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木灵语似是喃喃自语：“是谁死了……”
“小姐，嘘，嘘……”碧丝忙上前无助她的嘴，左右环视了下才道：“可别说‘死’这个字，皇家忌讳的，是‘殁’，是‘殁’……”
木灵语无意识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又问：“那……那是谁殁了……”
“奴婢不知。”碧丝唤了绿枝取衣裳，细细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边道：“宫里二品宫妃也有几个，奴婢也不知道是哪个，应该再过会儿才会来消息……”
“是么……”
木灵语恍惚地走到了书房设的软榻边坐下，顺手扯了上面备着的银灰狐狸霓裳，握在手里死紧。
当初皇宫钟楼处敲八响的时候，府里人能知道是太后没了，是因为八响正是太后薨逝的礼定数。而随后的六响要等到宫里来消息才知道具体是哪个嫔妃没了，也正是因为六响是二品宫妃的殁了礼定数。木灵语纠紧了手上柔软的绸缎料子，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看到易嬷嬷回来的时候心头猛地一亮，迅速站起，却在发现她红肿着眼的时候蓦地跌坐了下来。
易嬷嬷上次红了眼眶，还是在太后死的时候……木灵语惶恐地哆嗦着问出来：“是……是谁……”
“姑娘你可跌痛了？”易嬷嬷惊呼一声，顾不得手里抱着的一大块布料，急忙上前攀住木灵语的腿，手顺着她的胳膊轻抚：“怎么那么不小心，嬷嬷还道你如今是越发沉稳……”
“嬷嬷……”木灵语按住她的手，定了定神，问：“宫里……哪位主子没了？”
“是……”易嬷嬷闻言眼眶里含着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是禧妃娘娘……”
“禧妃……”
“大皇子的母妃啊……”易嬷嬷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我看着长大的大皇子，可怜的大皇子啊，从来没有过任何要求，对自己母妃尊重有加却不得母妃喜爱的大皇子啊……连这宫里剩下的唯一依靠也没有了……”
木灵语急喘了两口气，才猛烈地咳了起来，声音喑哑沉黯：“嬷嬷，注意你的情绪。”
易嬷嬷陡地收了哭声儿，也不知自己是该喜木灵语渐渐的沉着，还是该悲她自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的命苦。
“嬷嬷下去吧，我还要练会儿字，待会儿晚膳的时候来叫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是。”
易嬷嬷走后，木灵语重又坐回了书案边，手执着毛笔想要在白宣上写字，却发现手抖动地委实厉害。她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强迫着自己在纸上书写开来，没了往日凌厉的风骨，那字体却显得有些荒凉。
宁静致远，宁静致远……
木灵语搁下笔久久凝视着自己重重印下的那四字箴言，眼里的波光暗了又暗，终是叹了口气，全身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睛养神。直到易嬷嬷前来唤她用晚膳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恢复了往日神色，又回到了这小两年来练就的淑女模样，神色淡淡，嘴角抿笑。
她在静思的那段时辰里嘲讽了自己的糊涂——若是木灵词死了，木府大概早就哭丧了天了，哪会这样平静地接受宫里靠山倒闭的消息？她是被那六声钟响吓懵了，才会这般没头脑地不去细思其中关节，倒把自己给吓了个够呛。
用了晚膳早早睡了，木灵语养足了精神第二日随着董氏料理府中事务。冯氏尖酸刻薄地笑了两声，嘴里说些“命不好”之类的话来寒碜禧妃，又在董氏面前卖乖说木灵词有福气，将来指不定能荣登后座。董氏本是想多说她些，让她注意点儿自己的言辞，莫要祸从口出，但听了后面的话，却只骂了她两声胡说，整个人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连带着对犯了过错的仆役的责罚也来得相对宽宥了些。
木灵语沉着眼在一边听着，没有插嘴也没有打断婆媳二人的谈话，倒是越氏瞥了冯氏几眼，眼里意味不明。
禧妃过身一个月后，皇帝下旨，怜大皇子丧母，封为予王，赐了块封地给他。体谅他母妃新丧，容许他前往皇陵披麻戴孝，为其母守灵两年。
易嬷嬷得知消息的时候着实抹了几把泪，说大皇子的苦日子到头了，不用再低头看人脸色了。因为他是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身份比起其他皇子来便显得尊贵了几分。但木灵语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封了王便应该在朝堂上参政了吧？这个时候去皇陵守孝两年算怎么回事？皇帝要把大皇子隔绝在朝堂之外？
木灵语想不通，也不好拿这种事情去问旁人，便只暗暗搁在了心里，没有表现出一丝怀疑。
这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整个京都银装素裹的，白雪极了厚厚一层。木灵语穿着平底高靴踩出去，雪能到她的脚踝。闲着无聊，木灵语堆了个雪人儿在院子里，让碧丝找了根破扫帚插在一侧，又自己跑去厨房问厨娘要来两颗大小相差无几的炭头镶在雪人的脸上。寻了自己以前织着玩儿当做练手的帽子、围巾给它戴上，还特特将一个小瓷瓶儿的瓶身涂成红色插在炭头下方当做鼻子。零零碎碎的其他东西放上去后，便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木灵语围着它转了好几圈，眼底里又是羡慕又是渴望，这番姿态倒引得府内诸人纷纷效仿，只是找不齐木灵语的那些装饰材料，不得不用其他的替代。
有顽皮的小家生子儿出府玩耍的时候将那雪人的模样说给了好些人听，还在府外就地示范起来，惹得其他府里的小孩子竞相效仿，没到一个月，这雪人堆法便传遍了京中大户人家，就连那些小门小户的也学着堆起来，只是没有木灵语堆得那么漂亮罢了。
董氏觉得这亦是女红中“玩具”一项，也没多说什么，却经过此番认为木灵语心灵手巧，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栽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