这世界上还会有武功高手这种人？所以文墨轩小心翼翼的，却把王夫人的屋子翻了个遍，除了有一些珍贵的药材之外，就是写珠宝玉器，还有一些进上的稀罕物儿，不过是些玫瑰露，茯苓霜之类的东西，在文墨轩看来，亦没什么重要的。于是他轻轻的出了后门，在花木的掩映之下，往别处走去。

接下来是凤姐儿和贾琏的小院，凤姐儿帮主王夫人理家，这里却也是文墨轩主要搜寻的地方。然凤姐儿这里更没找出什么，与王夫人不同的，是凤姐儿的柜子里锁了一些放高利贷的字据，文墨轩有心将那些东西都烧了，但想想还是别多事，于是便出了凤姐儿的院子，往东北角搜去。

一个小小的院落，又三四个丫头婆子在院子里浆洗这衣裳，再往里走，是几件干净的房舍，院子里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已经开了脸，看上去是个侍妾的样子，模样倒还干净，正在那里看着小丫头晾晒东西。文墨轩悄悄的再她们背后的屋顶闪过，从后门进了屋子，迅速的搜寻了一下，因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便忙忙的躲到了角落里的一个橱柜里。却不想是个女孩儿家挂衣服的厨子，里面尽是一股浓浓的香气，绫罗绸缎挂了十几件衣裳。

屏住呼吸，听见外边有小丫头说道：“菱姑娘，这是姑娘的帕子，已经洗干净了，等姑娘回来交给她吧。”

“是了，你放哪儿吧。刚才我见了老太太房里的人，说晚上还有一席呢，姑娘说不定要晚间才回，这会子不用你伺候，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被称作菱姑娘的女子淡淡的说道，口音里带着一点吴侬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