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都挺高兴的，一直不停地唱歌吹牛喝啤酒，到最后，酒吧里的那点儿酒差不多都让我们糟蹋干净了。都说是“酒是穿肠的毒药”，那天我总算明白了。
说是穿肠的毒药，那完全就因为人要是一喝多了，说起话来嘴就没有把门儿的，有什么事儿都不过脑子。我就喝多了，就因为这，我把肠子都悔青了，打那以后，我连一滴酒星都没沾过，可那却已经来不及了。
“王旭，你多好啊，萧阳为了你都不出国了。”这秘密揣在我的怀里头“扑棱棱”地一直在哆嗦翅膀，它一直挣扎着想穿越层层障碍蜂拥而出，现在我终于没有精神了，终于一张手把它放出来了。
“你说什吗？”王旭手里拿着的酒瓶子“啪嚓”掉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啊？”我晕了，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脑袋里反复出现的画面就是王旭抓着我的肩膀大喊大叫，然后我就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躺在王旭家那张熟悉的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些人都去哪儿了？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是疼得厉害，走路都是软绵绵的，这两条腿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扶着墙一直走到门口，这院子里头是怎么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坐在院里，乐队的人在是应该的。可怎么连萧阳和小赫儿也在？挺长时间都没人这么齐过了。
“怎么了？”我颤颤巍巍冒出这一句话，这么大的架势我真有点儿心慌。
一群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睛回头瞅着我，好像看见了外星人。我瞧瞧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啊。
“怎么了。”我这身上应该没什么事不对劲儿的啊，挠挠脑袋，我弄不明白。
小赫儿迈着四方步走过来，脑袋一歪，挺奇怪地看着我。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一点儿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啊？”
我刚睡醒还能知道什么？简直就是说废话。
“你昨天说的话啊。”
“我昨天说什么啦？”
“你捅娄子了。”
什么娄子啊？我确实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就是什么都不想我还脑仁疼呢。
“你把萧阳给捅出去了。”
啊？我目瞪口呆，就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电光火石之间，昨天我说过的话，总算记起来了。我把漂亮姑娘萧阳给卖了。当时那感觉就像是谁迎头给我一闷棍，背后敲我一板砖，大冬天兜头泼我一盆凉水，想死的心都有。这帮人的眼睛火辣辣地瞪着我，瞪得我浑身冒火，就像是眼睁睁瞧着我从楼上摔下去，磕了个七荤八素，还在旁边一边笑一边说：磕着了吧？该，磕死你个小丫挺的！就是磕得你脑浆崩裂，都没人心疼。当时但凡地上能有道缝儿，哪怕是还没手指尖大，我都能钻进去，躲个三年五载的不出来。
“萧阳……”
我的眼睛穿过了人群，怯怯地看着那个刚发过誓要为她保守秘密的女孩儿。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心里边不定怎么恨我呢。
“这不怪你，早晚也得让人知道。”
我最漂亮的天使姑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能对我这么宽容，你还不如赶紧过来抡圆了抽我一个大嘴巴，怎么狠怎么来，一巴掌抽我个祖国山河一片红那才好呢，要是她真能这样，我倒好受一点儿。
李景赫走到我身边，像平常一样搂住我的肩膀，直到这个时候，我冻僵了的全身才感到一点儿温暖。可王旭下面的话，让我从心里都凉了，透心凉。
“程筱，你也听着，你们这帮人都听着，萧阳要去澳大利亚。”
小赫儿的手劲儿突然加大了，我的肩膀一阵抽痛。周围一阵沉默，萧阳不急不慢顶了王旭一句：“凭什么他们都能按着自己想得过我就不能？”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
“那我就更得这样！我就得跟在你旁边，就是别人都不跟着你我也得跟你一块儿！”
“用不着！”
王旭一把扯下身上的大衣，一甩手把它狠狠甩在萧阳怀里。那是萧阳给他置办起来留着过冬用的。
“拿走！你这衣裳多贵重啊，我一要饭的可配不上！”
