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别样的爱
婉离苍白的脸,寒气逼人。嘴唇哆嗦着像是蝴蝶的翅膀在摇曳。芊芊素手抚摸着颤抖着的小腹。
那如千年深潭的眼神,让人琢磨难定。傲天右手端着药碗走到婉离身边,左手将她搂入怀中。
寒风吹拂。
“董婉离,喝了它!”
这是命令。也是军令。
婉离紧闭着嘴唇。盯着那冒着热气的汤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又不舍得啦!昨日梅花树下,你说的如此情真意切。我都差点被你感动了。怎么今日就要反悔了么?”
婉离眼神瞬间闪烁,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
“要动手也要自己来,何劳王爷!”
傲天冷静的出奇,嘴角微微上扬。挂着阴毒的笑。
“董婉离,你真以为那荸荠芯能打掉你肚中的孽子么?”
“孽子!”婉离冷冷一笑。
“傲天,你不配!世人都可以亵渎他,唯独你是万万不能的!”
她眸子闪亮,似向傲天沉重的宣战。
他难道不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么?
傲天那阴毒的眼向婉离的小腹望了望,妒恨的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会承认这个孩子的。难道你要他亲自来给你喂药,亲自来看着你如何杀死他的孩子么?”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傲天的脸上,傲天一个趔趄差点将手中的药碗撞掉。愤怒的火花又开始在那深潭的眼中闪现。
傲天放下药碗,摸了摸发烫的右脸。
“董婉离,你不想活了!敢打本王!”
“我说过!世人都可以亵渎他,唯独你是万万不能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佳人泪,让如九天寒霜的心微微震颤。他眼皮底下显现一抹讥讽,恨恨说道:“谁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不会让他活下来。”
婉离的心轰然倒塌!
既然荸荠买不到,那就用这碗汤药送他上路又何妨?
她端起桌上的药碗,看着碗中黑黑的液体,鼻翼嗅吸到那浓烈的令人发呕的药味,两滴晶莹的泪落在药碗里,溅起一阵涟漪。
“宝宝,这是妈妈送给你最后的礼物!原谅我!”
笑了笑,看了傲天一眼,将药碗送至娇嫩的唇上,双眼一闭,不再犹豫。
猛的喝下。
除了苦,还有痛!
额头紧皱,冷汗淋漓。
傲天无情的看着她,平静地说道:“董婉离,好自为之!”
说完如风飘散,空气中留下的只有他冷酷的气息。残存在此的只有婉离锥心的痛。
可心和素心见到傲天离开,急忙跑进房间,一看。
婉离躺在床上,双手撕扯着绫罗锦缎,咬着嘴唇,三千青丝在滴水。
“公主,你怎么啦?”
可心心痛的跑到床边,素心端着药碗乞怜地看着婉离,看到她如此模样,已知大概。一下跪倒在地。
低头呜咽:“王妃。这不是补药,是堕胎药吧!”“什么?”
可心握住婉离冰冷的双手,雪化之时,手脚最冷。可公主的手心里热气都没有啦!“公主,为什么会这样?公主。很疼是不是。怎样才能让你不疼呀!”
疼痛从小腹渐渐蔓延开来,反射到整个后背,直至整个身体。
婉离弯曲着,双手抓着小腹。额头的汗水渐渐多了起来。嘴唇咬破,鲜血冒了出来。
内心依然苦苦说道:“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锋利的剑开始在她的腹内一阵阵剥离,撕心裂肺的痛不足以形容。
那暗红的血流了出来,染红了粉红的床单,如同蝴蝶在那里狂舞。
就是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不必再咬着牙,喝掉傲天的阴谋和药汁。不必等到血流尽了,在回头看着这个冷酷的世界。
紧抓着小腹的手渐渐松开,婉离的双眼开始出现幻觉。
他哗的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
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了内心朝飞眷暮的长亭短亭。
脱掉了云和水。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几个错乱的脸在自己眼前闪现。
他到底是谁?
