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骚客俱乐部”,我也勉强算是一员。粉墨斋的墨我固然喜欢,不过每次来,我看得最多的却是笔,狼毫、紫毫、羊毫……最喜欢的那支翠玉杆儿的紫毫,只是太贵了,我通常都是小气的只看不买。
“呀,小姐,你快看那人,长的跟神仙似的。”小丸子拉着我的衣袖,小声说。我正对着那支垂涎已久的紫毫发痴,被小丸子惊扰了,满心不情愿地扭头。这粉墨斋哪是看人的地方,这丫头无非是看见了哪家的文弱书生,顶多就是长的白净了些吧。
懒懒地看去,被林三那张脸日渐提高了审美眼光的我也禁不住定身一愣,那人确实生的如神仙一般,远观,似是不食人间烟火,飘渺静逸,翩翩然落于凡世。清淡的白袍,行走间随风自动,清俊的面孔棱角分明,冷淡的神情,好似在这世间置身之外,任何人任何事在那双寂静的眸子里都不会留下痕迹,好一个逸者神仙客!
我赏画一样地眯起眼睛看着那谪仙般的人儿,完全忘了自己一个蒙了面挽了髻的女人,实在不该举着已婚的牌子看陌生美男。
“咳……咳!”一旁的靳星咳了两声,唤我:“少夫人。”
“咳,我以为他是幅画。”我回头看着靳星,正儿八经地解释着,觉得自己这么一句真是妙极了,靳星果然没有话说,眉头抽了抽退到我的身后。我满意地继续“辨画”。
那神仙客身边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看起来和小丸子年龄相仿,脸上春意弥漫,尽是暖暖的笑意,与他主子的冰霜冷寂比起来简直是一个春天一个冬天。神仙客注意到我的视线,向我看过来,那不屑的眼神中似乎还透着裹了厌恶的寒风,让我忍不住身上一冷,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脸,触及面纱我才突然觉得,他定是以为我是水性杨花的欧巴桑,贪图他的美色啊!
哼,我家林三一点也不比他差,又比他温情,更好的是,林三他是我相公,可任我为所欲为。我苏莺就是好色也是单纯的好美之颜色,看看而已,谁稀罕,我家亲亲老公都还嫌看不够。随即还了那神仙客一记同样不屑的眼神,他顿住了脚步,显然被我极有威力的一眼镇住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没眼力见儿地凑近他,抬手一礼,道:“公子仙人之姿,在下程某,常见公子于此处行走,不知今日可有幸与公子结交?”
神仙客依然看着我,与我的眼神激战,只是眼神中的冷意没那么明显了,似是有些热切,头也不回,红唇动,凉薄起,吐冰人语,言:“你,不配。”
那位程某人登时僵了,想是个混在文人圈子里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与同行间没受过这样的冷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憋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字来。倒是那小厮看不过眼了,笑着安慰那人,道:“程公子不必在意,我家公子素来如此。等你配了再来吧。”
“那小哥也好厉害,太酷了。”小丸子绞着我的衣袖当手绢儿呢,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被她眼中一汪春水惊了心,这丫头不是对靳星有意思么,难不成今日一见,对那神仙客的小厮钟了情?我又看向靳星,发现他正在看着我,脸色平平,一点也不在意,只不过,被我这冷不丁地一眼看过来,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闷马蚤!”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去看那主仆二人,拉着小丸子就走,对那样的男子我向来是没有太大兴趣的。
“小姐,你竟然说人家冰清玉洁的神仙……马蚤?”小丸子皱着眉头犹豫着,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那纠结的模样让我看得真是于心不忍。
“唉,我没这么说他,那个词就是说他看起来冷淡,其实内心不然。”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来到桌案边,伸手摸着案上的砚台,突然生了个想法,买个砚台回去送给林三吧,本想送簪子给他,但想着他素来都是随意的将头发用锦绳束着,簪子多是用不着的,送方砚台说不定还能督促他上进些。
这方澄泥砚的颜色为上乘的鳝鱼黄,色泽莹润,质地细腻,雕刻的纹路简单而不失精美,说实话……我好喜欢。
身旁的小丸子支吾着还没反应过来,在我耳边断断续续说那小厮如何如何那神仙客又是如何如何,原本噪得我耳朵疼,却突然间停住了。
一只手与我同时摸到那方澄泥砚,我顺着那手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那闷骚的神仙客。
所谓,冤家路窄,有时候不是因为是冤家才路窄,很可能是因为路窄而不得不结“冤”。
“这位公子,是我先看到的,不好意思了,你再看看别的吧。”我客气地劝说道,手中不放。
“是么?目光有所及便是看到,如何分得出先后。”神仙客淡淡地分析着,亦不放手。
“呃……话是这么说。那也是我先摸到的。”我缺心眼儿的竟然觉得他说的不错,但转眼又意识到自己在和他抢一方砚台,赶紧找另外的理由,虽然这些理由看起来都那么无理,但不得不说,女子通常都有无理的特权。
“摸到不是得到……”他神情不变,眉峰不动,眼神不惊,轻轻吐出几个字,“价高者得。”
粉墨斋的老掌柜行过来,笑得眼眯成一条线,说:“公子说的对,粉墨斋求宝,一向价高者得,呵呵。”
小小的变动引来了些人纷纷围观,我和神仙客站在中间,拿了那方澄泥砚各持一边,谁也不想放手。僵持中,听到有人小声议论:
“那神仙公子又来了么?这粉墨斋的宝贝怕是都要被他搜罗尽了,有他在,就难淘到宝贝啊。我看这位夫人与那砚台无缘喽。”
“那可不,他一向出手大方,又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家都猜他没准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