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牵着手,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为他们遮住太多太多东西。
白云飘走,蓝天渐变。
突然,他站住了。他轻轻地扳开了她的手,也轻轻地说了一句:“玲,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不是“我们分手吧!”而是“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风呼呼地刮过她的双耳,贯穿她的大脑,瞬间空白。然而对方是司湘玲,司湘玲毕竟是司湘玲,她只是顿了顿,亲切地笑着:“好,当然好啦。我们一直是朋友啊!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一直是在利用你吗?”
郁子瞳的喉咙被噎住了:“利用?”
“对啊!”她故作轻松:“一直以来,我都很渺小,假如我要走入别人的眼里,就惟有靠近你,郁子瞳——全校闻名的完美校草。”
她用手戳了戳他心脏的地方:“你该不会是爱上了我吧?小笨蛋。本来我打算是我先提出分手的,没想到你还比我足捷先登呢!那倒好,至少会让我没有负罪感。”
夏天真的过去了。
那个盛情洋溢的季节。
秋风终于带走了最后一丝浓郁的气息。
悲凉、寂寥席卷而来。
冷了、真的冷了。
司湘玲就这样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第一片枯黄的蝴蝶坠落,成为这个秋天的第一落叶。
就这样被他踩在脚下,然后就是缓和性的腐烂:“那你就是成功了,不是吗?”
我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她调皮地笑了:“那么就是有咯。怎么样的?年纪多大?帅吗?酷吗?家境如何?性格怎样?喜欢小动物吗?你们认识有多……”
我更加不知所措,没想到她也是一个长舌妇,我终于找到了和杜白志同道合的人了。
“……”
所幸的是,伊藤临也上来结束了这段残酷的审问。
“看来蛋糕还是挺合你口味的。”他扫了一下眼前这个空空如也的盆子。
我的头羞得埋了下去。
Sally眼骨碌一转,会意地笑了。
就在分别的时候,她偷偷地把我拉到一旁:“别恋上他。”
“谁?”
“伊藤临也,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别觉得我什么的,你应该听说过他和一个叫黑川樱的人有婚约吧?其实大家都知道,伊藤临也真心喜欢的只有黑川樱的姐姐,但很不幸的是,她在十年前就意外去世了。她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也许,伊藤临也把你当作她了。”
“不……”我想说“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心里莫名其妙的痛。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是我不可能爱上他,还是……
我的思绪开始乱了:王子公主的一对,有什么疑问呢?难道我要做那个童话里真正的灰姑娘?
“怎么了?”他拍了拍我的脑门。
“没什么。”我调整了一下思绪,下了车,才发现我站在了广州酒家的大门前。一位美丽的大姐姐友好地拉开了门:“欢迎光临。”
“还在干吗呢?进去呀!”他催促着我。
我一动也不动。
“殷小雨!”
我还是一动也不动。
他回过来拉起了我的手:“我们走吧!”我低下了头,看着被他握住了的手,如果这样下去,多好。
菜上来了,满满地摆着:广州文昌鸡、百花煎酿鸭掌、蟹肉灌汤饺、沙湾原奶挞、三色龙虾、红梅大生翅汉……
“想吃什么就尽量吃吧!如果不合胃口,那就在再叫吧。”他敲了敲我的额头:“你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我夹了一块鸡肉,放在我面前的碗里。
“伊藤临也。”
“嗯?”
“没什么了。”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而旁边的伊藤临也则没有任何动静。
我抬起头来:“你干嘛不吃啊?”
他的脸泛起红晕,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可爱的样子,却感到有些别扭。
“有其他类型的筷子吗?”
“……”
“我想吃那个。”他指了指那碟沙湾原奶挞。
“不可以!你才把饭吃到一半,不能吃甜品。”
“那你刚才还不是一样吃了!”
“……”
没错,我这位称心称职的私人助理得知我的boss不喜欢甚至厌恶用“较粗”类型筷子这一怪癖以后,担任起了临时保姆。
“你可不可以别咬着筷子不放啊,恶心!”
“你难道连虾壳也不会剥吗?”
“不会。平时在家里都是别人事先剥好的。”
“……”
“我说你人长得挺正常的,怎么就会有挑剔筷子呢?这不是变态吗?你试试站在街头大声告诉过往的人,看谁信啊?”
“我就喜欢挑剔,再说,你不是相信了吗?”
“……”
让我庆幸的是,我们用餐的地方是在包房,若不然,我想《今日一线》的记者早来采访我们,然后在今天十点时候准时播出,题为“奇怪助理喂变态老板”。
水果拼盘上来了,我也结束了我的艰难任务。你说你不喜欢用筷子,那么牙签总该会用吧?
