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女生把气球送给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现在,我们头顶只有一颗橙色的气球在软软地飘。那是我想送给你的。可我找不到你。倏地,我想起来了。第一次遇见你,只是一个背影。刚开学,段长煞有其事地召开了年段大会。刚升上高一,大家彼此都不认识。
在去报告厅的路上,年段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在,路很拥挤。我以前的朋友忽然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她说了你的名字。我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认识。你看,就在那里。她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就是那个背黑色双肩包的男生,看到了吗?
我猜这也许又是哪个在原来学校叱咤风云的人物,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一眼就看到你背着耐克双肩包,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颀长的身影,墨黑的头发,普通的白色衬衫,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却依然出挑出众。
人潮涌动,视线跟丢了你的方向。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人和事。校园里从不缺少邂逅,只是多数都不为人所察觉,被新的颜色覆盖,渐渐褪色隐匿,不留痕迹。不过现在想起来,一样是在人海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你。那么今晚,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夜深了,烟花消散,想起“香消玉殒”但是这个词太媚。星星又浮了出来。人渐渐散去,街道恢复了往日的萧索和空荡。六个人互相道了别,没有人和我一个方向,我牵着橙色的气球,心灰意冷,匆匆地回家。我不知道自己在较真什么,仿佛一味地想抓住什么看不清的东西。
走到一半,想到这个气球也没什么意义了。遇见你是不可能了,不如放掉它。我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腕上的线,有点不舍得松开手,橙色的圆点飘向夜空,在硝烟味浓重的夜空里,升起最后一朵焰火。
“为什么把它放了,多可惜?”我狠狠地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看到你赫然出现在眼前,没正经地笑着。“我这里还有一个,给你。”你手里也牵着一个橙色的气球,和刚刚飘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你走近了,把线解下来,又绕在我的手腕上,细心地打了一个结。
原来是在这里。我想。
“我们再走一走吧。”你提议。
“好。”我说。紧紧握着手里的线,生怕它溜走。
丢失的夏天
李婉琪
杨左说她立志要尝尽天下美食,就算变成大胖子也在所不惜。
许洛扬一脸不屑,可惜你还没尝到就已经变成大胖子了。
然后会是千篇一律的杨左的气急败坏。
最后结尾时许洛扬长臂一揽坏笑着说没关系再胖我也要。
17岁那年的夏天。
他和她在一起。
尘土飞扬,大概是杨左回来以后的第一印象。拥挤的车辆,灰蒙蒙的天空,举着牌子拉客的私家旅馆,不绝于耳的地地道道的方言,满地乌黑的口香糖印的大广场。杨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嗯,真的是回来了。
大概是一身过于讲究的洋装和硕大的行李的缘故,不少聚集在车站口的导游都热情地拉扯着杨左身后那个脆弱不堪的小背包,企图向她介绍这个小城镇的各种优惠旅游方案,她只能在东拉西扯里苦笑着试图解释自己是本地人。终于那些人热情散去,她才有机会充分地呼吸到这里并不那么清新却很怀念的空气。
伸手整了整贝雷帽,杨左拉着行李箱,迈开步子走向出租车等候处。
那时候杨左坐在倒数第二排,后桌是许洛扬和无论什么时候眼睛都紧紧盯着黑板绝不转移的班长。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话的精神是杨左从小就深刻贯彻执行的。总的来说,就是一年四季只要是上课她都会犯困。凭借着优异的地理位置,每一个午后的第一节课她都可以尽情地享受温暖如被子的阳光和悦耳如摇篮曲的鸟鸣。当然也有不那么顺风顺水的时候。比如万恶的数学课。
