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婉清踏进慈宁宫，看着眼前这幅合家团圆的场面，几欲落泪，曾几何时，她是深宫各种宴会的贵客，如今，已是物是人非。父王走了，母妃走了，只有她一人独自面对。
看到她，太后慈祥的笑着对她招手：“华阳，快过来！”
华阳？凰婉清微微一怔，旋即浅笑，这个称呼太久不用，连她快要记不得了呢！莲步轻移走了进去，她到要看看，她还有什么阴招没有使出来。
热闹的慈宁宫顿时安静下来，连小孩子也停止了打闹，好奇的看着这位美如天仙的皇姑姑，妃嫔们看着曾名动天下的绝代公主神情憔悴却依然美丽无双的俏模样，或微笑或不屑，神情不一——这个过气的公主根本不值得入眼，她们现在需要讨好的是皇上的亲妹妹，青阳公主。
“华阳你刚刚回宫，哀家怕你寂寞，特地传了你这些皇嫂嫂带侄儿侄女来与你相聚。”太后慈祥的说，看着凰婉清的目光带了一丝犀利。
凰婉清安静的笑，福了一福：“谢太后美意！”然后在宫女的带领下落坐，心中却是鄙夷，摆这样大的场面无非是在她面前眩耀罢了。
她的位子竟然是坐在昔日青阳公主常坐的首位上，众妃暗暗讶异，却掩饰得极好，得体的微笑着。
“恩，华阳乖。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先用早膳吧！”太后一挥手，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里各捧一个金色的托盘，放到各位主子面前的几上，掀开盖子，摆上碗筷勺子，慈宁宫马上溢满了牛奶燕窝粥的香味。
“大家尝尝御厨房的新品——牛奶燕窝粥！”太后率行动勺，众才跟着起勺进食。
古人云，寝不语食不言，众人安静的用膳，一个身影踉跄着从巨大的云石屏风后闯了出来，嘻嘻的笑着。正在安心用膳的众人不禁蹙眉望去。
青阳公主穿了一身浅蓝的宫装，发却没有梳，长长的垂到腰际，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大家在用膳，气恼的嘟起嘴：“大家吃东西都不叫我！”
此言一出，满坐皆惊。这等天真的话竟然从冷傲的青阳公主口中说出来，让大家都惊得掉眼珠子。
太后一惊，担忧的看着女儿，问：“青阳，你醒了？”
“母后，杨哥哥今天还进不进宫来玩啊？”青阳对太后说着，渴望的目光落到了凰嫁清身上，惊喜的扑到凰婉清桌前谄媚的笑着问：“九皇姐，今天杨哥哥是不是要来找你？”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连太后也震惊的白了脸，匆匆吩咐人去传太医。
九皇姐？这个称呼就更遥远了！凰婉清挑眉，看着言行举止严重反常的青阳，明显的痴儿行为，缓缓的放下手中的争勺，用绢帕拭拭唇角，好以整暇地看着她轻启朱唇：“你是说杨天忆啊？”
“是啊是啊，杨哥哥不久前答应给我做风筝的。”青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样子像极了六岁时的模样。
凰婉清一怔，旋即冷笑：“他呀，恐怕今生都不会再……”
“青阳！”太后及时叫道，阻止了凰婉清的话，走下凤座来扶了自己的女儿安抚道，“青阳，天忆这几天忙，暂时不会进宫。等他有空了，会来找你玩的！”
“是吗？杨哥哥是不是忙着给我做风筝呀！”青阳不满的问。
太后点点头，回首一看太医已经到了，便命太医依脉，青阳却不依的缩回手躲到凰婉清身后。
太后无奈，只好求救的看着凰婉清。
凰婉清也想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遂莞尔一笑，拉起青阳的手柔声劝道：“好妹妹，太医是来给妹妹看病的，快伸出手来！”
“九皇姐，我没病为什么要看？”青阳委屈的瘪了嘴。
“因为大家都要看，例行的检查身体，知道吗？”凰婉清温婉一笑，目光一刻不停的盯着青阳的眼睛。
青阳闻言这才听话的伸出手来，太医也顾不得衔丝了，直接以手诊之，片刻后退了下去，同太后到内殿相商，然而正式宣布青阳疯癫。
太后大恸，众妃也跟着垂泪，无不婉惜。
凰婉清看着疯傻的青阳，神情有些恍惚，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光。
当年柳妃盛宠不衰，华阳公主名动京城，深得皇恩，所有的皇子皇女皆以得到她的青睐为幸，小她一岁的青阳也不例外，常常围着她谄媚的叫皇姐，以为自己争取微薄的父爱，而那时，高傲如她又怎会看到青阳的卑微？
兜兜转转，到最后，青阳竟然换来这样的下场，也实在是可悲。然而同情归同情，她不该杀了她的母妃！
看着疯癫的青阳，凰婉清强迫自己不要同情她，微勾唇角绽开一抹冷笑，继续喝她的牛奶燕窝粥。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第三天，柳太妃出殡，以半副后礼相待，赐了孝仁皇后之号，太后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看着羽翼渐丰的儿子有了儿大不由娘的感觉，何况如今青阳疯了，她惟一的指望就是儿子了。
凰婉清和凰祈烨一身素白缟衣送母入皇陵，隆重的丧礼令人叹为观止，有人感念新皇仁慈，也有人咒骂新皇铺张浪费。
玉棺出宫，瑜枭隐在茶楼高处的窗后，默默的注视着送丧的队伍和跟在玉棺后的孝子孝女。似乎早已流干了泪，凰婉清挺直的了脊背，流不出一滴泪，但没有人认为她是不孝，因为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纸钱满天飞，缟衣当风，发丝如缕，苍白如纸的脸色，空洞的眼神，没有血色的樱唇紧抿，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丧夫又丧母，这是何等哀痛！
草草闾巷喧，涂车俨成位。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远，此别终天地。临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
尔形未衰老，尔息才童稚。骨肉安可离，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灵帐，庭宇为哀次。薤露歌若斯，人生尽如寄。
瑜枭忽然轻声念出这首十分符合场景的《古挽歌》，眼中亦有泪光闪烁。她，定是很伤心的吧？否则怎会愿作飞蛾，扑向比火还厉害的深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