幻觉中,她听到了孩子的啼哭。清晰异常,如同在这个铜床上空响起。
“哇、哇”的向世人宣告着他的不甘。他还体会到人世的快乐,就被化成血水在这个世界消失殆尽。
他又怎么会心甘。
渐渐地,那个人影看不到啦。那啼哭也听不到啦。她不停的低喃,唤着:“阿福、阿福”。
血混着泪从她的身体不断的溢出。吓住了床前的两个小丫头。
大眼瞪着小眼。六神无主。
“素心,你知道怎么办吗?公主不能有事,你既然知道什么堕胎药,那你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可心焦急地望着素心。
素心脸色潮红,楚楚说道:“血水出来就没事啦!眼下最重要的是王妃要有信心呀!要挺住!”
她的眼眶泛红,曾几何时,她也曾见到那因为痛而扭曲的脸,那割肝断肺的疼让她不忍再看。转身默默离开,提来热汤水。
可心握住婉离的手,不停的呵着热气。喃喃地说道:“公主,你要挺住,不要丢下可心不管。公主,求你啦!坚持住。宝宝没了,你还有可心,还有素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公主,你快醒过来。公主,还有南安王,他一定会来救你的。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黑暗来袭。婉离还在昏睡。
黑暗之中,她所感受到的,只有疼痛。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袭上自己的内心深处,时光在悄悄地流逝。爱也在悄然离世。
那绝望而又触动的痛,婉离今生忘不了,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素心和可心相扶着替婉离擦拭了一下那苍白的脸,将她那冷汗淋漓的衣裳换掉。又搬来厚厚的棉被替她盖好。
可心望着素心,她年纪如此轻,为何懂得?内心的疑惑被心疼的忧郁所阻挡,没有再思量下去。
素心又端来一碗糖水,叫可心半扶着王妃,自己坐在床前,搅动碗中的小勺,吹吹。轻轻送入婉离那樱桃小口之中。
糖水从嘴角溢出,可心哭了出来,抽泣道:“公主,你就喝一点吧!可心求你啦。就喝一点点。”
喉头微微动了一下,素心不死心的又轻轻喂去。一点点甜甜的糖水滑入喉咙,渐渐滋润那冰寒的心。
眼角的泪光闪动。她要活下去,不为别的,就为她这个死的屈辱的宝宝。
她努力的睁开眼,她拼命地使自己活下来。
水杏烟波流转,婉离望见那摇曳的烛光,那熟悉的两个小丫头的脸。她从死神那里走了一遭,又回到了原地,只是自己为何这般空虚,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泪水瑟瑟而下。
没有了,没有了,他真的离开了自己温暖的怀抱。所有的伤痛都剥离开了。留给自己的又是什么?
既然爱无处不在,为什么还要在它看上去显然不存在的地方寻找它呢?
入夜时分。
王府总管王威携人送了一些衣物过来。另外将一个小小的淡墨色的瓷瓶悄悄的递给素心,仔细嘱咐一番。素心点了点头。
当素心将瓷瓶交到婉离的手中,婉离如桃的眼皮跳动。
是谁在低弹思念的情弦,在自己裂胆催肝的这一刻还关注着自己。
素心低头在婉离耳畔轻语。
“王妃,这是骠骑大将军派人送来的。瓷瓶之中是活血化瘀之药。他还说希望王妃保重贵体,来日方长。”
“骠骑大将军?”婉离红唇微启,悠悠说道:“可是漠风,漠将军!”
素心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婉离。
婉离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将瓷瓶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一阵暖流直击心底。幸福像喷泉一样喷涌,无休止的堆积。
婉离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能。
我有什么资格来获取这一份本不该属于我的幸福,我用什么来接受这份幸福。
我何尝不知那璀璨星目中溢满的情光,我又何尝不知这淡墨瓷瓶中渗透的关爱。我要止住着喷涌的源头,让这份涌动止于安静。
即便我的心如同干旱的小草和树木,急需一场雨水来灌溉。我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要淡定、淡定……
“素心,将这个还予大将军,就说他的心意婉离心领啦。别的不敢奢望!”