“杨左你来说一下等式两边都有αn的时候通项怎么求?”反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视线所指。条件反射的噌地站起来,却搞不清楚状况的只能“啊……”地发傻。身后的许洛扬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瞪着她的背影。老师面无表情地白了杨左一眼就让她坐下了,但后座的男生似乎仍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下课后杨左起身想出去买水,结果才站到一半就被后面的男生双手按回座位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杨左吓了一跳,回头就骂“要死啊你许洛扬,谋财害命也没你这么……”看到男生比鸡蛋还大的眼睛声音也吓得小了起来,“怎,怎么了啊……”
“亲爱的杨左同学,身为你的后桌,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提醒你,为了社会的和平与安定,你最好还是待在座位上别动。”许洛扬一脸严肃地说。“扯什么扯,说主题!”杨左白了他一眼。“呃,我是想说,你知道吗?你们校服裙子,它浅蓝色的,然后,万一,不小心……”“哪那么多废话你很奇怪哎赶紧的。”“我是说,万一,有红色的什么啊之类的……其实很明显……”表情越来越忍俊不禁。刹那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女生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立刻转回身来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僵着背僵了有一分钟,后面的男生又要死不活地拍她肩膀,“哎哎我说,你就这么坐着行吗?”听声音杨左就能想象他看好戏的态度和欠扁的表情,但是也没那个勇气往回看,只能装傻着“嗯?啊?什,什么……”
“我是说啊,”憋着笑得颤音越来越明显,“你不处理一下的话,你的亲戚不会越来越热情吗?”杨左满脸通红地对他怒目而视,“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来话。于是男生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还边笑边喘地对杨左说,“哎,其实我校服外套可以借你一下哎。”杨左咬着牙恨恨地说了句谢谢,围上校服,逃似的冲向了服务部,但某人张狂的笑声始终回荡在走廊里,久久不能散去。从此以后,许洛扬总会笑得一脸浪荡地叫杨左“Mary”“小M”杨左便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跟他拼命。原因?敢问兄台有没有听说过一款鸡尾酒它叫BloodMary。
真正的,腥风血雨的,开端。
只是当时的我们谁也没想过结尾。
出租车停在了杨左生活了18年的砖红色的老楼前,碧绿的常春藤爬了满眼。
杨左打开车门看见楼道口青丝云鬓的爸爸妈妈,温暖的目光把泪水逼满了眼眶。“爸,妈,我回来了。”她轻轻地说。“左左,回来啦。”爸爸妈妈脸上清晰可见的纹路也突然在细碎的阳光里熠熠生辉,“左左,来,我们回家。”推开自己小房间的木门,杨左抱起床上孤零零的大熊,坐在床边看着熟悉的一切发呆。“左左,那边的箱子里是我和你说过的信,你……”妈妈在厨房一边忙一边喊。“知道了!”杨左站起身来,打开了角落里的纸箱,指腹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像是找回了这七年尘封的时光。就算没有署名,我也知道是你。
许洛扬。
“啧啧啧,真没意思,这种题也要讲一节课。”身后传来男生手指轻叩桌子的声音,杨左恨恨地握了握拳,低头看了眼自己鲜红的试卷,甩了甩头赶紧看向黑板上老师的板书,企图无视后面那个烦人的声音。
“我说,Mary啊,”百无聊赖的男生绕到杨左的桌子前,“你还真是喜欢红色哎,连卷子都不放过。”
杨左从来就不是憋得住感情的那种人,突如其来的低分已经很打击人了,所以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喊:“许洛扬你要死吗!你以为我故意不会做的啊!你以为我故意让他给我打这么多圈圈叉叉啊!我吃饱了撑的啊!”
“啊,这样啊,我有健胃消食片,挺好用的,真的。”许洛扬一脸诚恳地说。
“许洛扬你个无赖!”
