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岳乘风这个名字，是男孩告诉她的。而小黑，是她给黑豹取的名字。

想到男孩那天第一次开口说话时的情景，至今，她的心仍溢着暖意。

那是在男孩来到姬府的第一个春天，草长莺飞四月天的时节。有一天，姬无心突然来了兴致，想去放风筝。她兴致勃勃地找来工具和材料，当着男孩的面做了一只大风筝，然后带着紫晴、赵有正和香玲三人去郊外。临出门时，她看见男孩定定地望着她，碧绿的眸子闪烁着。

“一起去吧。”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春光明媚，处处山青水绿。来郊外踏青的人不少。马车和轿子随处可见，绿荫掩映下，常常能听见衣着整洁的年轻男子的高谈阔论声。南椰国民风极为保守，未出阁的女子是不方便出门的。因此，紫晴和香玲都改头换面，换上男装后才跟着姬无心出来。这两个丫头，在姬无心的威逼引诱下，对女扮男装早已驾轻就熟，早不见初时的紧张和不安。

几人爬到了一个叫听风崖的地方。

那里地势较高，风大，山顶还有一块空地，正适合放风筝。

缩在房里整整一个冬天，苦捱过那数十日寒冷的日子，终于可以呼吸着山野里清新的空气，享受着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姬无心显得特别兴奋和开心。她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全身的血液都奔腾起来，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地跳舞和歌唱。

“哈哈，让我们来放风筝！”她拿起风筝，拽着线奔跑着。

她越跑越快，扑面而来的山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白玉般的脸染上了一抹粉红的色彩，红扑扑的煞是迷人可爱，象是山脚下那一片片绯红的桃花。

银铃般的笑声撒满了整个山顶，在风中久久回荡。

紫晴忽然双眼泛红：“从没见小少爷这么开心。”

香玲也一脸欣慰，感叹道：“是啊，第一次看到小少爷这样的笑容。这才象话嘛，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整天板着脸装大人多累啊。”

“这你错了。”赵有正反驳，目光追随着那个奔跑着的小小身影，眼中闪过又是敬佩又是不解的光芒，说道，“小少爷从来就没有装，那都是他最自然的表现。有时我很惊讶，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成熟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呢？可是，他的寂寞却是那么明显。他习惯于独处，习惯于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他很少轻松地大笑过，有时小少爷会给我一种感觉，他虽然和我们在一起，可是心却游离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游离？”紫晴咀嚼着这两个字，连连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我常常看到他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可是却又不是那一处。”

“如果小少爷能每天象现在这样快乐，该多好啊。”香玲叹道。

他们身后，男孩坐在崖边一块突起的岩石上，黑色的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紫晴他们三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碧绿的眼眸随着那个奔跑的人影转动，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哈哈，快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姬无心兴奋地大叫着，仰头看着她亲手做的风筝在山风的托送下，扶摇直上青天。

“哇，飞起来了，小少爷，真棒！”紫晴也开心地大叫。

“哈哈，这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做的风筝？”姬无心抓着手里的线轴，一边放，一边跑着后退。

她做的风筝式样简单，没有复杂的形状和鲜艳的颜色，却让她感到无比骄傲。

在前世，小时侯，每到风筝飞满天的时节，她都会长久地伫足，满眼羡慕地看着空中那些小小的黑点默然不语。奶奶说，每一只风筝都承载着放风筝的人的一个梦想。她很想亲手放一只风筝，可是因为穷，她没有多余的零用钱来买一只现成的风筝。于是，她想到了自己做。她一点一滴地收集起做风筝的材料，几根细长的竹棒、一张簿簿的绢纸、几捆坚实的麻绳……风筝做好了，很丑，很难看，但她开心了好几天。然后，在一个风大的日子，她奔跑着，想将手中的风筝放到天上。

一次，两次……试了无数次，风筝连几米的高度都飞不到就掉下来。绢纸破了，骨架散了，她抓着手中残破的风筝伤心地哭泣。

那时她才多大？好象是七、八岁的样子吧。如今想起，恍如隔世。

如果她曾失去过一个快乐的童年，那么就让她在这一世找回来吧。

男孩坐在岩石上，黑豹追着一只野兔跑远了。他碧绿的眸子追逐着姬无心的身影，嘴角边溢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忽然，他瞳孔紧缩，身子骤然象只弹弓一样地弹起。

“小少爷，小心！”几乎同时，紫晴和香玲的惊叫声响起。

“小少爷！”赵有正双眼圆睁，狂乱地吼了一声，一颗心几乎冻结。

姬无心刚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踏空，猛然想起，身后就是悬崖。那崖高十数丈，摔下去只怕会粉身碎骨。

天哪，这算不算乐极生悲？

“不……”她还不想死，她在这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太迟了，她无法止住自己倾斜下坠的身体，双手徒劳地在空中虚抓着，惊骇地看着崖顶的树木一寸寸远离自己的视野。

一条快如闪电般的黑影飞来。

姬无心只觉手腕一痛，一股力量将她硬生生地扯住，阻止了她下坠的趋势。

“是你？”姬无心的身子半悬在空中，她的一只手腕落入另一只手掌中，被那人紧紧地抓住。她记得男孩坐在离她约十丈远的岩石上，没想到倾刻间，他居然能在她坠下的同时，抓住了她。

男孩身子紧贴着崖壁，一手紧抓着她，一手死命地抓着崖边的一棵小树。山风呼啸，他黑发飞扬，低头看她，碧绿的眸子变成了墨绿色，沉黯得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