淡定的神情让苍白若雪的脸显得更是苍凉。
她将瓷瓶递给素心,素心楚楚地看着她,劝慰道:“王妃,您就收下吧!这对您的身体有好处。素心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小丫环,但素心明白,小产对于王妃的身体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王妃,素心求您啦。您就接受了吧!”
扑通一下,跪倒在婉离的床榻前。她不忍看到因为失去孩子而痛苦的脸,那在死亡边缘游走的恐惧让她不寒而栗。
婉离看着那瘦弱的丫头,那期盼的眼神。差一点就要张开干涸的嘴,接受那幸福的甘霖。
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素心道:“素心。我说了。还予大将军。我不想再重复啦!”
闭上双眼,柔柔的躺在那锦缎之中,不再说话。
这时,可心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进了屋。看到素心跪在地上,不解的问道:“妹妹,怎么啦!”
素心垂泪没有回答。
可心将碗放到圆桌上,拉起素心,对着她说道:“素心,快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公主现在正在病中,你不要惹她伤心好么?”
素心被可心一拉,站立不住,趴在可心的肩头,悲戚的喊了一声:“姐姐!”
可心拍了拍她的背。
安慰道:“好了。妹妹。你我都心疼公主。就不要让她再为我们担心好了。”
素心怔了一怔。趁着可心和婉离说话的当儿,走了出去。
“公主,你就喝一口吧!你这样不吃东西,身子会垮掉的。”
婉离不忍让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丫头伤心,欠了欠身。微微的喝了几口。
躺下,望着头顶的帷幔,双眼开始模糊起来。
却不知窗外一道魁梧的身影在外徘徊反侧,那如千年深潭的双眸低吟轻唱,我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风吹动他的长袍,吹乱了他的心智。
风狂吹了一夜,发出阵阵呜咽之声,雪被吹的消失殆尽。
第二日太阳冲破阴霾,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好似三月柔嫩的杨柳枝一样温柔,偶尔凉风掠过,寒气依然很深。
婉离在疼痛和哀伤中醒来,她细长的手指触及到平坦的小腹,内心黯淡无光。
落寞涌上心头。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素心给婉离端来了一碗红枣粥,可心提来汤水服侍着婉离梳洗。她大大的眼睛肿的老高,一看就知道整晚没有睡好。
婉离一阵心疼,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可心,昨天,你说什么来着?”
可心强打精神说道:“嗯?什么?公主,我昨天说什么啦?”
“你昨天好像说要我救什么人来着?”
铜镜泛着古朴的光晕,隐射在可心的心头。
她猛然一惊。
松开在那三千青丝上飞动的手,立在婉离跟前。低头说道:“公主,求你救救天星丝绸坊的少东家。”
婉离望着她,内心一丝不解。
“天星丝绸坊?你怎会认识他家的少东家?”
可心犹犹豫豫说了下去。
婉离清丽的双眸亮光闪动。好似熟悉一般。
不可能的呀!自己难道和他家有缘不成?苍白的唇微微一笑。
婉离对着可心说道:“可心,你太突兀啦!怎的如此糊涂的答应了那家的老总管!我不过是一个亡国的公主,更何况现在是一名下堂的王妃。有何能耐能去漠北军营的地牢去救一个违抗王爷禁令的人啊!可心,哎!叫我说你什么好呀!”
可心尴尬的杵在哪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怎么办呢?
想当日,那少东家热心的询问,热心的帮助自己找寻,虽然最后公主不是他找寻回来的,可毕竟他付出过呀!
婉离见到她如此表情,轻轻地叹了一声。
贝齿叩动。玉语又启。
“算了。可心,改天有时间你去天星丝绸坊给老管家陪个不是,就说你家主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帮不了他!望他见谅!”
说完,淡淡的望了镜中的人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