萧阳立刻就懵了，抱着衣服愣怔怔流了满脸的眼泪。小昭姑娘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这时候还敢顶着王旭熊熊烈火冲上前的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人了。
“得了得了，你今天吃枪药了？至于的吗。人家好心好意地就知道心疼你，你吹胡子瞪眼的这是干吗啊。就欠让你冻死在这儿。”
“我不冷。”
“你不冷？不冷你打什么哆嗦啊？手指头尖都冻青了。”
“你们都他妈给我滚蛋！”
王旭就是这种暴脾气，他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敢拦，就算萧阳不想走，也还是被拽走了，我们这堆人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往出走。
“程筱，你先别走。”
我脑子嗡嗡的，耳边都是咕嘟咕嘟的声响，王旭早就备好了一口大锅，地下支好了一堆干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冒烟，就等着我过去扒皮下锅了。
我抬头瞧瞧李景赫。你是我的救命稻草了，可千万别走，不然等你再看见我，我就成了一锅鸭架子汤了，好歹鸭架子汤还能有一点骨头渣呢，轮到我这儿就没准儿什么都剩不下。
“没事儿，放心吧。”小赫儿拍拍我的肩膀，一转身往外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王旭。
“你跟萧阳说说，别跟我一块儿了。”王旭低头抽烟，连眼皮都不带抬的。
“你有病啊？”
“你不明白，我们俩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她的光辉前景跟那摆着哪，要是再跟我一块儿，早晚就得毁喽。”
“王旭，你再好好想想。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欢她的吗？你不是说那其实就应该叫爱吗？你不是说每个人都得按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吗？就这么着完啦？”
“她不行。我不能因为自己把别人给害了。”
我懵了，想不到王旭说出这种话来。看他那副德行我还以为这小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还觉着准有拽上萧阳私奔的一天，现在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呢？
“他脑子进水了？”后来我偷偷问了李景赫。
“不对，我告诉你说吧，这小子肯定有事儿。”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特大声儿地问了我一句，“今天多少号？”
“十月四号吧，怎么啦？”
“昨天……”李景赫光说了这么一句，等了好半天都没再说话。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这大喘气，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赶紧说！”
“那你别着急啊，先扶着点我。”
“你别废话了，赶紧说吧。”什么时候他也管不住这一张嘴。
“要是我没记错，他爸应该是昨天走的。”
“走？走去哪儿？”
只能承认我脑袋短路，一时间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
“死刑。”
小赫儿低着头，挺不高兴，话没平时那么多。我心里也是一阵儿汹涌澎湃的难过，潮水一样地涌上来，把我淹没。
可是他昨天不是还在草坪上蹦跶呢吗？不是还在台上挥汗如雨呢吗？我分明看见……难道那天他脸上流下来的不是汗？老天爷，这唱的是哪出儿啊？凭什么别人就都能安安稳稳被爹妈宠着抱着过一辈子，就王旭得被命运这玩意儿装在一个破蛐蛐罐里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末了末了，好不容易看见一片曙光，可以挣吧挣吧跑出去，却又被扔到挖好了的坑里拿大铁锹埋好土拍瓷实了弄得动弹不得。
“靠，不是十一黄金周吗？枪毙个屁！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凭什么啊，凭什么王旭那么一个世界第一的好青年老遇见这些不顺当的事儿，他一直朝着梦想拼了命地朝前奔，流的汗水比谁都多，受过的磨难比谁都苦，可凭什么就让他遇见这些事儿？凭什么那些难过的事儿老是不能放过他？
“程筱，有的事儿恐怕你还不知道。不是不想告诉你，就是有时候说不出来。王旭他最怕别人因为他受累。”
“受什么累？”
我把自己的心肝肺都一股脑地掏出来塞给他还嫌不够，能觉得受什么累！
“他天生的，老觉得别人过得不好或者出了什么事儿都是他连累的，他就想看见身边的人都过得比他自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