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翠知道来人了,不知道来的是谁,老甜嘱咐过三翠坐月子马虎不得,不能受一丝风寒,所以三翠的窗帘不分白天黑夜一律遮得严实,也就无法看见来人了。小梅进院的时候,恰逢老甜到别处玩麻将,柏成林第一次得手也就很顺利了。
柏成林谎称来了四海的铁哥们儿,当着三翠的面儿搜走全家的糖果和小食品,走进四海的楼奉献到小梅的面前。小梅特喜欢零食,吃得个不变乐乎,对柏成林的挑逗也没显出特别反感。柏成林狡黠地盯着小梅,说四海的卧房里藏着好几张小姑娘的照片。小梅睁大疑惑的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胸脯一挺一挺的,看得柏成林心里发痒。待到小梅走进四海的卧房去搜查照片,跟随在小梅揣后的柏成林,便急不可待地拥牢小梅,饥不择食地想进入实质。小梅在柏成林强烈的欺压面前显出了软弱无力,她挣扎着说:“别这样,别这样,你是姐夫呀,我喊人了。”柏成林喘着粗气说:“喊吧,喊吧,喊塌了天三翠也不能出来拦咱俩,都啥时代了,还在乎这点儿事儿。”
柏成林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变得异乎寻常的碉心与温柔,直到把小梅摆布得服服帖帖,小梅便乐不可支地接受了柏成林。倦怠之后的小梅先是赞扬一番柏成林的本事,接下来就开始向柏成林索要东西,她说:“咱俩偿能白好一回。”柏成林没有给小梅买东西的准备,只好用钱顶替了。小梅在临出门之前,带走了柏成林的裤头作纪念,小梅一共带走柏成林七个裤头。
四海花了二百块钱搂着俄罗斯小姐在舞厅里走了半宿之后,陷入到另一种想入非非之中,无奈的是四海那些情意绵绵的暗示都被俄罗斯小姐无情地给斩断了。无限惆怅的四海在朦胧的天色中满怀着困倦打着出租车赶了回来,长睡了一整天。四海懒怠地起来之后,柏成林问四海:“看让俄罗斯小姐给折腾的,俄罗斯小姐大洋马似的有劲儿。”四海说:“屁个劲儿,不跟咱来真的。”柏成林说:“那就跟小梅来真的,国产的,好使。”四海说:“好使个屁,她说跟我没兴致。”柏成林笑了,神秘地凑到四海的耳旁,详细地告诉四海如何整治小梅,才能使她为你神魂颠倒。四海佯装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接着冷不防地伸出手去,给柏长林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四海骂:“我操你妈的,没有真事儿知道的那么透?”
四海再次见到小梅时,并没有像柏成林想象的那样怒不可遏,他很平静地让小梅坐在自己腿上,哄劝着小梅把和柏成林怎么个好法详细说出来。小梅哭了,小梅不肯说,四海便像派出所的警察审问一时马虎提供了性服务的妇女一样,一点儿一点儿地抠细节。小梅蒙着脸,她说:“我也不是愿意的,都是他给我摸痒痒的。”四海并不注重是否是小梅愿意,他一如既往像警察那样追问细节,并保证只要坦白既往不咎。小梅毫无办法了,只好断断续续却又一五一十地说完了整个过程。四海果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着小梅。临分手时,四海问小梅:“你闻到啥味儿了?”小梅4抽了几下鼻子,说:“没闻到呀。”四海说:“你咋能闻不到呢,仔细闻闻。”小梅说:“是你身上的汗味儿吗?”四海说:“不是。”四海说完,推开了小梅,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是你身上的臊味儿。”
四海走得很轻松,四海为能这么轻松地抛弃小梅而感到轻松。
老甜从孙大辫的嘴中得知小梅怀上的是柏成林的孩子心里就无法轻松了,想想自家的女婿和没过门的儿媳妇,刚沾到边儿就扭到了一块儿,出了这样的丑事,让老甜这张老脸往哪儿撂。老甜气得头昏脑涨,可老甜的脑子里却不糊涂,她不承认这是事实,而是急三火四地往三翠的楼里赶。老甜走出自己那套楼时,又忘记了掩门,花鹅们兴高采烈地趁虚而入。孙大辫很关心老甜家的环境卫生,尽心尽地地往外撵花鹅。花鹅们歪着脑袋望着冒充主人的孙大辫,“嘎嘎”地叫着,伸长脖子伏下头探索着逼近孙大辫,双翅一展便无所畏惧地扑向不速之客。孙大辫面对着自不量力的花鹅们,不加思索地付诸了武力,充当了一把老甜家的环境卫士。
老甜的路走得过于匆忙,趿拉着的鞋无法跟上她前进的步伐,一只松挎的鞋乘机逃离了她的脚。老甜无暇回头套上丢落的鞋,光着一只脚丫进了三翠的楼,刚进门就趿上了三翠的一只拖鞋。老甜的脚就这样套着一只布鞋和一只拖鞋,像是捏和着一对儿不般配的半路夫妻。老甜往床一坐,急不可待地问三翠:“你女婿呢?”
