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知道,没有我,他会不会活下去呢,是能够真正称为活着的那样,活下去。苏莺太幸福了,我享受着这样的幸福,开始患得患失,林三一走,我倒是感性了不少,男人改变女人,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
最近天气开始转凉,离开林三,离开他的温柔相护他的温暖怀抱,我总是睡不安稳,这在我重生之后的十六年来从未有过,我突然开始想家了,想爹爹和娘亲们,然后,便开始疯狂地想他,我记得他触碰过的一切物什,我觉得所有他去到过的地方都残留着他身上独有的白莲香气,我开始换枕他的枕头,翻看他看过的书籍,用他用过的茶杯,喝他喜欢的菊花酒,如此是谓相思么?我从没想过,他竟也是一个会耍弄权谋的人,用他恋恋不忘之权谋我绵绵相思之情。
半夜凉气总伴随着前世细碎的回忆侵入梦境,我以为大多数的记忆都快要消失散去,谁知只是一个梦,便让我清晰地忆起所有,包括自己的冷漠,对人情的冷漠,这怪不得我,毕竟,人情这种东西,是我前世没得到过的,在我死前的那一刻也是那么讽刺。
其实我上辈子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和那些轰轰烈烈的人生相比,我几乎算不上活过,我甚至没有受过伤,因为我是个存在感不是很强的人,没有人注意我,更没有人费尽心思地伤害我,反过来说,我是一个连去伤害都让人懒得花时间的人。世上的人,谁是谁的谁,我一向不信,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因为失去了谁而活不下去。我一出生便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没人疼没人爱,还不是照样活了二十四年,无所谓。
我是苏莺,而不再是苏寂寂,我依然过着平静的小日子,只是不能再满足一个人小小的自给自足,我的身边,有那么多人,我处在爱与被爱之间,这感觉好极了。我不见得比上辈子活泼多少,因为我觉得不管哪一世我都一直都是个个性爽快又会自我娱乐的人,不同的是,幸福,一次我光顾它,一次它光顾我。我闭了闭眼,将翻涌着的前尘往事挥去,那实在没什么好回忆的。
“雪儿,你喜不喜欢少廷?”
“喜欢。”她笑嘻嘻。
“喜不喜欢靳星?”
“喜欢。”她乐呵呵。
“喜不喜欢陈伯?”
“嗯,算是喜欢。”她皱皱眉。
“喜不喜欢小宗?”
“喜欢。”她扬扬唇。
“那,喜不喜欢我哥?”
“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她被烫到,激动地将否定词说了三遍。
雪儿单单不喜欢我哥,也是件好事。因为这三个字,雪儿在房中闷了一天,我得了清闲,正好出门去京城布庄会会胡掌柜。
“二哥?”我竟在京城布庄遇见二哥林朗,他正从布庄走出来,看见我也是一愣。
“弟妹来选料子么?”他看看我身旁,又问:“一个人来的?”
“苏莺是来找胡掌柜的,关于淮南布庄的错账,我觉得有蹊跷,二哥你也知道吧,这账你我二人经手又加上胡掌柜的核对,先前是错了的,交由一个南方来的管事重新修改,可结果还是出了差错……”我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暗示他有人在账上做了手脚。
林朗低头看着我,说:“我也是来找胡掌柜的,不巧他现在不在,南方铺子的事不是有少廷在处理么,弟妹不用担心,少廷他这次自动请缨,必然也是有一定的把握的。天色尚早,弟妹不如和二哥一起逛逛。”
听说胡掌柜不在,我有些失望,不死心地探着头向布庄里张望两眼,林朗拿手在我脸前晃晃,笑道:“怎么,还不相信二哥么?”
我哪能说不信,笑了笑随意说了几句好听话,与他一起逛了会儿才回去。
林朗送我回清苑,一路上都在谈论方才街上的见闻,两个人有说有笑,经过花园时,我被小路上铺的鹅卵石绊了脚,他习武之人,反应极快,本能地拉住我的胳膊护住我。
“哎呦,咱们的新少夫人与咱们二少爷的感情可好啊。”四夫人被一左一右两个婢女拥着,绕过几棵矮树,扭着腰肢走出来,我镇定地站好,不准备理睬她,许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对我好恨呢。
林朗习惯笑脸迎人,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依然好脾气地垂垂手,道上一句四姨娘。
四夫人淡淡瞥他一眼,嘴角一歪,嘲笑他说:“朗儿啊,四姨娘呢,叫你一声二少爷,是真的喜欢你心疼你呢。可说起少爷二字,谁都心知肚明,是廷儿,不是你。要怪就怪你娘太贱,还妄想取代大夫人,哼,和她长得像又怎样,当替身又怎样,老爷现在最宠的还不是我!”
林朗没回话,灰暗的光映在他脸上,他抿着唇不出声,似是在隐忍,四夫人讨找了便宜,得意地扭去了别处。
当林朗看向我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送我到清苑,未作停留便走了,我想到林三说他是个商人,商人嘛,表情变换也是一种职业技能。
不知道公公知不知道那本账簿送出前被人改过,林三一年多前回来从未踏足过家中的生意,就是看账都看不懂的。如果林乾知道账簿有人做了手脚,这麻烦事怎会交给林三去做,难道只是为了锻炼他?但如果不知道,林三去了说不定会遇到麻烦,他能处理的好么……
晚饭后在院子里散步,顺着心思,竟一路去了前院,我想,这件事与公公商量一下也好,林三突然一个人去了南方,我总放不下心来。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伺候,平时顶多也是小丸子和靳星,这会儿小丸子去了厨房帮忙,靳星随林三去了南方,我一个人行走在府里也不少见,路上遇见我的家仆也不觉奇怪,稍稍行礼便各司其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