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柔儿的故事
言毕，却是复又拾起红线，继续起手中的细活，再不理会眼前之人。
小青与杨戬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走回屋子中央之际。
主意拿定，四人当即展开行动。
月老庙大门口的正上方有一根宽愈两丈的横梁，高不可攀，用来遮身正好。趁着游人不注意，小青和杨戬各展身法，一跃而上，直躲了个神不知鬼不觉，只待深夜来临，便要仔细看看这庙宇内的“奇异风景”！
庙内的时光仿佛过得奇快，小青只觉几个时辰眨眼便逝，过得不多时候，地面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却已渐渐散了开去。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庙门之后，看庙的老头方才放下手里的活，直起身来，开始收拾杂乱肮脏的地面，他的年纪虽看样子已是七十有余，但干起活来却是极为利索，偌大的一间月老庙，不过花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已收拾的干干净净。末了，他将大门虚掩上，这才张开手臂打了个呵欠，口中喃喃自语着走到边上的土地神像旁，不知从何处拖出床灰土色的褥子，就地躺下，再不言语。
小青唯恐被其发现行踪，只得依旧藏匿不语，静待对方睡熟之后，方才采取行动。
杨戬看出小青的顾虑，对老头下了一个瞌睡咒和一个结界，避免待会会发生的事情而误伤。
“好了，”杨戬得意地冲小青挤了挤眼，小青也乐的点点头，忽又轻声问道：“你说的风景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啊？”
“快了，”杨戬淡淡一笑，旋即冲小青点了点头，小青心领神会，猛地一个纵身，从横梁上跳了下去。
小青冲那月老神像拜了几拜，抬起头来，双掌合十，朗声祷告道：“月老大人在上，小女子小青在此诚心祷告。恳求月老念在小女子一片心诚的份上，赐我一段美好姻缘！他日小女若能觅得佳婿，必当备齐美酒香烛，前来孝敬大人！还请大人定要成全。”
小青祷告之音落下许久，月老庙内却依旧寂静一片，似乎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她深吸了口气，却又继续念道：“小女子小青在此诚心祷告，请求月老赐我一段美好姻缘！”
四周依旧毫无动静，杨戬的眉头却已皱得更胜方才。
“小女子小青诚心祷告，请求月老赐我美好姻缘！”小青继续念。
还是全无动静，庙内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看庙老头先前所说的月老回音，却是半点也未有出现。
“小女子只道这月老庙能有多灵验，百求百应，连那月老真身也时常降临此处，不料今日一见却原来也只不过是徒具虚名罢了！”小青忽然口气一变，冷笑不已。
“嗖嗖……”，一股冰冷的寒风猛地吹开庙宇的后窗直刮了进来，便在这毫秒之间，一股诡异的声音豁然自半空飘然而现。
“嘿嘿，谁说月老庙不灵验，我月老不就在此处吗？”
小青心头微怔，原来如此，对上杨戬的眼神，两人收敛的气息也渐渐释放开来。
“那月老神像后方……”杨戬与小青心灵沟通，为了不放跑这个妖物，需要谨慎。
小青亦明白，接口道：“或许这月老神像后的妖物便是行尸奇毒的载体，却不知它为何要在此假扮月老？”
杨戬闭口不答，凝神聚气，只管将目光沿着那月老神像后方仔细搜索着。
却闻小青又道：“月老大人在上，小女子在此真心祷告，愿大人赐我一段美好姻缘！”
那声音“嘿嘿”冷笑两声，又道：“你这小女子，平时不上香，却专挑这个时候来打扰本大人。本大人正欲出门，去处罚一名绝情男子，却不料硬是被你的祷告之声给引了过来，台下女子，你可知罪？”
“小女子知罪，求大人念在小女子一片诚心的份上，便答应小女子的请求吧！”小青佯装惊惧道。
“也罢，”那声音打了个顿，“念在你如此诚恳的份上，本大人便暂且放下手里的活来帮帮你，你有什么要求便尽管说吧！”
“小女子十八有余，却不曾觅得有缘夫君，还请大人赐我一段美好姻缘，小女子不胜感激！”
