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女遇害之南国惊闻（二）
朱如玉再也没有想别的事，因为整个暑假都在看书，这些书扩展了她的视眼，增强了她的知识。入学后，学校举行的第一次摸底考试，我整个暑假的“精神大餐”起了功效，竟然拿了个全校第一名。
这得益于她的作文得了满分！时至今日，当时的作文题目和内容朱如玉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考完试分好班后的第一节语文课，班主任王老师一进到班里，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后，便心急地问道，“谁是朱如玉？”
当时朱如玉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班上五十多对陌生的眼睛（只有几位是她小学的同班同学），她有点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一脸无辜地望着那位帅帅的老师。
“很好，坐下吧！我任命朱如玉同学为班长。”班上于是冒出了一些嘘声，老师在台上做出个安静的手势，接着做出一件朱如玉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就是将朱如玉的那篇考试的作文拿来朗诵了一遍，末了，他两手伸开，试卷夹在他的右手上，像只蝴蝶一样扑扇着翅膀。
“怎么样，有大家风范吧？”王老师微笑着望向台下的五十多名同学。
这一次，大伙都安静下来，不吱声了。“这就是朱如玉同学考试的作文，景物描写细致入微，人物刻画恰到好处，字迹优美，情感动人，确实是一篇佳作啊！”
朱如玉被老师说得羞红了脸，心里却是又惊又喜，自然对他也是好感顿生，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当时朱如玉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而且有了个可爱的女儿。这是她和老师的第一次照面。
而认识田田是在不久的一堂课上，那天学的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朱如玉的眼前，声情并茂读着书的王老师那张略带削瘦、英俊的脸遂渐遥远起来，那件洁白的衬衫扎进笔挺的西裤里的英挺的老师于是变成了一个穿着老式西装、打着领带知识份子……
老师习惯在翻书的时候甩一甩的那头蓬松的、三七分的头发，瞬间便打好了发油，自然地向后梳着，额头露了出来，眉毛便显得更浓密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前架了一副五四时期的圆圆镜片，性感的薄唇仍在吐着好听的声音：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老师深情并茂地念着《荷塘月色》，听得入迷的朱如玉抬头一望，班上的同学都变成了荷叶，那荷叶随风轻飘，不正像舞女踏着轻盈的舞步进入舞台？
班级成了荷塘，老师便是才华横溢的朱自清先生，朱如玉端坐笔直，像是一朵打着朵儿的蓓蕾，老师念到“出浴美人”的时候，朱如玉发现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那一堂课，在老师的指引下，朱如玉的思想抵达了清华园，看到了朱自清先生散步时见到的种种美丽及内心对贤惠妻子及闺儿牵挂的幸福感！她感受到了真正幸福的家庭，那是和谐美满的知识份子的家庭，那才是真正的“如珠如玉”的幸福，绝不是父母那样常年争吵的俗子之家。
原来真有这样幸福的家庭！那样的家庭中，父亲不会自命清高地摆架子，母亲的嘴是用来唱着摇篮曲讲故事哄孩子入睡的，而不是用来终日唠叨的！
当朱如玉在王老师的指引下进入对幸福家庭的臆想的时候，并将王老师想象成她将来家庭的男主角时，下课的铃声响了。
那是古人“掩耳盗铃”的那种铃，形状就像一个喇叭，铃胆连接着一条长绳，值班的老师拉一下长绳，铃胆接触铃壁，而喇叭本身就具有扩音的效果，于是，铃声便会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乎传到周围居民的家里，据传有些离校近的家庭没有钟表，起床做饭就是通过学校的铃声来掌握时间的。
“当当，当当”的是上课铃声。
“当，当当；当，当当”的是下课和放学铃声。
“当当当当当……”急促响的铃声是紧急急合用的，只是那年月没有多少消防演习，集合铃往往都是用来集合学生到操场做早操或冬季跑步运动的。
通常朱如玉的学校是早晚各四节课，又分成两个科目，也就是说，两节课是同一个老师带的。于是，有些老师便喜欢剥夺掉学生的课间十分钟，但王老师不是这样的人，荷塘夜色再美，老师讲得再陶醉，一听到铃声，还是马上站到讲堂中，宣布下课。
