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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吹散的不只是记忆(2)

我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国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他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无奈的叹息,“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本以为那红酒充其量只是让我出点红斑,结果却是晕了过去,搞得进了医院,真是有点夸张。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道。

“是该抱歉了。” 朴铮说。

说到这里,气氛也没那么严肃了。

忽然想到什么,朴铮嗤笑,“那个林小迪啊,呵,竟然被你吓得都哭了。”

“嗯,小迪比较感性。”

“是啊,感性得要死,我劝说了大半天才把她给弄走。”朴铮顿了一下又说,“知道你嫌烦,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嗯,谢谢。”我睡眠质量常年都差,若旁边有杂音,肯定是睡不好的。

其实,也不太能接受在医院里睡觉。

我看了眼输液管,对朴铮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再等等,至少得把这瓶点滴打完,你有点发烧。”声音不强硬,但能听得出里面的坚持。

我抬手看了下手表,凌晨一点十五分,妥协道:“那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况有人在我反而会睡不好。”

朴铮想了想,最后点头,“好吧,明天一早我再过来,顺便回去给你弄点吃的,这边的东西你肯定吃不惯。”

“我要吃绿豆蜜糖粥。”

“知道了。”朴铮拿起床尾的西装外套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身说,“安心休息,都会好的。”

我笑笑,没有答话。

我重新闭上眼,想起叶蔺,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往事再沉重,也该随风散了。

睡梦中好像有人走进来,我先前吃了感冒药,困得睁不开眼,感觉一双微凉的手将我的手握住,我不喜欢这种碰触,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再睁开眼,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我看了眼自己的手,手背上的输液针已经拔去,贴着医用胶布。我下床去厕所,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凉的水冲刷着手。

第二天醒过来没有看见朴铮以及朴铮的粥,倒是非常意外地看到了杨亚俐。

“叶蔺在哪儿?”她的语气依然很和气,但也并不客气。

因为不太能接受躺着跟一些人说话,我坐起身,看向窗外,十二月底的这场雪已经停止,剩下的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以及钻心刺骨的寒冷。

“我只问一句,叶蔺在哪儿?”她再次问道。

“为什么来问我?”毕竟这样的身份位置,不应该是由她来问我这句话。

“我知道他一定来过这里。”她说。

我想了一下,说:“他有没有来过这里我不清楚。但是,杨小姐,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看到过他,至少从他敬我那杯酒开始,没有。”

杨亚俐看着我,评估着话里的可信度,良久之后她开口道:“我不会把叶蔺让给任何人,包括你,简安桀,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走前她还说了一句,“祝你早日出院。”

我听着觉得好笑,这时手机响起,我拿起来看,号码依然是陌生的。

“喂?”

“你在哪里?”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

对方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席郗辰。”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平静。

“有事?”我没有想到会是他,毕竟他应该是能不跟我接触就不会接触的人。

“简小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的声音冷淡道。

我忘了昨天要回简庄,可是那又怎么样?为何他的口气像审判?我回不回,又何时回,他无权过问。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沉稳内敛的语调夹杂着一丝不快。

真是讨厌的人,我心中轻哼,正要挂掉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既然简小姐已经知道了,那么容我再问一句,简小姐何时回简家?”

我停顿了一秒笑道:“席郗辰,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

“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他没有搭理我的嘲讽,清冷的嗓音听不出半丝起伏。

“敢问席先生,你现在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各种层面上我都没有必要向他交代这些事情,“我想我不用跟一个‘外人’交代自己‘回家’的时间吧?”我讽刺他,亦似在讽刺着自己。

“简先生,也就是你的父亲,他需要知道你过来的具体时间,以免不必要地空等着。”他的声音有点严肃,好像一直在等的人是他。

我猜测,这个人只是存心想跟我过不去,“过两天吧。”言语上的冷嘲热讽已经对他没有多大作用,那么耗费精神的话说下去也没意思,我干脆敷衍。

“简小姐,你大概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具体’时间。”

我咬了咬牙,“明天。”

“好,明天。”停了一下,他说,“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接你。”

“我还认得回去的路。”

“希望如此。”

之后朴铮过来,陪了我一上午,傍晚的时候帮我办了出院手续。期间林小迪和莫家珍也都过来了一趟,确定我没事后,小迪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台湾。

开车回去的路上,朴铮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张递给我,“你早上打我电话让我订的,明天下午去上海的飞机票,还有,后天早上上海飞法国的飞机票。一定要这么赶吗?才刚回来。”

“哥……我好像以前都没这么叫过你,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我们都不好意思互称兄妹,这么些年过去,我们年纪也长了,更加叫不出哥哥妹妹。但我想说,一直以来,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我最亲的兄长。这座城市,除去你,已经再没有让我留恋的人。既然这里对我已毫无意义,就没有多停留的必要了。”

朴铮听完,点了点头,“明天早上送你去简家,完了送你去机场。”

我笑了笑,“好。”

抵达朴铮的公寓时我先下了车,朴铮去地下车库停车。因为外面太冷,我刚想先行朝公寓大门走去,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双手臂拉住,过大的力道使得我不得不转身。

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一张过于漂亮的脸庞映入眼帘——叶蔺!

