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样说就是说我把老太太气死！”王夫人大怒：“你倒说说看，我抢白她什么了？你若说不出来，我倒要告你个以下犯上。”
邢夫人正要说话，忽听贾赦不阴不阳地道：“我看这丫头是恋着宝玉，故意说出这一番话来……”
鸳鸯急道：“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贾赦冷笑道：“你打的算盘当我不知道？若是果然林姑娘嫁给了宝玉，只怕就要念着你的恩了。到那时还怕不把你收进房里！”
鸳鸯气道：“大老爷既这么说我今儿趁着大伙都在这里，我先放句话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若不然，让我不得好死。”说着便也不跪着了，站起来对贾政道：“老太太的意思我也说了，二老爷若是信就替他们把事定了，若不然，我一个下人也无可奈何。”
贾政见贾赦、王夫人的形状，恐在灵堂上闹将起来，想了想道：“如今适逢新丧，宝玉不管如何还有一年的孝。就算是要定亲也得等满了孝再说。况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鸳鸯心中失望，只得道：“还请二老爷明鉴。”李纨、凤姐见她这样，倒没料到她有这样的肝胆，又着实替她担心，本来贾赦已是虎视眈眈，如今又得罪了王夫人，便算是贾政尚有一些正气，又如何能护她周全。如今见她如此，却也无奈，只得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待没人之时，凤姐悄悄道：“你也太莽撞了些。找一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回了二老爷岂不更好。如今且不说宝玉和林妹妹的事如何，你可如何是好。”
此时鸳鸯却不再哭泣，倒是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横竖还有一死呢。”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哪里就到这步田地。”凤姐忙道，又低低劝了一回，偏外头又有人来，便只得又去了，只嘱咐琥珀等好好劝解。
鸳鸯却只笑着对琥珀等道：“好妹妹，你们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们各自去忙吧。我到园子里走走就来。”
琥珀不放心，便叫了个小丫头跟着，鸳鸯也不在意，便带了到园子里来。她却不到别处，只径自往潇湘馆来。雪雁正好迎面碰见，又些意外，忙道：“姐姐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便忙让她们进来。
鸳鸯笑着对那小丫头道：“你看我都到了这了，你就放心回去吧。去告诉你琥珀姐姐，今儿我就不回去吃晚饭了。”便打发她回去。
那小丫头想了想，终是不放心，忙对雪雁道：“好姐姐，鸳鸯姐姐就劳烦你照看了。等会子你好歹叫个人送她回来。”
雪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你放心吧，等会子我们一定原原本本地将鸳鸯姐姐送回家去。”那小丫头听了这才回去。
黛玉听说她来了，也是吃惊不小，忙亲自迎了出来。鸳鸯见黛玉此时未着脂粉，一身素服，却越发比前日瘦了，不禁叹道：“姑娘快别客气。如今老太太不在了，姑娘更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这样老太太也才会安心不是。”
黛玉敛眉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我这病向来就是这样，时好时坏的。如今家里有事，不过比往年多些咳嗽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鸳鸯叹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今儿来正有一事告诉你。”说着看了看紫鹃，道：“好妹妹，你且出去帮我们看着些，别让人近前。”紫鹃看了眼黛玉，见她微微点点头，便道：“好，早起还有几条绢子没晾呢。”说着便走了出去。
鸳鸯此时方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却只将贾赦之言略去。见黛玉低头不语，又道：“姑娘，我说句不该说的，依我看来姑娘还需早作打算。二太太那日的情景姑娘也看到了，那时老太太尚有口气在，二太太为了不让这亲事订下来，连老太太都不在乎。方才二老爷又不肯放下句明白话。我一个丫头就算是有心却也无力，也只能如此了，原还以为二老爷念在老太太、姑太太的情分上能将此事定下，不想他竟是个不管事的。如今事既未办成，还带累了姑娘的名声。姑娘只怪我就是了。”
黛玉忙抬起头道：“好姐姐，你一心为了我们，我怎么会怪你呢。倒是姐姐得罪了二太太可如何是好？”
“我一个丫头也没什么好不好的。”鸳鸯道：“只是我还想劝劝姑娘，依我看，宝二爷也不是可靠终身之人，方才宝二爷也在那里，却不见他说上半句。”
黛玉一听此言如坠冰洞，便是一阵剧咳，竟咳出一口鲜血，鸳鸯倒有些后悔，说得太快，忙过来替她拍着道：“林姑娘您先别急，或放宝二爷有他的打算也未必。”
黛玉摇摇头：“好姐姐，你这是把我当自己妹妹才肯和我说这番话。”说着便又一阵咳。这时紫鹃在外头听见动静，着实不放心，忙走进来。鸳鸯叹道：“紫鹃妹妹，你好好服侍姑娘吧，抽空好好劝劝她。”又道：“林姑娘，我也顾不得你了，等送完老太太我也该走了。”
“走？你要上哪里去？”黛玉惊道。
鸳鸯笑了笑道：“如今老太太去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不出去吧。”说着又对紫鹃道：“好妹妹，今后林姑娘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说着便走了出去。紫鹃连忙送出来，见她一个人来，又忙叫了个小丫头送她回去。自己忙又折了回来，见黛玉在那里发呆，便道：“今儿鸳鸯姐姐也不知是怎么了，说了这许多话？”
黛玉却不理她，只喃喃地道：“是啊，老太太也走了，是该走了。”紫鹃见她这样，倒唬了一跳，忙道：“姑娘您怎么啦？”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她一个人来的？可有没让人跟了去？”紫鹃忙道：“我让春纤送出去，姑娘放心吧。”黛玉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