三翠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躺在三翠肥大的怀里,一双不安份的手紧紧地抱着三翠的大乳。孩子看见老甜进来,吸吮的小嘴松开乳头,露出两只小乳牙,冲着老甜笑了下,接着像是怕别人和他抢奶吃一样,嘴里重新叼住乳头,伸出小手又后捂住了另一个乳头。若是平时,老甜看到孩子机灵的样子准会高兴,现在老甜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老甜又追问一句:“你女婿呢?”
三翠撩了下头发,说:“一大早就屁股疼肚子疼的,拉屎呢。”老甜这才知道柏成林在卫生间呢,可老甜不知道的是柏成林有意躲在了卫生间里。老甜“劈劈啪啪”地拍着卫生间的门,柏成林被这个声音震得心惊肉跳,他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孙大辫不走,他绝不走出卫生间。三翠抱着孩子下了床,光着脚丫在地上找出了另一双拖鞋。三翠走了过去,不高兴地说:“妈,你轻点儿不行吗。”
老甜一拍大腿,苦眉苦脸地说:“妈的傻丫头,出大事儿了。”三翠若有所思地追问道:“天平地稳的,能出啥事儿?”老甜唉声叹气地说:“你女婿把人家睡出孩子了。”三翠惊讶地说:“这事儿可不能瞎说。”老甜又拍了下大腿,说:“孙大辫都把小梅领咱家来了,我看不大像是假的。”三翠顿了顿,沉思了一阵儿,说:“孙大辫是啥样的人,咱还不知道吗,她是讹咱来了。”老甜跺了下脚,急头酸脸地说:“没有这回事,你女婿咋不敢出来呢。”老甜说完“劈劈啪啪”又敲起了门,三翠把门擂得“咚咚”响,嘴里喊着:“柏成林,你给我滚出来。”柏成林佯装痛苦地在里边说:“疼死我了。”
老甜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那套楼里,孙大辫的脸上露出了嘲笑,小梅倚在墙角,低着头,不断地咬着柏成林给买的纱巾。孙大辫说:“我知道你不信,你瞧瞧,柏成林给小梅买金买银我就不来找了,自认倒霉,送给小梅这一堆烂货是啥意思?”孙大辫说着就掏出了一堆柏成林的裤头,给老甜看。老甜退了一步,孙大辫跟上几步,一直把这堆裤头推到老甜的鼻子尖下。孙大辫接着说:“你瞧瞧,柏成林喷出来的埋汰物还沾在上面呢。”小梅捂着彤红的脸,顺着墙根蹲了下去,“鸣鸣”地哭出了声儿。
三翠就在这个时候进了老甜的屋里,这些裤头都是三翠柏成林买的,三翠怎能不认识呢。三翠光顾孩子了,真没留心柏成林为什么总是穿她的裤头。三翠径直走到孙大辫面前,劈手夺过裤头,甩在地上,瞪着眼睛说:“想干啥,直说。”
孙大辫挺起了脖筋,盯着三翠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给我闺女夜钱!”三翠狠狠地说:“拿你闺女的卖臊钱,也不怕天火烧了你。多少,出价。”孙大辫说:“市面上有价儿,一次一千。”三翠冷笑着走进小梅,把小梅从地上拎起来,边掐带拧地掰开小梅护着脸的手,嘴里说:“瞅她这个德行,哪儿还像个小姐样儿,整个儿的残花败柳下流坯子,也就值个配回母狗的价儿。”孙大辫以为三翠要打小梅,小梅虽然丰满,远不及三翠壮实,她怕闺女吃亏,索性坐地上哭天喊地:“我的天爷呀,你们老张家缺大德了,轮番欺负我们良家妇女,我们娘儿俩不走了,打死也不走了,高低给你们老张家生出个杂种来。”
三翠舍下了小梅,走到孙大辫身边,用脚尖顶了下孙大辫的屁股,把一千块钱甩进孙大辫怀里,说:“起来,滚。”孙大辫一个骨碌爬起来,捏着一摞百元钱数了数,接着把钱拍得“啪啪”响:“你们是欺负我们小民小户,这俩钱还不够补精血,我可怜的孩子呀。”