“嘿嘿，原来是小姑娘春心动荡了，”那声音变得愈发诡异，“不过，本大人可不会赐你什么姻缘，本大人只能答应你，凡是你所喜欢的男子，必定能为你所得，凡是你所想要的婚礼，本大人必定保你心想事成，就算是死，也会令你心爱的男子陪你共赴黄泉，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此语一出，小青心底冷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小青回想先前看庙老头的话语，其中说到“月老”显灵之时曾对祷告之人许下“保你心想事成’，“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之类的承诺，还以为是何等美妙之事，却不料竟是在这种语境下所说，这非但不是赐人美好姻缘，却像是给前来祷告的人下了一道恶毒的魔咒，一道要人性命的恶毒魔咒。
“等一下，”那声音话锋一转，“本大人虽已如你所愿，但还需送你一件礼物，方能确保你梦想成真！”
“什么礼物？”小青微微怔道。
“你先前眼睛闭上，稍后自会得知！”
小青不明所以，却也只得照办，长吐了口气，一双秀目缓缓合拢。
便在其闭眼的一瞬间，小青只觉神像后方光芒一闪，一物似疾电般飞射而出，直往她的面门扑去。
“呯”得一声巨响，小青一道青光挥射而出，那道不知名的光芒却也似如轻风般往后飘开数丈而去。
两人冲那光芒着地之处望去，却是大吃一惊。但见月老神像之前，站了只奇怪至极的妖物，那妖物不过一尺之高，身形似人非人，面上青光闪闪，口鼻突兀棱嶙峋，四肢上锋利爪牙闪闪发光。
“你是什么怪物，竟敢在此冒充月老？”杨戬挺身怒喝道。
“冒充？”那怪物哈哈大笑道：“本大人顺应世间人心，将这些痴情之人一对对撮和，在这些人的心里，本大人就是月老！”
“所谓缘由天定，份是人为，世间的情爱岂能由你任意乱来，况且你所许下的诺言，全然是些害人的妖言！”小青驳斥道。
“随你们怎么说，总之本大人可不相信什么世间情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本大人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取你们性命，改日再与尔等作计较！”那怪物身形一转，便要就此离去。
“妖孽休走！”
小青哪肯放过此等害人妖魔，异能步法随心而动，那怪物不料对方竟有如此快的身手，微怔之下，胸膛处已重重地挨上一拳，细小的身躯一个后仰，倒翻出去。
“尔等竟敢不知好歹，看来本大人不得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怪物落地，勃然大怒，猛地一声大喝，浑身上下顿时涌现出浓厚的尸气。
“妖魔，来吧，我小青何惧！”小青信心十足，缓缓伸出右手，却忽觉手臂一软，竟再无力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已中了本大人的行尸奇毒，还敢妄自托大！”怪物狂笑不止。
小青以左手之力抬起右手，细看之下，方见掌间竟已多了两个细小的牙洞，想必是方才被怪物咬中的。
“区区尸毒，又能奈我何？”小青淡淡一笑，忽地一声长喝，灵力运转全身，周身上下绽放出十丈青色光芒，随着灵力源源不绝注入右臂，但见一团黑色尸雾缓缓自掌心牙洞内溢出，瞬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竟能将行尸奇毒化解，你究竟是谁？”怪物面上一沉，再无丝毫得意之色。
“我叫小青，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
小青一招得手，又怎会给对方片刻喘息的机会，双脚点地间，却又纵身跃起，手腕狂抖，一柄光华神剑立时凝聚掌间，仔细看去，正是青虹剑。挟着“吱吱”破风声，往那怪物头上暴砍而去。
怪物只觉头顶呼呼生气，刺肤生痛，心知大事不妙，想要纵身躲避，却又只感体内妖力紊乱，运行不转，只得将牙一咬，身子凌空一个旋转，竟用腰身去硬挡那青虹剑气。
“嚓……”青虹神剑无坚不摧，怪物腰身之上立时皮开肉绽，绿色鲜血如雨般狂洒而下。那怪物却也委实了得，身受重伤之余，仍能强忍伤痛，狂催一口妖力，借着小青的剑势，疾电般往后飞退，刹那间便已消失在了月老庙后方的窗口处。
小青收回青红剑，吐气着地。
小青对杨戬疾声道：“二郎，我们快追那怪物，不要让它跑掉了！”