“哎,我说你啊,你的中文怎么会说得那么流利呢?”
他没有理睬我,继续低头玩着手机。
“喂,我说你啊!”
“嗯?那是因为黑川夫人是中国人。”
“黑川夫人?”
“黑川夫人是黑川樱的奶奶,她的来历我不清楚,当年黑川谦作在普罗旺斯的薰依草田里发现了不会说法语的她,听说当时她还蛮狼狈的,而黑川谦作会多国语言,他尝试着和她交谈,发现她只会说中文。然后两人相爱不久后就结婚了。黑川谦作真的很爱她,他为她做了很多事:他要求他家里的管家、侍女、司机都必须学说汉语。他还为她特制了一种香水——就是后来黑川集团香水品牌Fragrance promise的前身,为的是纪念他们相识 。黑川樱身上具有四分一的中国血统,自然会说中文,相信她的后代也应该要学中文吧。而我们家族跟他们是世交,而我的父母认为身为伊藤一族的后人,必须掌握六国语言,所以从小我就跟着老师学汉语咯。”
“那你跟黑川樱的婚约就是真的……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准确地说,我跟黑川家族的婚约是真的。但对象并不是黑川樱,我一直把她看作自己的妹妹。”他停下手中的活,别过头来,用一种灼热的目光看着我:“你知道的,我的婚约是跟你定下的。”
荒谬!我心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声音,有点像泄气的气球,而且还是泄不彻底的那种。剩下的那部分,大概是可笑妄想的希望了。我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他打翻了,什么调味料都哗啦啦地撒出来了,再也收不回了。
“开什么玩笑。”我没好气地说着。假若我真的和他有婚约,我会怎么样?我不喜欢假的希望。
“你不是殷小雨,瞳,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包括你怎么丢掉记忆,你怎么来到中国。”
“伊藤临也,你不要说得那么过分。我,就是殷小雨,不是什么瞳。对于我是怎么失忆的,我很清楚,不就是一场车祸吗?很正常呀!”
“请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听得懂我刚才说的话!”他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坐正了。
我感到头有点晕忽忽的:“我听得懂并不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专修外语是日语!日语啊!先生。”
“自欺欺人!那你的眼睛呢?请解释一下!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两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黑川夫人早已去世了,就剩下你了!瞳!”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基因突变’的东西。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倒吸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好让自己更清醒。看来,我是得尝试让他接受那个不幸的、关于他一直深爱的红色眼睛的瞳的消息了:
“瞳……黑川瞳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十年前,在雪山上发生的,我都上网查阅了。我了解你很难接受。但……关于我是殷小雨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也许这样,你会把我误认是你的瞳。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么久。”
他的脸绷紧了,他的眼神锋利地象把匕首,随时穿透我的心,“你说什么?”
“请你接受黑川瞳……”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强忍着泪说:“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真残酷。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告诉他真相,让他活在希望里。
他就象一个婴儿,抱着自己纯洁的梦甜甜地入睡,却被我这个恶魔拔光了他洁白的羽毛。
他号啕大哭,因为没有了翅膀,他飞不了,离他的美好越来越远。
“这都是殷尚德对你说的吗?”
我点点头。
“殷尚德是个下流的混蛋!”
“不许你这样辱骂我的爸爸!”我恼羞成怒,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真正的殷小雨已经死了,在十年已经死了!醒醒啊,瞳!你只不过是殷家女儿的替身而已。”他用着几乎要把人捏碎的力气摇着我的肩膀。
“够了!伊藤临也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甩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他咬了咬下唇:“你可以去验DNA,你跟黑川樱是双胞胎姐妹,DNA一定符合。”
“你疯够了吗?”我低声说道:“我跟黑川樱根本就不一样,伊藤临也,我可以理解你失去最爱的心……”
我还没把话说完,他就已经离开房间了。真是一个冲动的人!我刚想离开,司湘玲就打电话来了。手机里传来了她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小雨,你到我家来一下,好吗?”
“OK”我匆匆地挂掉了电话,心里空荡荡的。果然,替身来着。
出乎意料的是,他就靠在他的法拉利旁等我。他看我来了,就转身上了车。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上车:“败家子。”
“什么?”他眉毛一挑。
“这玩意儿。”我指了指车。
“我家的车库里大多数是Royce呢!都是父亲收藏的,他十分喜欢Royce,你需要当面对他说吗?”
“……”
看着窗外橙色的街灯,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糟了!”我惊呼:“刚才还没埋单呢!”
“我埋了。”他淡淡地说:“要不然你能出得来吗?”
“……”
“我不回家。”
“去哪儿?”
“司湘玲家。”我想了想,然后补上一句:“她刚刚跟郁子瞳分手了。”