下课的铃声唤醒了朱如玉，定睛一看，自己还是坐在教室中，不是在清华园的荷塘。四周都是同学们，也没有荷叶荷花，老师也还是王老师，不是朱自清先生。所以，当老师宣布完下课，朱如玉目送他离开教室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教室门口穿着粉色上衣的小女孩。
朱如玉看见王老师面带微笑地走过去抱起小女孩，并轻轻唤她：“田田。”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唤了声“爸爸！”
原来老师已经有孩子了！朱如玉心头忍不住一阵发酸的感觉。同时，心里又有点替老师高兴，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看来老师是很爱这篇《荷塘月色》，连孩子的名字都取了其间形容荷叶密集的“田田”二字。老师的家庭也一定是幸福的，他看田田的眼神，是多么温柔啊！在朱如玉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没有对她使用过那么温柔的眼神，他总是板着一个脸，每晚严肃地检查她的功课，写对了不会表扬，潦草了一点便要训斥一番，吃着饭，他也变着法子考她是否记清楚南北东西或者加减乘除。
偶尔不记得的时候，他便用力地敲着桌子，狠狠地瞪着朱如玉，好像她不是他的孩子一样。
要不是妈妈在场，朱如玉估计他会剥夺掉自己晚饭的权利。
稍大之后，当朱如玉发现父亲竟然不懂拼音的时候，她便彻底地得意起来，常以父亲都不懂拼音为由，拒绝接受他的考核和检查，因为实在无法接受他的一味批评。
朱如玉的试卷得到100分，他也从来都不称赞。相反，她做错一道题，他总是批评半天，在父亲眼里，朱如玉这个丫头片子再怎么优秀也不如别人家里的臭小子。他经常羡慕会捉鱼的男孩子，因而忽略他们上人家树上摘果子的事，还常常用轻蔑的语气对朱如玉说：“虽然你比表哥考得好一些，但是，他的字比你写得好，男孩的字就是写得漂亮一些！”
女孩便是父亲打在朱如玉身上歧视的烙印，后来，她一直努力工作，挣钱给他建了房子，父亲也总轻声一嗯：“丫头片子，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受父亲的影响，朱如玉谈了几次不冷不淡的恋爱都以失败告终，她总是拿放大镜看那些追求自己的男生们缺点，于是都打回了原形，甚至乎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身影。
现在，朱如玉终于明白虽然当年年幼的她将对老师的爱慕之情能够收藏和隐瞒起来，但老师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却一直都是没有变的，原来自己这的择偶标准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老师留给自己的印象：博学、博爱、潇洒、爱家……可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呢？
登机的时间到了，缓缓的人群终于打断了朱如玉的胡思乱想。
朱如玉平时是一个不挑剔的人，她住的单身宿舍房间也只够摆下一张课和一个柜子，所以，她对空间的要求不是太大。
但是那天，在飞机上，朱如玉却感受到了一种逼迫的感觉，让她感觉想要窒息一样。
可坐的士的时候就不会，朱如玉心想，可能是因为的士的玻璃能有开阔的视线，所以才不会吧！当她登上飞机之后，那种逼人的感觉就又冲她来了，她感觉机仓像是一个巨大的、精致的金属棺一样，她惊恐得想往回缩，但回头看到站在她后面的那些人的脑袋，她的心情便平静了一点，跟着前面的人继续走，直到找到自己的座位。
朱如玉坐了下来，看见前后左右都是人，她的心情开始平覆了一些。
她想干点什么事情，这才发现自己连本杂志都忘了带，坐位前的印刷本全是闷死人的乘机注意事项，她于是安慰自己说，休息一下吧，回家兴许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哩！
朱如玉于是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空姐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注意事项呀！天气啊！她昏昏欲睡，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当乘客都坐定的时候，她心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又重新来到了她的身边，只是这次感受的不是巨大的水晶棺，而是一座现代化的坟墓……朱如玉心想，可能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了！一个自己认识的，花季的少女逝世了，还是她恩师的女儿，这事，放任何人身上都会心情沉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