“不要紧，他已经在我的乾坤袋里了，看。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我的通天法眼。”
杨戬捏着装着着妖物的乾坤袋，循声问道，“你是何方妖魔，为何要在这里残害百姓？”不问声响，杨戬便用三昧真火烧他，只听得袋内尖叫声四起，“说不说？”杨戬继续加大火力，只消得片刻功夫，那妖物已经被烧的灰飞烟灭。
“二郎，这样烧死他不会太便宜他了？”小青有点恨恨的说着。
“在怎样他也不会说出什么，既然有这样的骨气，我不送他一程，也不好说。”杨戬笑了笑，忽然只见月老神像发出阵阵金光，一名妙龄女子出现在金光之中，金光散去，只见次女子岁长的闭月羞花，但是脸色十分惨白，看来是精气消耗的过大。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青担心是刚才妖物的帮手，但是见她身上无妖气，反而有一股仙气，警戒心也放下了。
“他是月老手下的红线仙子，我的通天法眼可以看出她的来历，但是看不出她的事情。看来是她被那妖物抓了。”杨戬对着小青解惑。
“多谢司法天神解救，如果不嫌弃，柔儿可以为司法天神诉说。”原来这个仙子叫柔儿。
“你为何会在此地？”小青细问。
柔儿的自诉：我在尘世已有千年。
居月老庙。握满手殷红细绳，辗转红尘之中。
漫漫红尘，侠骨柔情缱绻缠绕，却终究与我无关。
我是月老门下一名婢女，只身人间，为世间有缘份到的男男女女系一根红绳，锁一生情缘。
千年孤单。
不似同门红娘和青鸟。显身帮人传情递意，解人相思苦，慰人眷眷心。为人所赞美传颂，家喻户晓。
我只是默默走近尘缘男女，擦身而过之际，系上一根无形的红绳。没有人知道那与之擦身而过的冰若女子，指间竟承载万种情缘。也没有人记得，在他们生命里，曾有过这样一个冰若女子与之擦肩而过。
千年来，由我所系红绳牵引着走进礼堂的新人如夜空星辰，无以数计。
只是这红绳，纠缠的不仅仅是爱情。甚至，有的，连爱情也没有。
未曾谋面的深府千金与皇族显贵，因指腹为婚，或金口玉言，足以促成缘分。我便为他们系一根红绳，引他们同拜高堂与天地。而后，纵然血染洞房，高烛泪流，与我无关。
然，纵有万种情缘千般爱恋，有缘，份不够。红绳亦不能系。凤冠霞帔终不能为君。
男扮女装祝英台，身上嫁衣乃为马文才而披，刚烈女子跳入梁山泊墓穴中，化身比翼双飞蝶随风而去。我手指间的红绳只为人系，单纯的蝴蝶世界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手指间的红绳只为人系，即便是以其它生灵修炼成人形，只要以人存在于人间。姻缘就掌控我冰冷指间。如千年白蛇。
许多年前，我将红绳的一端系在了人名为白素贞的白蛇脚上。而红绳的另一端，是翩翩少年许仙。丝丝红绳，糅合前世恩情与今生爱恋。透过柔柔红绳，有一种温暖的气流轻轻围绕我冰冷指尖，指尖的温度还来不及传到心田。
于纯粹的人，有情真爱，得红绳白头偕老并不为少。只是，与我无关。
因我不是纯粹的人，我有不老容颜，有不死之身。似那白蛇，似那女鬼聂小倩，沉于人间。
女鬼聂小倩得一腔真情，然人鬼殊途。剩书生宁采臣，孤身终老，有情却不能。这刻骨铭心的爱，于他，是恋，亦是劫。
而我，永生人间。若与人恋，终剩我苟活尘世，与其承受眼见爱人消逝，不如无爱人。更何况，人神殊同，我无法给予他，人间家庭的天伦之乐。这是他的权利，我不能以爱的名义剥夺。因为，我不会老，又怎会有白头偕老。
诚然，千年间，穿梭红尘，也曾遇见许些真情。片片温情，不曾融化我满脸冰霜。反是，片刻的温情为我所冰冻。
然而他，春风是如此的长，徐徐不断拂来。我的冷漠，冰冷不了他。
他出生权贵，是驰骋沙场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之子。父亲驻守要塞，长年在外。身为幺子，母亲对他极为骄纵。
其实，当初，是我先走近他。
吉日，月老庙前。我缓缓走近他，系一根红绳在他身旁待嫁姐姐的脚上。擦肩之后，我竟第一次回头，看到他回首的黑亮眼眸，温情脉脉。
喧嚣之后的月老庙，烛光摇曳出散碎光线，香烟袅袅弥漫犹似当日天庭的云蒸霞蔚。
你前往人间，手挽红丝，遵月老所拟婚姻薄，作一人间系线人，知否？遥遥高堂之上，紫光之间，王母身旁霞光笼罩。
是。我瑟瑟跪立，颤颤应答。
在人间，不得生杂念，动私情，谨记。远远堂上王母缥缈之音，如雷贯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