三翠把眼光溜到老甜脸上,老甜看懂了三翠的用意,将头扭了过去。三翠说:“妈,借我一千块钱,打发她走算了。”老甜愁眉不展地说:“咱家是城门洞里挂纱灯,外面大里面空,妈是个没能耐的老太婆,上哪儿生钱去。”三翠摘下金手链有些气恼地说:“我拿它做抵押,还不行吗。”老甜愁眉苦脸地低下头,这是自己的闺女伸手借钱,换哪个儿子她也不肯吐口。老甜不情愿地掏出藏在心口窝里的钱,送给了三翠,三翠把钱往孙大辫面前一晃,孙大辫刚想抓钱,三翠把钱抽了回来,说:“小梅给我留下,你滚,我今天就带小梅刮孩子去。”
孙大辫的眼睛转着,嘴里“中中”地答应,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来,去夺三翠手中的钱。三翠的手闪得慢了些,孙大辫抓到了钱,却没有抢到手。三翠也失手了,那些十元的票子飘飘落落地撒下去。三翠上前一步,揪住了孙大辫的衣襟,说:“这钱我亲自给小梅,你滚,滚晚了,没准我的心会变得敞亮了,留下小梅做填房,我一天折腾她八百遍。”
孙大辫后退了几步,站稳了身子,一把牵住了小梅的手,说:“咱们走。”孙大辫走出门口又折回了身子,她的手在小梅的肚子鼓捣了一阵,掏出了个圆鼓鼓的东西,抓出了那个令老甜气恼不休的不倒翁,轻蔑地看了眼三翠,嘴里说:“这就是你们张家的杂种,我还给你们。”孙大辫说完,把不倒翁放到老甜的窗台上,打通了开关,不倒翁的笑声便源源不断地传播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愚弄着老甜母女。
老甜气急败坏地想去挠孙大辫,三翠冷静地关了不倒翁的开关,阻止住了老甜的张牙舞爪。三翠不是怕孙大辫,也不是怕丢人现眼,她知道,人家自打敢找上门来,说没害怕过,平息这类事儿,除了破财免灾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大大方方地拿钱打发走她们。三翠站在门口,吆喝着狗们,看着孙大辫和小梅惊恐万状地逃了出去。
三翠掩上了大门,回到老甜的楼里,伏在老甜的怀里伤心地哭着。直到二河进了楼里三翠便更加伤心地跑了出去。这时的柏成林觉得孙大辫该走远了,不会再回来找他麻烦了,才从卫生间仓惶地出来,准备换上一套衣服,带足一些用品出去躲避一些天日。三翠就将行动迟半拍的柏成林堵在了卧室里,三翠的怒火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将赤脚的柏成林痛打出楼门。柏成林央求道:“我改还不行吗,别把我撵出家门。”三翠骂:“狗改不了吃屎,我让你在外边嫖个够。”柏成林挺着脖子说:“你爹还跟姑娘好呢,你咋不打?”三翠更加凶狠地打下去:“你不是我爹。”
大江和春雁回来的时候,三翠的怒火仍未消减。三翠实心实意地对柏成林好,不惜得罪哥兄弟,赖来了一套永久居住的楼,可柏柏成林不但不成器,还学会了招蜂引蝶,这怎能不让三翠伤心。
三翠的怒骂声是在另一个更加爆烈的声响中停止的。大江不知操起了佬家什,猛地击碎了玻璃窗,狂暴的声音远远地超过了三翠。大江喊:“爆炸了!”大江在自己的楼上忍耐了一会儿三翠的怒骂,他的头脑刚刚清晰,正在为自己种豆子的事懊悔,三翠的喊叫声便使他的眼前一片茫然,虚幻出一个奇怪的梦境,青烟和红雨交织在他眼前,怎么也驱赶不散,接着一个震天的巨响回荡在他的耳畔。大江抄起一件连他自己也看不清的家什,愤怒地抛了出去,“爆炸了”的喊声也随之奔泄出去。
炸裂之声立刻阻止住了三翠的怒骂,春雁诚慌诚恐地抚着大江的头,哄小孩子似地说着:“魂来,魂来。”老甜趿着鞋也赶了过来,春雁哭泣着说:“我快把大江调理得明白了,他都懂得干活儿种地了,三翠咋这么粗心大意,她哥的病得啥时能见天日呀。”
