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霎那，惊羽只觉耳旁一阵温热：“上去！”——是独孤玄坚定而又严肃的声音。
惊羽急急转眼，只能瞧见独孤玄旋身挡住她的侧面，而后是石块击中后背的闷响——这人生生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了危险。
顿时，独孤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上去！”仿若没发生任何事般，独孤玄对上惊羽骇然的眼，依旧笑着。
而后，他松了臂。
在惊羽瞪圆的眸中，他飘飘然落了下去，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独……”惊羽伸手欲抓，捞到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惊羽的心，瞬间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这人……这人……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将生的机会让给她？
她，如何能再一次得看他在自己手心里消失？
“巫姑娘，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使劲，小生一定会救你上来的。”洞口处传来书生焦急的关切之音。
“书生，松手。”惊羽只紧紧盯住下面的一片混沌，平静道。
颜墨愕然：“姑娘，你说什么？我怎么能松手？”说着手上更是加紧气力。
惊羽也不多话，举手成爪就要撕向自己被书生死死拽住的左臂。
既然他不放开，那她便舍弃了这条臂又如何？
她的丈夫在下面，她又怎能独自出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爪下去，那左臂俨然血肉模糊。
借着丁点星光，颜墨骇然得盯住惊羽自残的臂膀。
眼见惊羽咬牙就要再补上一爪。
若任之进行，这条手臂必废无疑！
颜墨只得急急松开了手，就见惊羽如同断了翅的蝴蝶一般，坠了下去。
即使是一片混沌，颜墨似乎也能瞧见那一片白衣翩跹，决绝而又安详。
瞬间的功夫，乱葬岗那片小土坡轰然下陷，夷为平地。
只剩颜墨一人久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眸里流光暗转。
“娘子！娘子！”惊羽是被这一直未停歇的叫魂声给叫得渐渐恢复神智的。
这声音这么焦虑，这么害怕，这么温柔！
这声音，是心心念念只想着她的丈夫的声音啊！
惊羽猛然睁眼：“独孤玄！”
刚一动弹，却又疼得“嘶”一声倒了回去。
独孤玄就着火折子，这才看清惊羽的左臂，顿时脸色刷白：“娘子，别怕。”
说着，便伸手撕开惊羽的袖子，粗略处理起伤口来。
“娘子，为夫给你讲个笑话吧。”手底下动着，独孤玄嘴里也没闲着，“从前有个杀手，一天碰到两个人。他就对他们说：你们若能答对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们。于是，他问第一个人：一加一等于几？第一个人吓得六神无主，没有回答。于是，杀手便把他杀了，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接着，他又问第二个人同样的问题。第二个人赶紧回答：2。可是杀手依然杀了他。娘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惊羽疼得额角直冒冷汗，腹内却暗自好笑，知道这男人心思细腻，却没想到能细腻到这么个程度。他知道她疼，这才讲故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般哄小孩子的做法，这样的男人应该不屑做才对。为了她，他却一次又一次得破了例。
虽然，惊羽觉得这故事很老套、笑话很冷，但依旧装作好奇，配合独孤玄：“为什么？”
独孤玄学着杀手傲慢的声音道：“杀手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还能让你活着？”
说到这里，伤口也已做好了紧急处理。独孤玄又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布来，轻柔得为惊羽包扎住。
抬头，正对上惊羽沁着汗珠的苍白脸颊。
他心疼得从怀里掏出条帕子，为惊羽细细擦了起来：“我不是让你上去么，怎么不听话？”虽然之前大为混乱，但是惊羽跟书生的对话他还是听到了。所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既惊喜又心惊。喜的是他终于确定自己在惊羽心目中的位置，惊的是他差点就要失去惊羽。
若不是这地道只坍塌了前半段，若不是他不安心得回头看了一眼，若不是他脚程快了点，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惊羽了？
“上去很好，可是没有你。”惊羽轻轻叹了口气，“喝合衾酒的时候，我就说过，生愿同穴，死必同寝。所以，独孤玄，你别想再丢下我。”
独孤玄一愣，而后大喜。虽然他能猜到惊羽的心意，但这话从惊羽口中说出来，怎么想都是件极其幸福的事。
惊羽看着独孤玄精明的脸上难得露出的傻笑，右手举着帕子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禁也乐了。
顺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她突然觉得那张帕子极其眼熟。猛然间就想起来，这竟是当日在广清王府闲来无聊做成的绣品，那个被巧儿冠之“精忠报国”的帕子，难怪后来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一直被这男人藏在身上。
一个男人愿意一直把这样拙劣的绣品带在身上，一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呵护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能够为这女人一句不算甜蜜的话语而高兴不已。
这样的男人，连顽石都会心动吧？何况她巫惊羽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相公，今天的洞房花烛夜，终于没人打扰了。”惊羽倾身上前，一把攫住独孤玄的唇。
独孤玄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除却在东启时，两人的互相试探，什么时候，他的惊羽这般主动过了？
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
“呆子，睁着眼睛做什么？”对着独孤玄持续傻愣愣的表情，惊羽不禁坏心大起，于是睨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起她家男人来，“难道相公不想洞房？还是相公那方面有隐疾？”撑起下巴，若有所思，“据说，男人做那事儿的时候被中断容易不举。相公，你……”
果然，不等惊羽胡言乱语完毕，就被独孤玄黑着脸一下子给压倒在地。
翻身的同时，他不忘细心得将自己的衣服一层层扑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为惊羽遮蔽住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