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城管，我们就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元宵节的文学社灯谜会可是同学们都盼了好久的啊！”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儿在校门口拖住过路的小城管，发出印刷精美的邀请函。史老师微笑着站在门前，看学生们各显神通。
“正月十五你们也不休息呀？”吴语重新开了张，将几本畅销的青少年小说摆完，闲着没事干来围观学生实践活动。现在的学生比从前的活跃很多，拉起嘉宾来也直爽不少。即使是夏羽禾这样平时充满了粉红泡泡幻想的小姑娘，这时候也显示出了自己的能耐，为社团积极贡献自己的力量。
“区中就这点儿好，实践多，对学生德育培养和综合发展有帮助。”当上政教主任的史老师开口闭口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社团是重中之重。你看，学生们的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尽管有点幼稚，但交际能力需要在实践中去培养。”
过完了大年，学生社团招新简直是开学前的狂欢节。校方当然乐意在假期给孩子们一点儿事情做，就盼着开学前几天把学生框到学校里，利用这几天造出点素质教育的胜利果实。至于活动的嘉宾怎么邀请，那就要看各位学生干部大显神通了。
“对不起，我不能参加。”姓李的小城管一改往日的和善，匆匆敷衍。
吴语眼见着小城管避开声音和体态都泛着嗲的夏羽禾，心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言情少女，一定也躲不及。
夏羽禾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挤出了满满的不乐意。
“那位城管是我们的法制副校长。”史老师介绍着。“李睿城管自从被学校聘请为法制副校长后，几乎是一手撑起了模拟法庭的组织建设工作。”
这也难怪。小城管一点儿也不凶，对校门口的小摊小贩也特别能讲道理。有一次卖牛肉粉的大妈和卖盒饭的大哥把摊子都快扩张到吴语店门口了，城管也没驱赶，只是默默地帮忙把桌子抬了回去。他长了张娃娃脸，天生就喜欢和半大孩子打交道，每次和同学们讲起话都是笑眯眯的，牙齿又白又齐，倒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
“你是不知道哦，他讲起文史哲来，是抵得上半个专业教师的。在‘片儿警’那边，他帮忙写通稿，春秋笔法用得熟练啊！我都比不上。”
“他也被‘招募’过去啦？不是城管么？”
“那是他的主业，写通稿是副业。”
吴语心想这群人第二职业还挺多，难道是历城GDP不高，人民生活水平有限，导致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收入降低的原因。不过他又想起来，肖骆离似乎没有第二职业——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外面兼了职，便对自己专心当书店老板的事儿放心不少。
如果房租翻倍不算是当助手的工资的话……
一定不能算啊！
“这几招足以唬得高中生们一愣一愣的，文学社也时不时请他去讲座。不少高二的文科班同学在政治考试前赫然贴起了‘信睿哥，不挂科’的口号。你要是看到那些孩子的反应，也会笑出来的。”史老师像是看着自己家的孩子犯蠢，人民教师的和蔼可亲不觉流露。
“如果没任务的话，请尽量在元宵节——”夏羽禾依旧死缠烂打，和另一个短头发的假小子样女孩儿一起极力询问着。文学社虽然是学校的大热门社团，可像样的活动也从来只停留在讲座等常规范围内。灯谜会是学校第一次首肯的大型活动，自然少不了文学少女们的邀功。如果小城管确实人气了得，那一定是轰动全校的大事儿。
“没任务我也不会参加！”李睿手里的诺基亚3310居然在盛怒之下被捏得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响声，白净的脸上突然横出几分狠意。
吴语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从小城管嘴边冒出的獠牙，以及在头顶上出现的鬃毛，简直像是一匹野兽。他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想想小城管应该也有另一重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可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捅捅史老师，问道：
“他也是超自然……”