老甜呆呆地流泪,她想到二河的挨讹、三翠女婿的胡搞、四海五湖的出走、以及大江的旧病复发,种种伤心事搅在一起,老甜悲天恸地的抚着她最疼爱的春雁,仰天长叹,压抑着嗓门儿说:“天爷呀,我们张家到底这是咋的了。”
二河家的第二封敲诈信接踵而至,二河对那个锲而不舍的敲者感到了惶惑不安,他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便如磐石般不可动摇。二河容忍明里吃亏,绝不容忍让人暗算。
那天早上,大地在和煦的阳光下温暖得出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野蜜蜂成群结队地振动双翅,“嗡嗡”地飞翔在春间盎然的天空中,寻找最先开放的花朵。偷越国境的非法移民美国白蛾,从冬蛰的树皮下爬出洁白而又麻木的身体,跌跌撞撞地飞行。欢快的燕子不辞辛苦地交织在空中,敏捷而又轻松地追捕着蛰动出来的小飞虫。二河家的第地二封敲诈信就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悄然而至。
那封敲诈信又是苏芹拾到的。苏芹和往日一样担着装满猪粪的土篮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她心有余悸地放下土篮,伸手拉开门栓的时候,敲诈信便再一次飘飘而落。苏芹的心猛地收缩一下,她镇定了一下自己,装做没有看见,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仔细地张望四周。街筒子里人影稀疏,几个走动的步子都是那么平平淡淡,没有一个举止异常的人,唯一异常的是只夹着尾巴的母狗,低眉顺眼地泄露着春情,走走停停地回头张望,几只互不相让的公狗追逐而来。阳光还是那般明媚地照耀着村落。
苏芹关上门,便是另一翻情景了,她心慌意乱而又满怀愤怒地拾起信,掖进怀里,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赶。那一刻,二河停止住了忙碌的手,把疑虑的目光投到苏芹的身上,双手茫然地静止在腰际,他似乎明白了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待到二河忐忑不安地伸手去抓那封信时,迟笨的手忽然变得灵活起来,他用力撕皱巴的信封,抽出了里边的黄裱纸,愤怒便无法掩饰地跳到他脸上。那张纸上画着把拙劣的刺刀,刀尖下淋着几滴紫红色的血迹,血迹的下面是一行粗笨的字:别要(耍)花召(招),小心你儿子的小命。
二河的眉头紧锁着,他意识到这两封信不是吓吓而已,是要真刀真枪跟他动真格的了,钱不送到,绝不让二河安生。二河的脸憋红了,他猛地将信拍在向旁的圆桌上,桌上的茶壶应声而动,怯怯地发出战战惊惊的声音。苏芹的怒火烧红了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立即烧死那个拿小青的性命做威胁的敲诈者。
二河没有那么显著地流露心中的怒火,他不能给怒火正足的苏芹火上浇油。愤怒的苏芹梳洗自己蓬乱的头发,又找出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收拾得利利索准备出去。临出门之前,苏芹把手伸向画着刺刀的敲诈信。二河伸出手臂用力地阻拦着,他问:“你想干啥?”苏芹果断地说着:“找警察,毙了这个王八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