夕阳就在这样的吵闹声里一次又一次地落了下去,教室里明亮的灯照着两个青葱年华的少年,轮廓深刻的男生微微皱眉认真地对着题目讲解,眉眼清秀的女生在一旁安静地听,时常露出各种迷惑不解或者恍然大悟的表情。
越来越久的时光,和越来越近的温柔。
他们还是会斗嘴会吵架,杨左依旧张牙舞爪,许洛扬依旧满脸坏笑。
可是杨左学会了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发短信,学会了偶尔做些可爱的表情,学会了在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学会了佯装不在意地质问许洛扬昨天和哪个女生一起看了电影。杨左开始期待许洛扬修长的手指的温度,开始期待他轻挑一边嘴角的痞痞的笑,开始期待他的说说里出现各种有关Mary的言论,开始期待那个有他的未来。
有时候许洛扬也会打电话给杨左让他陪她出来看电影,但是大多数时间杨左没那个勇气和妈妈申请许可,所以只能听许洛扬在那边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自己在电话这边偷偷地笑。
有人说,谁先爱上,谁就输了。可是杨左不相信。她坚定地觉得总有一天许洛扬会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然后轻轻挑起嘴角,臭屁地说:”
“哎,Mary啊,你看你这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算了。杨左骄傲地想,这一次,我赢了。
期末考完试的那天下午,杨左专门回家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和围巾,站在马路边等着那个走路也没个正形的许洛扬。说起来虽然也一起出去吃过饭,看过一场电影,可杨左就是固执地认为,这一天才是他们的开始。“呀,Mary,好早啊。”许洛扬边从车站跑过来边向她伸出手,“啊啊冻死我了,快快帮我暖暖手。”杨左一下子愣了,在她的概念里,冷风刮,围着温暖的围巾向紧握的手呼出白蒙蒙的热气,一直是很亲密很亲密的情侣才可以做的事情。
她当然明白许洛扬这种不拘小节的人不会像她一样考虑这么多,于是在女生的矜持和与他更加亲密的期望下,杨左伸出了自己的手,边搓边哈着气,然后,缓缓地,覆上了男生冰凉的掌心,羞涩而谨慎地,温暖着彼此。
她没敢抬头,所以没有看到许洛扬突然就柔软下来的目光。“喂,小M,快看头顶上!”耳边突然传来许洛扬的惊呼,赶忙诧异地仰起脖子。“什么嘛什么也没……”抱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隔断在温暖的,有些颤抖的唇,和突然放大的好看的脸。“白痴,这时候应该闭眼。”微凉的嗓音划过耳畔,杨左急忙闭上了眼,整个世界的烟火刹那间绽放。
一场穿越过再漫长的时空都不会褪色的,盛世烟花。
“哎呀左左你终于回来了!都想死你了!下周四晚上五点‘歌台暖响’不许迟到!
全班都等你回归呢!”七年了,杨左第一次觉得话筒对面的声音如此的真实,而不是冷冰冰的电磁波,划开距离。
“嗯,我知道了,一定会去的。”
杨左放下电话,闭着眼睛回想她和林冉说自己要回来的时候,林冉在视频对话里笑得那么清凉,浅淡的目光里有着略略的心酸,她说,杨左你真是个浑蛋,说逃就逃,一逃就是七年。杨左沉默,冉冉,我和他,我们彼此彼此。
想到这里一个电话嚎来了,林冉。两个人大包小包地在商场血拼了一下午,想当年街边抱着臭豆腐吃得涕泪横流的两个小丫头,如今也学会坐在柜台前一个又一个试各种瓶瓶罐罐试到手软。果然这么多年的时光足以打磨掉我们当初的青涩与棱角。
“哎,冉冉。低着头不去看华灯初上的城市,”杨左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现在怎么样?”林冉愣了愣,扭头迈开步子,“自己的事你自己问,不然永远断不清。”
杨左每次想起她的初吻都会气得跳脚,抓着林冉的肩膀不停地晃:“他竟然叫我看头顶啊看头顶!他让我抬头就算了他还让我看头顶!我是有多矮一定要把脖子仰到底儿他才够得着!啊你说!我是有多矮!”林冉被晃得晕头转向,有气无力地哀号:“姐你有本事晃他去啊关我什么事啊!”然后杨左就卡住了,半晌才讪讪地说:“我够不着……”
杨左也不是没把这个问题跟许洛扬反应过,可是那位大爷根本不当回事,不是说着“啊是吗那我再补偿你一下好了”然后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就是极其不屑地瞥着杨左说本来你就那么矮啊。杨左就理直气壮我怎么着也有166好吧,男生就一脸害怕我的天啊那还有20cm你就追上我了啊,杨左竟无语凝噎了。
每次和许洛扬吵架她都占不到上风,每次都被他三言两语就激怒,再怎么平心静气,只要他一开口,一切理智全部会不见,坏脾气统统暴发,却怎么也吵不过他。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许洛扬上辈子是不是服毒死的,这辈子嘴这么毒。
大概,对喜欢的人,任谁都没有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