此时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落魄,那双桃花眼里布满血丝。

在惊吓过后我试图挣脱被他拉着的手腕,因为被抓得很疼,“叶蔺——”

话没说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秒我的唇被他的嘴唇堵住,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他已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呓出一声呢喃:“你不要我了吗?”声音有点凄凉。

像是受到了蛊惑,我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头柔软的黑发,带着些许眷恋。

叶蔺的身子一僵,抬眸看着我,眼中有东西闪过,亮丽激悦,慢慢地他低下头再一次接近我的唇,我身体一颤,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防,我用力将他推开——叶蔺有些措手不及,狼狈地退后一大步,身子直挺挺地站立,盯着我,“简安桀,你还要不要我?”他温柔的嗓音试图瓦解我所有的防御。

这个狡猾的男人啊!

“叶蔺,别玩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我不想再去费心揣测他的心思。

他的表情有点受伤,看着我的眼神深邃莫名,“简安桀,我爱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样的话,现在真的不应该说了。

“我爱你——听到没有!我爱你!”我表面上的平静让他开始急躁起来。

“我们六年前已经分手了,叶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很平静。

“我爱你!”他执拗地说着他想说的话,提高的嗓音是令我怀念的。

我直视他,“叶蔺,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清晰地告诉他这个事实,也告诉自己。

“我不要跟你分手!”他抓住我的双手,“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我说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了!”

“叶蔺,是你说的,你要跟我分手。”这样的争吵,像回到了六年前,让我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是你逼我说的!你不在意我,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你说你要去法国,我害怕,我生气,我说要分手,我想让你紧张,我想让你留下来!可是,可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然有点悲戚,“可是你还是去了!” 他抬头看着我,“你永远都可以做得那么决绝,那么干脆,干脆到让我觉得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不在意,不爱,就不可能允许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待六年。

原来一直以来他是这么认为的。这样的不被了解,即使在分开的六年后听到,还是有点痛彻心扉。

“叶蔺……”我说得很慢、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我爱你,曾经。你说要跟我分手的时候,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我是被赶出家的。我去找你,我说我要去法国,被迫去那个自己连语言都无法沟通的地方。我只想找你。你说‘我们分手,简安桀’。”

——简安桀,你要去法国你就去啊,跟我说什么,我是你的谁啊,说穿了什么也不是!

“但是,就算你说了分手,我还是想你,刚到法国就想找你,我真的很想……很想你能给我一点希望,哪怕只是一句好话。我终于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接的不是你,她说,你不想接我电话。当时我站在街道上,怎么也想不起回去的路,即使那条路我走过不下十遍,我想问人,却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的话。

“叶蔺,我们在一起六年,不是六十天。刚开始几个月,我几乎天天做梦都梦到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不想醒过来,因为在梦里面,你在我身边。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打电话,其实不应该打的。但是当时我很害怕,一早起来,我发现跟我同宿舍的女孩子,在那里唯一跟我算得上朋友的人……死在浴室里。警察来了,把我带去取证盘问,问了一天一夜。我被放出来的时候,身体、精神都快要崩溃……我只想找你。那一次之后让我真的决定不再找你。”

“叶蔺,是我。”

“有事?”长久的沉默之后传来的是冷漠无情的声音。

“我……想你,叶蔺。”人是唯一一种有精神感情的动物,尤其在脆弱的时候,会特别想去依赖某个人,一个对自己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是吗,你想我?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只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么,恕我不奉陪了。”

“叶蔺,我想见你,我……我想办法回去一次,我们——”抛开自尊与骄傲,我谦卑地恳求着他。

“可我不想见你,一点都不想。如果可以,真想忘掉与你之间的一切!”

我抬头看向他,他震惊地望着我,最后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有些踉跄地退后几步,随即笑了起来,“简安桀,你好狠。说这种话,是想让我彻底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是不是听着都觉得反胃?呵呵呵……看来落得这可悲又可笑的地步,都是我活该。”他边说边退,步子凌乱。

我看着他最终转身离开,一向傲然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心里不可自欺地有点刺痛。

我狠吗?一旦否定之后就绝不会再去接受,被一次次伤害之后就不想再抱任何希望,如果这叫作狠,那么我是狠的吧。

都说幸福是相同的,不幸有千万种,我尝过太多苦痛,如今已经胆小如鼠。

这时,朴铮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朋友打我电话,我有点事还得出去一趟。你到家了吗?”

“嗯,你去忙吧。”我说着,回过身,竟看到席郗辰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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