“这种问题，我们回去再解释。”史老师拍着吴语的后背，初次触碰力度并不大，但手掌似乎暗暗用力，不知是软体成分还是深厚内功，竟然拧得书店老板的背部有点痛，“上班时间，私事就算了。”
这史莱姆！笑得云淡风轻！简直和这种初春的阳光一样，表面平和，其实暗藏不快！吴语架上墨镜，戴起帽子，好同时躲避太阳光和史老师的视线。
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可乐灌起来——烟是不能再抽了，碳酸饮料还是能喝的。可乐算不上健康食品，也没有严重到需要他去戒掉。
几个缠着的学生见城管不理她们，扭扭捏捏地躲到了一边。
“同学们，要不你找我们局长吧。我们局长一定乐意参加。”李城管毕竟见不得学生受委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手里的诺基亚不再濒临崩溃边缘。
“可是——我们几个学生怎么请？”
李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刷刷刷写下了局长的联系电话：
“你们带学校介绍信过去，先打电话，就说是我邀请过的。”
“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童异拿着字迹潦草的纸条，还是感觉不太踏实。
“局长姓范，范海辛。”他说完就离开了。
听到这名字，吴语满满一大口可乐还来不及咽下去就“噗”地喷了一地。几个学生奇怪地看着他，觉得这位闲得发慌的书店老板是不是呛到了
“范局长……我没听错吧！起名儿能不能隐晦一点……”
“没事。普通人不会想这么多。”
“比如看言情不看奇幻的小姑娘么。”吴语小声说，“哎那个灯会我能不能参加啊？看起来挺好玩儿的”
“你没有邀请函。”
“你给我发一张啊！”
“我是组织者，不能发放。你可以找别的老师要一张。”
“我又不认识别人！”
“问问庞贝？你和她也熟。”史老师尽出馊主意。
“不熟！”
吴语实在不想去庞贝办公室走一遭，干等着放学继续开店。史老师需要再去办公室加一会儿班。等晚饭的间隙，吴语便在店里翘着腿看书。学生过年拿了可观的压岁钱，订起书来也都是大手笔。教辅资料是家长要求购买的，属于刚性需求，每年都能基本维持书店正常开销。而课外书的销量，他也赚不了多少钱。无非是从购书的兴趣中寻得几个同好，发展一下长期预订业务。在清点快递送到的货时，他没有找出几位老师预定的书，也许过年清关速度又慢了。
所以当庞贝一脸不开心地发现书依旧没有到时，吴语完全没有感到奇怪。
“吴老板啊，你进货能不能快一点？”新年归来的庞贝换上一身蓝色小斗篷，拎着书本包，双手抄在暖手筒里。
“就这几天，就这几天。”吴语招呼着，收下几个买教辅资料的学生递过来的钱。
“总是说‘快了’‘就这几天’，每次都等得好烦啊！”庞贝又拿出一张书单，“这些漫画，东立完全版的，能预定我就都订了哈？要交多少订金？”
“庞老师，这个应该写作‘定’金而不是‘订’金，除非你想再来退货。”史来穆幽灵一般从背后走出来，拿起吴语收银台上的笔，在单子的“订”字上打了个圈，“‘定’是确定你要了，‘订’是仅预订。如果吴老板把你的书转手卖掉了，这单子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
“多谢了您呐！老史你下班啦？”吴语接过书单，“每次都这么写，没事儿。”
“还是需要严谨的。”史来穆标志性地推一把眼镜，说道。
庞贝对这番咬文嚼字感到意外，但还是照旧交了一部分钱，继续把手缩回暖手筒里。
“我店里不会太冷吧？”看着庞贝缩手的样子，吴语对店里的制暖效果产生了怀疑。
“我拗造型可以么？”庞贝眨两下眼睛，算是对两个男人不懂lolita服装文化的回应。
“对了，庞老师，你能给吴老板发一封邀请函么？正月十五灯会的。”不等吴语开口，史老师就热心地帮忙问道。
“他要去灯会？”庞贝很诧异。
“老史和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哈——”
“没事，你要来玩就来吧，邀请函我办公室剩好几张呢。”庞贝意外地大方，“我爸妈都不可能来，闺蜜们也看不上学校的活动，人多比较热闹。”
“而且还有猜灯谜的活动，吴老板你尽可以大显身手。”史来穆说出了庞贝的真实目的，“奖品是爱伦·坡的三联版全集一套，价格你是明白的。”
书店老板当然知道这套书的价值，曹明伦的译本，精装黑色封皮。在网上一本书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大几百块。整套品相完好的就更不用提。他的书店曾经试图进过几次，每次都还没下手拍早已断货。庞贝对爱伦·坡的喜好由来已久，新版本的集子她挑了几次毛病，总嚷着要淘一套旧版的好。
吴语不打算屯书，不过能借到书他也有兴趣，何况猜灯谜是自己的强项——没有技巧，多看书且脑洞大而已。
“你是让我帮你猜？奖品到手了借我翻会儿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